山上的大火被风雨电三龙灭的差不多。
几个人在大雨里毫无阻碍的交流,褚九陵正跟远山解释去蛩国一事,收拾了北山大火的云山师姐很快御剑来跟远山汇合,一见到褚九陵又听到金丹一事,喜不自禁,拿出手绢就着雨水把褚九陵脸上的黑灰擦净,叮嘱道:“师父曾说过你今世的修为虽不够深,体内却埋着钟灵官的金丹,确实是让妖邪垂涎忌惮的东西,往后要多加小心,这次碰见就跟我们一起作伴吧,等做完善事再一起回大玉山。”
多日没听见师兄师姐亲切的声音,褚九陵思家心切,一时间连要去蛩国的大事都丢在脑后,不自觉往师兄身边靠近,点头答应:“好,师姐,我先跟你们回去一趟。”
远山客气地朝怜州渡施礼道:“伏辰大人,我师弟虽与你有两个月就要帮你收拾百禽山的约定,但他这次被你困在身边好几个月,按每回待十五天计算,差不多能抵一年时间不用去百禽山,我想把他带回去。伏辰大人通情达理,这点小小的要求不会不答应吧 ?”
褚九陵挺直腰杆,把头点的跟鸡啄米一样,却听怜州渡利落干脆地拒绝:“我不答应。”
他没闲工夫跟远山客气,连表面功夫都懒得做,直接威胁:“谁敢带他走我就杀了谁。”
“伏辰,”褚九陵眉头都气的发颤,又有家人撑腰,勇气陡增:“说话就好好说,整天把杀人挂在嘴边,真当没人奈何得了你?”
又是这不知分寸的声调和语气,换以前早就摧动体内的毒让他翻江倒海去,这会怜州渡忘了这茬,冷冷盯着褚九陵:“你自己看着办。”
担心眼神不够凌厉震慑不住他,晓之以情动之以理:“有新师父就把白蜺忘了?”
褚九陵幡然醒悟。
蛇小斧挤在两方中间充当好人,奸诈地大笑两声:“什么带走带来的,陵哥儿自己选呗,眼下先救火行不行?”
风雨电三龙布下的**正罩在头顶,几人被猛然降下的倾盆大雨砸的轻微发晕,没一个捻诀避雨。山火在骤雨下渐渐势弱,等他们都淋成落水狗时,满山头就只剩歪七扭八的黑烟。
风雨电三龙在天穹来回穿梭,远山窥见浓云黑雾下三龙若隐若现的巨大身影,暗暗感叹,转身对怜州渡恭维道:“伏辰大人的能力惊天动地,若不是这三龙帮助,凭我和师妹二人不知道要灭到何时。”
怜州渡轻哼一声。
褚九陵握紧拳头又松开,找话转移大师兄被无视的尴尬,“原来此前都是师兄和师姐在救火,我说天黑后星空晴朗的,怎么突然就下起了雨。既然大火已救下,我们找个干净些的地方歇息,说说这半年来的近况。”
“山下就是村庄,我们去借住一宿。”
不等他们操心,看热闹的百姓就簇拥着行善事的“罪仙”下山去,远山和云山把褚九陵紧紧夹在中间,以防牛背上独自生闷气的伏辰大人动手抢人。
蛇小斧昂头抱臂追了上去,回头朝怜州渡丢下一句嘲笑:“走了,走了,与其强行把人困在身边,不如从开始就对人好点。”
怜州渡望着掌心用来牵黄牛的缰绳,愣怔一瞬,突然朝前面四人掀去一阵强风,冰雹大雨迅速向他们背影砸去,把几人淋过雨的身子又浇个透彻。
褚九陵扛住卵大的冰雹,竭力忍住怒气,咬牙切齿暗骂一句:“幼稚鬼。”
怜州渡眼看他们越走越远,追上去丢面子,又不敢真动手,想开口威胁,才发现认识褚九陵十年,竟从没叫过他名字。
有事都是面对面逼问到褚九陵脸上,此刻望着他背影才意识到两人间需要一个称呼。
该叫他什么?
连名带姓显得生疏又像威胁,他体内六种毒的事实又撑不起单叫他名字的亲密,没拿回前世记忆之前他配不上钟灵官的名字和道号。
“九陵。”
声音温和平静,语气里尽是万事可商量的小心翼翼。
褚九陵感应到他的叫唤,被陌生奇怪的称呼吓一跳,一道热流骨碌碌从头皮麻到脚底,应声回头,空旷的荒野上,惨白的星光下,一人一牛背对滚滚冒烟的大山,身影萧条凄清,有种奇妙的感觉在褚九陵心头跃动,梨树下被他强吻过的人好像变了,不再是三言两语就要把人赶尽杀绝的恶棍,他学会克制、学会站在别人角度思考问题。
褚九陵转过身端正好姿态,对怜州渡挥手,诚恳地保证:“我送师兄师姐下山就回来,你等我。”
一道闪电撕裂夜空,是风雨电三龙完成任务要归位的预兆,怜州渡在刺目的闪电下板起冰冷面孔,“快去快回,否则你这些乱七八糟的师兄师姐一个别想活。”
噫?又来了!
