褚九陵!!
想到此人,怜州渡不由得苦笑两声,这十年以残忍的手段折磨他、恨着他,可那蠢小子却连一句怨言都没有,还附在他耳边坚定地说:“七星绝不是你的本位星,我信你。”
得加上前世几百年的交情,才能信誓旦旦说出“我信你”三字。
还真有点对不起那稀里糊涂的小公子。
“伏辰,即便你我现在在此赏花品茗,该下的令我绝不心慈手软,钟青阳还要担起他前世之责,你要回他记忆不怕吗?”
怜州渡沉默片刻,问出第三个问题:“帝尊,你的本位星是哪一颗?”
天上的每颗星辰都指向一位神官,与其同生共灭,明亮璀璨往往泽及万物,主祥瑞,晦暗无光往往预示灾祸,主厄运。
帝尊的目光投向浩瀚青空,那儿有一颗耀眼硕大的赤日,他们已然身处三十三重天之上,但高悬头顶的太阳依旧离他们遥远,平静祥和且生机勃发地照耀天界和人间。
不能比,一个是明耀至极的太阳,一个是只敢下半夜偷偷爬上东方的七星。
怜州渡几不可闻地叹息一声,站起来,临水而立,一支粉色的芙蕖开在他手边,换做以往,他这失落不悦的心情得把花摘下揉碎。
“我是不是必须死?”
帝尊仰头望着他,二人平静对视。
“何必问已成定局的问题。”
怜州渡轻抚花尖,对帝尊灿然一笑,无比轻松畅然,“倘若我不服呢?”
芙蕖的香风从两人中间穿过,凌乱的发丝遮了怜州渡半张脸,显得野性劲健。
帝尊没料到他会说这种话,愕然一瞬。
“帝尊,你活得太老,有些问题我想请教只怕你都记不起了,比如,你还记得自己来到这宇宙间化成人身前的记忆?比如,你如何认定这天上的赤日就是你的本位星,再比如,你生来就是祥瑞就普照万灵?”
怜州渡淡淡地笑着,思来想去还是把手边碍事的芙蕖给掐下来,捏在指间俯身递给帝尊,“天界凭什么界定东方的七星就一定与我有关?我有大把时间,我也不在乎尘世间那些短命鬼的性命,我要慢慢弄清这件令我疑惑几百年的蹊跷事。”
帝尊接了这顽童的花,宽容的很,眼神还是仁慈的,什么都没说,只是也平静的回应他。两人像是比赛谁笑的更假更淡定,那这对视下的汹涌暗潮就能胜过对方。
“我看你天界有什么能耐尽管使出来,我奉陪到底。”
帝尊觉得跟个孩子比笑没意思,敛了仁慈,严肃道:“伏辰,那些事,做出来就要敢承担。”
“跟你面对面谈论如何把我处死,怎么看都很怪异,是不是?算了,把偃骨匣的咒语告诉我,想要弄死我只怕到时候还需帝尊你亲自动手,我等着你。”
偃骨匣是凉的,捧在手里烫的怜州渡止不住哆嗦。
钟青阳千年的记忆被凝成一粒有形无实的灰色珠子,清透圆润,珠内似有云雾山岚,又像千丝万缕的细丝,缠绕迷离。
这粒小小的珠子一旦打入褚九陵体内,怜州渡就能与恨了五十年的钟青阳碰面,就能使手段从钟青阳嘴里挖出他想听的话和道歉。
等了几十年,被仇恨纠缠几十年,为何突然胆怯了?
如果事情朝着他不能控的方向发展,又该如何?
怜州渡守着偃骨匣,在月离小院足足思索两个月。
他试图用神识感知灰色珠子里的细丝,被黑暗里一道滚烫的光灼回来。
又尝试凝出自己的一缕神识强行注入珠子要与之融合,也被一道看不见的坚硬壁障狠狠弹在外面。
再次用自己狂妄的修为抽取或改变珠子内的丝丝缕缕,珠子瞬时爆发沉沉的震波,月离小院连带整个百禽宫都动荡低鸣。
怜州渡舒一口气,正如帝尊所言,珠子如此抵触外界的干扰,确实无人能改变钟青阳的记忆。
正合他意,天界不玩阴的就什么都好说。
很少饮食的人,守着偃骨匣整整一年,喝了近百锅竹笋鸡汤,实在喝腻了就问李灿:“到底好喝在哪里?”
