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过去了两个月。
秋意渐浓，左果果的生活被项目截止日期和各种琐事填满，忙碌得让她几乎忘记了那个咖啡店的小插曲。那个曾让她心头泛起涟漪的偶遇，如同投入湖中的一颗小石子，波纹散尽后，湖面重归平静。
这天下午，她照例去楼下的咖啡店买提神咖啡。远远地，透过咖啡店明亮的落地玻璃窗，她的脚步下意识地放缓了。
是他，周一琛。
他对面坐着一个女生，很漂亮，留着长长的卷发，气质文静，穿着一件简约的格子衬衫，戴着细框眼镜，正低头看着桌上的平板电脑，似乎在讨论着什么。周一琛的神情一如既往的平静，专注地看着对方，偶尔点头，手指在平板电脑上划动着。
那个女生抬头对他说了句什么，嘴角带着自然的笑意，眼神里是一种清晰的、带着欣赏意味的光彩。
左果果的心微微沉了一下，随即又在心里哑然失笑。都多少年前的事了，自己在胡思乱想什么。也许是同事，或者项目伙伴，看起来是在谈正经事。她试图理性分析，但那画面还是像一根细微的刺，轻轻扎了她一下。那个女生的沉静书卷气，和自己偏时尚鲜艳的打扮，利落的短发，似乎是完全不同的两种类型。
她就这么站在店外，透过玻璃看了好几分钟，直到感觉自己这种行为有点蠢，甚至有点可怜。她深吸一口气，推开咖啡店的门。
风铃声响起，她刻意没有看向那个角落，径直走向柜台。 “一杯大杯拿铁，谢谢，带走。”她的语速比平时快了一点。等待的过程中，她能感觉到那个方向的存在，但她努力克制着不去看。咖啡机蒸汽的声音嗡嗡作响，掩盖了她有些过快的心跳。
拿到咖啡，她几乎是立刻转身推门而出，脚步匆匆地走向办公楼，像是要逃离什么。秋风吹起她的短发，她握紧了手中温热的纸杯，自嘲地笑了笑。
不过是高中时一场无疾而终的暗恋对象而已，连故事都算不上。她对自己说。
回到工位，电脑屏幕亮着，设计图稿密密麻麻。她喝了一口拿铁，试图将注意力完全投入到工作中，将刚才那几分钟的失态和那一瞬间莫名的情绪波动，抛在脑后。
日子像往常一样平静地流淌，直到一个周末的下午，左果果的手机响起一个陌生的本地号码。她犹豫了一下，还是接了。
“喂？是…果果吗？”电话那头传来一个有些熟悉，又带着点不确定的女声。
“我是，您是哪位？”
“果果！真是你啊！我是李思琦！你高中同桌李思琦啊！”
左果果愣住了，握着手机的手指微微收紧。李思琦，她高中时最要好的闺蜜，曾经形影不离，分享所有秘密和心事，包括她那段无人知晓的，对周一琛的朦胧好感。只是，自从她家遭遇巨变，父亲生意破产继而选择离开，整个家庭陷入混乱与阴霾，她自己也像一只受惊的蜗牛，缩回了自己的壳里，切断了与过去大部分朋友的联系，包括李思琦。上大学后，她们就渐渐失去了联络。
“思琦…？”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难以置信和久别重逢的悸动。
“是我！老天，我终于找到你了！我问了好几个人才问到你的号码！”李思琦的声音洋溢着热情和喜悦，“我要结婚了！下个月！你一定要来！我给你发电子请柬！”
喜悦和复杂的情绪涌上左果果心头。她怀念那段无忧无虑、无话不谈的时光，那是她灰暗青春里为数不多的亮色。“真的吗？恭喜你！我一定到！”
婚礼那天，左果果精心打扮了一番，选了一条不会出错的淡粉色连衣裙。现场布置得温馨浪漫，宾客盈门。她看到李思琦穿着洁白的婚纱，脸上洋溢着幸福的笑容，那一刻，她真心为老朋友感到高兴，她默默地想如果没有经历那些事会不会也有交往的男友，也许现在也会结婚。
李思琦也一眼就在人群中看到了她，仪式一结束，就提着裙摆激动地跑过来拥抱她。“果果！你瘦了好多！”李思琦仔细看着她，眼神里有关切，但很体贴地没有追问过去，“真好，你来了就好。”
叙旧之后，李思琦神秘地笑笑，拉着她走到一位男士面前。“果果，给你介绍一下，这是我老公的发小，陈浩，以前是陆军少尉，刚退伍回来没多久。陈浩，这是我最好的高中姐妹，左果果，现在是厉害的设计师哦！”
左果果抬头看向眼前的男人。他很高大，身姿挺拔，即使穿着合体的西装，也能感受到那股经过军营锤炼的笔挺和结实。他的眼睛炯炯有神，目光清澈而坦诚，笑起来嘴角有浅浅的纹路，给人一种可靠的安全感。
“你好，左果果，听思琦提起你，说你以前是班长，特别热情。”陈浩伸出手，他的手掌宽厚，温暖有力，握手时力度适中。
“你好，别听她瞎夸。”左果果有些不好意思地笑了笑。
整个宴会期间，陈浩都很自然地找她聊天。他说话风趣又不失稳重，会认真听她讲设计上的趣事，也会分享一些他军旅生活中的趣事和见闻，言语间透着股坦率，逗得她忍不住发笑。他称赞她娇小可爱，笑容很有亲和力。
左果果能感受到他的真诚和善意。他确实条件优越，性格看起来也很不错。婚礼结束时，陈浩很自然地提出加微信，左果果没有理由拒绝。
回家的路上，手机震动了一下，是陈浩发来的消息，感谢她今天愿意听他唠叨，并希望有机会再见面。
左果果看着屏幕上的信息，手指悬在键盘上，却迟迟没有回复。
窗外城市的霓虹灯闪烁掠过，映在她有些出神的脸上。
陈浩，确实感觉不错，成熟风趣。
可是，为什么心里某个地方，还是觉得空落落的，像是一场热闹的宴会散场后，独自面对寂静的那种空旷感。有些莫名的空缺，和她自己都尚未厘清的怅然......
