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叶现在觉得,离婚这玩意儿,比馊了的隔夜饭还让人倒胃口。尤其是当你的离婚律师,外号“白给”,江湖传说他从业八年,经手一百零七桩离婚案,胜率稳定地维持在令人绝望的零。
红姐当时怎么就信了街边小广告上那行“白律师,专打疑难杂症,包您满意”的鬼话?现在想想,大概是被前夫那副“你离了我活该饿死”的嘴脸气昏了头,病急乱投医。
结果毫无悬念。法庭上,那位“白给”律师慷慨激昂,唾沫横飞,引经据典,最后成功的让红姐净身出户了,理由是红姐“有手有脚,具备独立生存能力”。
红姐当场就气笑了,独立生存?行啊!她现在活得可“独立”了。前夫搂着新欢开着新车扬长而去,留下红姐和一只塞了几件旧衣服的蛇皮袋,站在法院门口冰冷的石阶上,盛夏的风像小刀子,刮得脸生疼。
现在的她靠捡瓶子度日,寒寒自力更生的法子有很多,偏偏她选择了捡瓶子这一项,每天游荡在城市的大街小巷、垃圾桶旁、绿化带边缘,目光如鹰隼,精准锁定每一个被遗弃的矿泉水瓶、饮料罐。
塑料瓶一毛一个,铝罐贵点,能卖两毛。蛇皮袋就是她的移动金库,沉甸甸地坠在肩头,里面是叮当作响的、她活下去的钢镚儿。
这天下午,阳光直射大地,蒸腾着万物的耐心,红姐拖着空瘪的蛇皮袋,在横跨立江的桥洞下寻觅,暑热的天气里,桥洞下的阴凉倒是让人片刻舒畅,也常年聚集着一些城市的边缘人,其中就有一个算命先生,因为自称是个瞎子,人称鹅瞎子。
鹅瞎子,人如其名,带着一副黑的深不见底的墨镜,前面那块洗的脱色发白下角破洞的蓝布上,写着“卜阴问阳,神算天下”八个大字,简陋的矮桌上还贴着一张用胶带封紧的广告语“手机贴膜,一贴一个准,一贴一个稳”
红叶向来对这类骗人把戏嗤之以鼻,或许是今天实在是饿的前胸贴后背,鬼使神差的想要赌一把,拖着蛇皮口袋往鹅瞎子的摊子前走去。
“这位女善人”没等红姐开口,鹅瞎子墨镜后的脸就精准的转向站立的方向,声音低哑“眉宇间有郁结之气,脚下步履虚浮,可是为生计奔波所困?”
红叶撇撇嘴没有吭声,心想“这不就是说废话吗?在桥洞捡瓶子,谁不是为了生计奔波”
鹅瞎子见她不搭话,铆足一口气,自顾自的说道:“趋吉避凶,天道循环当否极泰来”说罢一枚铜钱桌上一丢,之间瞎子在钱币上抚摸一番道:“此挂为震挂,今日利东,依老夫看、、、”他枯瘦的手指朝着东边老街的方向,笃定的一指“一直往东走,莫回头,瓶满袋盈,指日可待”
红姐顺着他的手指望过去,又看看他“你不是瞎子吗?”
鹅瞎子猛的回神心想“蛙趣,太投入忘装了”又强行解释一波:“善人有所不知,我乃眼盲心静,额间开心眼,凡有缘人皆能见,其他善人无需关心,但一定记得往东利好”
“往东?”红姐下意识地重复了一句,桥洞东边出去的老街相对僻静,人少,垃圾桶也少得可怜,平时她很少往那边去。
“正是”鹅瞎子微微颔首,墨镜下的眼睛悄悄打量着眼前犹豫不决的善人“此乃天机,信则有,不信则无。女施主,缘法在此。”他手指状似无意的往前探了探,指尖正好悬停在手机贴膜广告边那个印着收款二维码上,轻轻说出“1块”
红姐盯着那个二维码,又看看鹅瞎子那副高深莫测的样子,心里天人交战。
一个钢镚儿也是钱啊!可万一……万一这瞎子真蒙对了呢?东边那条老街,人少,竞争也少,说不定真有哪个大户人家刚扔了一批空瓶子?