刚才果然都是错觉,嚣张跋扈几百年的人怎么可能突然变温柔嘛。
大玉山几个弟子借住在一户农家。褚九陵把去蛩国寻白蜺元神一事说清,特别在“自愿”二字上十分强调,生怕大师兄冲动后的下场会跟青山师兄一样,囚困在百禽山种树。
“你确定没被胁迫?要是不便讲,悄悄使个眼色也行。”
“真的没有,这也是相佑真君托人带给我的任务,又事关先师,确实是我自愿去的。”
云山指着褚九陵左臂说:“我们虽不是伏辰七宿的对手,为了你也能搏一搏。方才洗漱时我见你臂上的罪印颜色变深许多,这几个月你是做了什么违背师父叮嘱的事了?”
褚九陵神色复杂地捂住手臂,对比动情的实情,他更愿意撒点小谎掩盖这件难为情的事,“是我太想看一眼新阳郡的父亲,接触了几个红尘的熟人。”
“那在所难免,毕竟是你父亲。”
远山负手站在窗前,蹙眉凝视夜空寓意不详的七星,观察一阵后对身后二人道:“三百年前七颗星刚出现时,我与师父正坐在大玉山的崖顶赏月,我不知所以,却见师父从石墩上站起来,反复掐指推算,对东方的七星沉沉说一句‘果然降世了’,我还记得师父那声惆怅的叹息,七星出现之后没几年,九州大地就灾祸不绝。
那些年也是我大玉山师兄弟下山最勤快的时候,民间有救不完的困苦者和解不了的祸患罪业。湖海泛滥,烧不尽的大火,直到五十多年前七星消失后才渐渐平息,我以为那种可怕灾难不再出现,没想到今夜又重现七星。
我不懂这七星对应的是伏辰七宿还是师父所指的天地生人又‘降世了’,九陵,你这段时间与伏辰七宿待在一起,没有发现一点异常?”
“师兄,”褚九陵知道师兄为再现的灾祸忧心不安,仍毫不犹豫站在怜州渡那边:“不是怜州渡,山火发生时我就和他在一起,离山很远,他此刻比我们任何人都迷惘困惑。”
“几百年前天界就断言七星是伏辰七星本命星,与他同生同灭,天界怎么会错?”
褚九陵和此刻九州大地上的所有百姓一样,仰视龙形排列的七星,在它们苍白凄清的光芒惊讶惶恐,“不属于这个世间的东西,它迟早会路出马脚,再消失。”
褚九陵拜别师兄后又原路返回救火的山下。
怜州渡不在,只有老黄牛孤零零又木讷地候在原处。
褚九陵靠在厚实的牛肚上仰视大雨过后澄澈的七星和夜空,荒野的风稍大,吹乱人的思绪,枕着手臂彷徨地想:伏辰七宿,你是天界神仙提起都要头疼的妖孽,刚才我在师兄跟前保你与这山火没有关系,千万别让我失望。
“呆呆地看什么?几个人凑一起是不是又说我坏话?”怜州渡突然出现在身后,声音带点喘息,胸膛上下起伏。
褚九陵猛地站直,摆出一副被迫离开师兄的不悦表情:“正在想怎么杀你。刚才去哪了?”
“我顺七星的方向追逐片刻,想离它近一点,看它与五十年前有什么不同?”
“看见了什么?”
“虚像,与你我从前见到的一样,所谓的七星皆是虚像,是碰不到的水中月镜中花。”
怜州渡仰望七星的神态落寞孤独,自言自语道:“可它为何又存在?”
“你能靠它多近?”
“没有尽头,无论我如何靠近,它始终悬在触碰不到的位置。”怜州渡突然转过头笑一下,对褚九陵说:“还记不记得,那年你借了南影的马车,与我左右同驾,把四匹骏马抽得四蹄着火,迎着七星追了整整一夜,天明时它依然像泡沫陡然融化在眼前,你我笑了很久。”
褚九陵不想破坏他沉浸在往事里的愉悦,对方却眼巴巴等着他回答,只好从嘴里艰涩的吐出四字,“不记得了。”
他失落的表情只有一瞬,褚九陵及时捕捉到眼里。
怜州渡飞快敛了外露的脆弱情绪,板起面孔老练的冷声问:“不跟你说这些,说的越多显得你越傻。他们都找到歇脚地儿,你准备在哪里过夜?”
“也不是很困,不如继续往北走。”
“真不困?在牛背上动不动就打盹的人是谁。”
褚九陵翻身跳上牛背,牵起缰绳笑道:“不能跟你老人家比,我现在还是凡人之躯,偶尔也需要歇息歇息。”
“啧啧——”怜州渡也跳上盘腿在后面,对准褚九陵后脑勺弹了一指,揶揄道:“论年纪,等拿回你记忆,你可能就会被刚才这句话羞死。”
“此一时彼一时,要不你也重新投胎换副身躯试试?”
“别仗着现在年少就敢目空一切,等岁月加身就知□□的沉重,我劝你早些得道成仙,丢了这副□□凡躯才知晓身心轻盈、寿元无疆的玄妙。”
褚九陵见他今夜难得善谈,大着胆子问:“你会给我成仙的机会?”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