陈浩的邀约来得很快，也很直接。他发来消息，说最近上映了一部口碑不错的科幻片，问她是否有兴趣周末一起去看。
左果果看着手机，犹豫了片刻。陈浩确实似乎是个可以尝试发展的对象。她回复了一个“好呀”，后面跟了个可爱的表情。
周末的电影院人不少。陈浩提前到了，手里还拿着爆米花和饮料，很体贴。他今天穿着休闲夹克，更显得肩宽腿长，精神十足。看到左果果，他眼睛亮了一下，笑着迎上来。
“没想到这么多人。”他语气自然，带着点恰到好处的熟稔。
“是啊，”左果果笑了笑，刚要再说些什么，目光不经意地扫过售票处方向，整个人瞬间僵了一下。
好巧不巧，就在几米开外，周一琛正站在那里。而他身边，依然是上次在咖啡店见过的那个长发女生。她今天穿了一件米色的针织衫，搭配长裙，卷发柔顺地披在肩上，气质温婉沉静，站在修长冷峻的周一琛身边，竟有种奇异的和谐感。女生正微微侧头跟周一琛说着什么，嘴角带着浅笑，神情主动而自然。
左果果的心猛地一沉，下意识地想移开视线，却已经来不及了。周一琛似乎感应到她的目光，转头看了过来。他的视线先落在她脸上，停顿了一秒，然后扫了一眼她身边的陈浩，眼神似乎没什么波澜，只是极轻微地颔首示意了一下。
左果果慌忙挤出一个微笑点头回礼，感觉脸颊有些发烫，赶紧拉着陈浩的胳膊，“我们…我们快进场吧，好像要开始了。”
整场电影，左果果几乎不知道演了什么。她的注意力完全不受控制地飘向后排斜前方的某个位置。影院昏暗的光线下，她能隐约看到周一琛清晰的侧脸轮廓，以及那个女生偶尔靠近他低语的剪影。女生似乎对电影很投入，看到紧张处会轻轻捂住嘴，看到有趣的地方会笑着侧头跟周一琛分享，身体语言透露着亲近。左果果心里像塞了一团乱麻，一种莫名的酸涩默默滋生——那个女生真的漂亮，落落大方，而且很主动。她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这么想，甚至有一瞬间，她荒谬地希望，自己能成为那个可以自然坐在他身边与他低语的人。
电影散场，灯光亮起。左果果几乎是立刻站起身，想避开可能的照面。
“电影还不错，”陈浩点评道，似乎没察觉她的异样，“附近有家不错的粤菜馆，要不要去吃点夜宵？”
“我…我先去下洗手间。”左果果需要空间冷静一下。
在洗手间用冷水拍了拍脸，看着镜子里有些失魂落魄的自己，她深吸几口气，试图平复纷乱的心绪。真是莫名其妙，她在心里骂自己。
可当她走出来，却一眼看到周一琛就站在不远处的走廊边，似乎在等那个女生。他独自一人，身形清隽，影院走廊的灯光在他身上投下淡淡的光晕。
他也看到了她。这次，他对着她，唇角微微弯了一下，露出了一个比之前都要清晰一些的笑容，虽然很浅，却莫名让左果果觉得那笑容里带着一丝难以言喻的温和。
她心跳漏了一拍，脚步顿住，一时之间不知道该如何反应，是该打个招呼，还是直接走开。大脑一片空白，最后只是有些仓促地也回了一个笑，然后几乎是快步小跑着离开。
找到等在原地的陈浩，她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正常。“那个…陈浩，不好意思，我忽然觉得有点累，可能不能去吃夜宵了。”她的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疲惫和心不在焉。
陈浩愣了一下，但很快体贴地点头：“没关系，身体要紧。那我送你回去吧？”
“不用了，谢谢，我想自己走走。”她婉拒了。
独自走出热闹的商场，晚风带着凉意吹拂过来。广场上的大型音乐喷泉还在变幻着色彩水柱，但周围行人已经稀少。夜深了，左果果漫无目的地走到喷泉边，听着水流哗哗的声音，心里却乱得更厉害。
她不明白自己到底怎么了。陈浩相处轻松，她也试图向前看。可为什么仅仅是看到周一琛，看到他和别人在一起，就能让她方寸大乱？
脑海里反复浮现的，是刚才在电影院昏暗光影下，他格外清晰的侧脸轮廓，和最后那个短暂却仿佛烙印在她心里的一丝暖意的笑容。
喷泉的水珠随风飘散，带来丝丝凉意，她却只觉得心头一片滚烫的混乱。那份沉寂了多年的悸动，原来从未真正消失，只需他一个眼神，一个微笑，便能轻易复苏，搅动她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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