“搏一搏单车变摩托”她咬咬牙,从裤兜里抠出一个皱巴巴、边缘都磨起了毛的一元纸币——那本来是她今晚的馒头钱。她犹豫了一下,没扫码,直接把纸币塞到了鹅瞎子枯瘦的手里,触手冰凉。
“你要算的准,下回我还找你”红叶丢下一句话,转身拖着蛇皮袋朝老街方向走去。
鹅瞎子看着红叶走远,陡然漏出笑容,他熟练的把纸币收进衣服内兜,顺手把二维码往桌子中间挪了挪,位置更显眼了些,“今晚可以多加个茶叶蛋咯”
红叶踏入东边那条老街,没有什么名字,当地人都喊“老街”,阳光比桥洞里要亮堂些,也要比桥洞下热不少,街道依旧清冷,就像是包子铺卖完包子忘了拿下来的笼屉,两旁是些上了年头的老铺子,卖香烛纸钱的,修钟表配钥匙的,门脸都半死不活地开着,行人寥寥无几。垃圾桶?隔老远才孤零零地戳着一个,红姐凑过去翻看,里面空空如也,连片烂菜叶都没有。
两旁是些上了年头的老铺子,卖香烛纸钱的,修钟表配钥匙的,门脸都半死不活地开着,行人寥寥无几。垃圾桶?隔老远才孤零零地戳着一个,红姐凑过去翻看,里面空空如也,连片烂菜叶都没有。
她想着下次见到瞎子的时候,一定要找他算账“死瞎子!骗老娘一块钱”红叶恨恨地骂了一句,心疼得要滴血。
就在她准备彻底放弃,去旁边集市看看的时候,眼角余光忽然晃到了路边绿化带边缘一抹异常的颜色。
她站里细看,那是一个瓶子,但它绝不是普通的矿泉水瓶或者可乐瓶。瓶身呈现出一种奇异的、流动的、五彩斑斓的颜色。
不像玻璃,也不像塑料,倒像是某种……玉石?在阳光的照耀下,倒是发出斑驳的光彩,异常的惹眼。
这瓶子,这么大,这么厚实,这要是当废品卖……至少值一块钱!不,看这花里胡哨的样子,说不定能当工艺品卖给收旧货的老王,要个三块五块的?身体里瞬间注满了力气。
她几乎是扑了过去,脏兮兮的手带着风,直抓向那个五彩瓶!
指尖距离那斑斓的瓶身只有一公分!
“别动!那是我的外星联络器!”
一声尖锐的嘶吼,如同惊雷炸响在红姐的耳边,与此同时,一道黑影从旁边的冬青从里闪身向前,带起一阵风裹挟着一股浓烈的消毒水混合着夏日限定汗馊味
红姐只觉眼前一花,一个穿着蓝白条纹病号服、头顶扎了两个小辫儿的男人,已经抢先一步,像饿虎扑食般扑在了那个五彩瓶上,用整个身体死死地护住了它!
红叶看着自己扑空的手,心都碎了,再看眼前的男人,一张脸因为激动和用力而涨得通红,头顶的小辫儿乱颤,眼神亮得吓人,直勾勾地瞪着红姐,充满了极度的戒备和一种近乎狂热的占有欲。
“我的曼波星球的联络器!你敢抢,我就呼叫星际轨道炮轰你!”他语速极快,唾沫星子都喷了出来。
红叶被这突然冒出来的人给吓退了半步,但随即,一股更强烈的怒火“噌”地顶上了脑门。到嘴的鸭子要飞?那一块钱的馒头钱还在隐隐作痛!
“放你娘的屁!”红姐的泼辣劲儿彻底被点燃了,她叉着腰,声音拔高了八度,震得行道树的叶子都掉下几片,“什么狗屁曼波星球!这是老娘先看到的瓶子!在草丛边,就是无主之物!捡垃圾也得讲个先来后到!给我撒手!”