“反正褚小公子说好喝。”
“那我现在就去找他问个明白。”
怜州渡抱着木匣去了一直禁止任何人踏足的北山。
百禽山群山环保,放眼望去都是如梦似幻的白色梨花,唯独北山长着普通的树木花草。怜州渡站在平坦的山坳里吹一阵风,置身花海,眼眸倒映漫山遍野的玉色花蕊,这片比梨花还莹润剔透的花是第一次正式与钟青阳决裂后种下的,它们被他这个妖孽养活了,每一株都粗壮茂盛,比天界擅长养花的天心道君养的还好。
怜州渡在东海上空盘旋十几天,当他真想找大玉山时,果真找不到。
明明那会追褚九陵是往这个方向,但俯瞰整个大海,海面既空旷又孤寂,只有几座鸟屎一样的普通岛屿碍了他视线。
“无畏老头算是有点本领,把个监狱藏的跟有宝贝似的。”
找的实在没有耐心,骑着蛟龙把东海下的神龙给摇出来。
这条神龙,当年把张枢灵官死死压在海底,至今提起那事他还威风的不得了。
见到怜州渡时,神龙化身人形,恭恭敬敬稽首道:“伏辰大人,召我何事?”瞥了眼怜州渡座下安静到没一点骨气的蛟龙,嗤笑一声。
二龙对视,互不搭理。
怜州渡怎能厚此薄彼,慢里斯条理了理袖子,坐正后对神龙道:“我在东海找了罪山十五天,一点踪迹没有,蛟龙累了,换你来,不管你用什么办法,带我去罪山。”
神龙一听自己要当坐骑,满眼幽怨不满,扭捏几下猛地沉入海底准备遁形,被怜州渡一道力量从水里拎出来甩在半空。
他忙服软求饶:“伏辰大人找对人了,不过,罪山只有有罪之人才能去。”
怜州渡冷笑一声:“论罪过,这天上地下谁能比得上我。带路。”
神龙嘀咕抱怨:“那也要天界将你定罪之后才算数。”
二龙交接差事的过程中,蛟龙松动浑身骨骼伸个懒腰,对神龙坏笑道:“在这小子跟前,没有什么事是一成不变的,你以为我被困清波池就是他的坐骑了?错,他爱挑谁当谁就得当。”
东海有多少只鱼虾,神龙一清二楚,但想找到大玉山确实有点难,扭头对怜州渡道:“无畏老道再厉害还能把山给扛肩头跑了?他本领大,顶多和你一样,在乾兑离震的八个方位来回变化,你想找,就每个方位都摸索一遍。”
“那就麻烦神君了。”
神龙有苦难诉,要不是怜州渡手里的神器帝钟,他睬他个头。
大玉山最初始位置在东海正中央,神龙就以此位置向八个方位一个一个摸索,带着背上的麻烦精,到第九天时终于在西南方发现一片电闪雷鸣的云层,黑雾翻腾涌动,浅浅地露出山形。
“喏,就是它,我不去了,一靠近就被雷劈。”
怜州渡不信,扯着神龙的头强行冲阵。
撞上遮天大阵的刹那,二人被一道从黑雾下竖劈下的天雷击中脑门和脊椎,酥麻和剧疼在体内来回窜动,坠落大海飘了两天才缓过来。
想见的人就在里面,越不能进,怜州渡越抓心挠腮的必须进。
文的不行就来武的。
苏醒之后,怜州渡掣出五雷剑飞腾至大山上空,引出法力,对准遮天大阵即将挥下一剑,远处突然出现两人,御着风不紧不慢赶来。
怜州渡从容收剑等着,待那两人靠近,他认出左边那个男的,是褚九陵的某个师兄,右边女的不认识。
“伏辰大人?你为何会出现在我们大玉山?”远山抬手施礼,戒备地盯着来人。
怜州渡下巴略昂,险些用鼻孔看人,傲慢地问:“你是九陵的哪个师兄?”
“大师兄远山。你为何会来这里?天界明令禁止任何人来此山,你枉顾天规……”远山态度很冷淡,几百年都没外人靠近过大玉山,现在很想手刃此人维护这条几百年都没破的例。
旁边那女的急忙阻止云山继续往下说,对怜州渡礼貌地笑道:“伏辰大人,青山和九陵被你请去百禽山一年多,我们此趟回来正要去贵宝山拜访,此处碰到伏辰大人真是巧合,不知我二位师弟现在哪里?”
怜州渡愣了一下,“一年前我就把他们放了,向我找什么人,现在是我向你们要人?”
远山:“口气真大,在大玉山外你蛮横我们无话可说,现在你站在我大玉山的地界还如此猖狂就别怪我们无礼了,你凭什么要人?”
云山拉住要干架的远山,低声道:“师兄,我们许久未归,说不定两位师弟早就回来了,我们先回去确认下。眼前这位岂是我们能得罪的?”
云山跟怜州渡客客气气说明原委,拉上师兄就隐迹在云雾后。
远山的一肚子躁火不全是因为怜州渡闯山,三日前他和云山同时收到无畏老道传讯,师弟晓山又将到天界受刑。
与尘世间的司法相似,犯错的罪仙在大玉山接受“改造”后或复归原位,或投胎重生,也有不愿再下山选择化做大玉山的一座山峰,服刑期间,每位罪仙必须接受每隔百年一次的来自天界雷部的审验。
审验罪仙的品性和对其所犯罪恶的悔过程度。
几千年来,大玉山收下罪仙不下两百人,少数几个罪仙性子火暴刚烈,会不满臂上的罪印而选择魂飞魄散,也有超然象外不再为人为仙,安安静静变做大玉山一个峰头以警后人。来大玉山的罪仙大多数都想脱胎换骨,重新做个清白人,如远山、云山、晚山之辈皆是这大多数,踏实耐心等待重登仙位那一天。
几个师兄弟中,唯独晓山是朵奇葩,心高气傲不服管教,罪痕红到耀眼都不在乎,去雷部的趟数最多,怎么罚都死不悔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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