“无主?这是我的!”杨承轩(如果红叶此时能知道他的名字的话)抱得更紧了,脖子梗着,青筋都爆了出来“这是曼波星主通过量子跃迁定点投放到地球的!上面有我的DNA识别码!只有我能启动!你捡?你捡个试试!信不信我让星主派变形虫吃了你!”他逻辑混乱却气势汹汹。
“我看你是病得不轻!赶紧回你的精神病院打针去!”红姐气得七窍生烟,懒得再跟这个疯子讲道理。她瞅准对方抱着瓶子腾不出手的空档,猛地弯腰,一把薅住了杨承轩那头乱糟糟的鸡窝头发!手上用力,狠狠往下一拽!
“嗷——!”杨承轩头皮剧痛,发出一声惨嚎,下意识地就想用手去护头,但手刚一动,想起还抱着“外星联络器”,又死死忍住。剧痛和委屈让他五官都扭曲了,“泼妇!地球低等雌性生物!你竟敢攻击高等星际文寒的联络员!我跟你拼了!”他没法用手,情急之下,穿着破洞旅游鞋的脚猛地抬起,朝着红姐的小腿骨就踹了过去!角度刁钻,力道还不小。
红姐没想到这疯子打架路子这么野,躲闪不及,小腿胫骨结结实实挨了一下,钻心地疼。“哎哟!”她痛呼一声,手上拽头发的力道不由得松了几分。
杨承轩趁机想把头挣脱出来,红姐哪肯罢休?忍着痛,手上再次发力,同时脚下也没闲着,穿着硬底劳保鞋的脚狠狠跺向杨承轩那穿着单薄旅游鞋的脚背!
“啊——我的脚!”杨承轩疼得直抽冷气,抱着瓶子的手都哆嗦了
两人就这样在老街冷冷清清的人行道上,在几棵掉光了叶子的老柳树注视下,毫无章法地扭打起来。红叶充分发挥了优势,抓、挠、拽、掐、跺,专挑肉多和脆弱的地方下手;杨承轩则凭借着一股疯劲儿和混乱的思维,手脚并用,连咬人的心思都动了,嘴里还不停地嚷嚷着“星际公约”、“反物质炸弹”、“变形虫大军”之类的疯话。
五彩瓶在他们激烈的争夺中像个烫手的山芋,在杨承轩怀里被挤得变了形,瓶口塞着的那个同样五彩的软木塞,似乎都松动了些许。
“我的联络器!别抢!能量要泄露了!”杨承轩惊恐地大叫。
“呸!死疯子!把瓶子给我!”红姐的指甲在他手臂上划出几道血痕。就在这时一阵急促、杂乱、伴随着金属摩擦和剧烈喘息的脚步声,还有几声气急败坏的呼喊,由远及近,打破了老街的宁静。
“站住!杨承轩!你给我站住!”
“呼…呼…累死我了!这小子…属兔子的吗?”
“快!就在前面!抓住他!奖金一百块!”
只见老街的西头,三个穿着护工服,带着歪斜帽子的男人,正推着一辆吱呀作响的担架车,要命似的冲向这边,场面甚是滑稽。
“放手!快放手!追兵来了!”杨承轩惊恐地尖叫,声音都变了调。
红叶也被这阵仗弄懵了。追兵?精神病院的护工?她下意识地松开了手。
就这一刹那的松懈!杨承轩像只受惊的兔子,猛地从地上弹起来,抱着五彩瓶就想跑。
但他忘了自己一只脚刚被红姐狠狠跺过,剧痛加上起身太猛,脚下一软,身体失去平衡,“噗通”一声,以一个极其狼狈的姿势,脸朝下重重摔在了冰冷坚硬的人行道上!
“噗!”那个饱经风霜的五彩瓶,终于不堪重负的喷出一个软木塞,骨碌碌滚出去老远,而瓶子本身,则因为杨承轩摔倒时的角度,脱手飞出,在空中划出一道短暂的弧线,然后——不偏不倚,正好落入了旁边红叶下意识伸出的、空着的蛇皮袋里!
红姐:“……”
杨承轩:“我的联络器!!!”
冲过来的护工们想要把杨承轩制住,而杨承轩又挣扎着想要爬起来去抢蛇皮口袋,三个护工也累的气喘吁吁,手忙脚乱的去摁他。
“杨承轩少爷,你这次又是怎么跑出来的”
“跑啊!你再跑啊!害我们追了三条街!”
一个护工死死按住杨承轩的肩膀,另一个去扳他的腿,第三个则手忙脚乱地从吱呀作响的担架车上翻找约束带。
杨承轩不管其他,只死死的看着红叶的蛇皮袋,拼命喊着:“我的联络器!在她袋子里!还给我!那是星际文寒的财产!你们这是破坏宇宙和平!曼波星会制裁你们的!变形虫!变形虫大军马上就到!”
红叶下意识地后退了两步,紧紧攥住了自己的蛇皮袋口。袋子底部,那个五彩瓶沉甸甸的,隔着粗糙的蛇皮袋布料,传递出一种冰凉的、异样的触感。
护工好不容易给杨承轩上了约束带,抬上那辆旧担架后,才有功夫看向红叶。
“大姐,”护工喘匀了气,语气带着点无奈和疲惫,“这……是杨承轩的东西吧?一个破瓶子,他当宝贝似的,从院里偷出来的垃圾玩意儿。
您看……”他指了指蛇皮袋,又指了指担架车上还在挣扎的杨承轩,“要不,您行行好,还给他?省得他闹腾,我们也好交差。”
红姐的心一下子提到了嗓子眼。还给他?开什么玩笑!这是她用一块钱馒头钱“算”来的!是她拼着被踹被挠抢回来的战利品!更重要的是,这瓶子……看着就不一般!万一真是什么值钱的古董呢?万一呢?
“什么他的东西?”红姐瞬间进入战斗状态,柳眉倒竖,声音拔得更高“这瓶子在绿化带边上!是我先捡到的!他一个精神病,说的话能信?他说是外星联络器就是外星联络器了?我还说这是我家祖传的夜壶呢!你们要瓶子?行啊!让他出院了拿着发票来找我!否则,没门!”
“行行行,大姐您别激动。”为首的护工摆摆手,一脸“惹不起”的表情,“一个破瓶子,您喜欢就留着吧。我们走了,走了!这祖宗再闹下去,我们午饭都赶不上了。”他挥挥手,另外两个护工赶紧推起吱呀作响的担架车,像打了败仗的逃兵,狼狈地撤走。
只有杨承轩绝望地带着一种无法理解的巨大悲愤,盯着红姐……和她脚边的蛇皮袋。那眼神,仿佛红姐夺走的不是瓶子,而是他通往星辰大海的唯一船票。
“联络器……曼波星……不会原谅你们的……变形虫……”他嘶哑的声音越来越远,最终消失在巷口。
冷清的老街恢复了死寂,只剩下风吹过树叶的呜呜声。她弯腰,先把那个滚落的软木塞捡起来,入手温润,带着点奇异的弹性。然后,她才小心翼翼地把手伸进蛇皮袋,指尖触碰到那个冰凉的、光滑的五彩瓶身。
把它掏了出来。瓶子在惨淡的阳光下,流光溢彩,瓶口处还残留着软木塞的痕迹。
瓶身里面,似乎塞着什么东西?红姐的心跳又快了一拍。她捏住瓶口,用力晃了晃。没动静。里面的东西塞得很紧。
她犹豫了一下,目光四下扫视,确定那帮精神病院的人确实走远了,周围也再无旁人。才捡了一根别人吃烤肠丢下的竹签,用力一勾,“噗”的一声轻响,像是瓶内微弱的空气被挤压出来。
紧接着,一个卷成细筒状、颜色暗黄、边缘毛糙的东西,被软木塞从瓶口顶出来一小截。
红叶用两根手指将瓶中的东西抽了出来,入手的感觉很奇特。不是纸,更不是塑料。有点厚实,有点韧劲,带着一种陈年的、难以形容的……干燥的、微带点腥膻的气味?像……像她老家冬天挂在房梁上风干的羊皮褥子。
她心脏咚咚直跳,手指有些发颤,慢慢地将这卷暗黄色的东西在膝盖上摊开。
果然是一张皮子!颜色暗黄,边缘不规则,触感粗糙而坚韧。上面用深褐色的、类似墨汁的颜料,画着一些线条和奇怪的符号。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