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说什么?
她并非福尔摩斯家族的人,不是他和Sherlock同血同源的手足。
而他却说让她的身体里流着福尔摩斯家的血并不难,视线又唯独避开她的小腹……
原来,他甚至想要一个孩子。一个他和她的孩子。一个会喊Sherlock叔叔的孩子。一个把一家人永远绑到一起的孩子。
巨大的羞辱感漫上心田,Rose感觉全身的血液都聚集在了手掌。
她抬手向他的脸打去,手腕却被Mycroft凌空攥住。
但这并非粗暴的禁锢。
Mycroft的手掌只是轻覆了上来,指尖虚虚拢住她的腕骨。
力度控制得很好,既让她无法轻易挣脱,却又不会留下任何痛感,仿佛只是情人间最温柔的阻拦。
“答应我,回你的卧室休息。今晚我会守着Sherlock。”Mycroft看起来有些疲惫了,“而明天,我会让一切都更清晰一些。”
“更清晰?你现在说清晰二字让我感觉很好笑。”Rose心里只剩荒谬:“伊顿死了,你谋杀了我爱的人,我们中间隔着一条人命,我永远都会恨你。Sherlock已经知道我不是他的妹妹,等他醒来回过神,一场彻底的精神崩溃还在等着他,那远比□□的伤痛更剧烈,而他会永远恨我。”
“Mycroft,你还在试图力挽狂澜吗?你还要一直自欺欺人吗?你这么聪明难道还看不明白吗?你,我,Sherlock,我们都回不去了!我们永远也回不去了!无论你如何做,一切都不会变清晰,这个家只会越来越混乱,因为我们三个之间只剩下了仇恨!”
Mycroft的另一只手凌空描摹她的眼睛:“Rose,你眼里的恨意,它是如此强烈,如此纯粹。世人声称厌恶仇恨,但他们都忘了,恨——它本身,就是一种极其牢固的纽带。”
“它比模糊的好感、比易变的爱情,更坚韧,更持久。你看,你整个瞳孔里都是我。永远的恨,让我们永远相系。这难道不比你在那个士兵身边,心思飘忽不定,甚至决定要遗忘我、遗忘我们的过去,要清晰得多吗?”
他放开Rose,“而Sherlock,他的精神殿堂确实将经历一场地震。但崩塌之后,不正意味着重建的开始吗?不破,又何以立?”
“剥去所有温情脉脉的伪装,剩下的才是坚硬的、无可辩驳的真相。这难道不比活在一个由母亲编织、由我们共同维持的脆弱谎言里,更清晰吗?”
“所以,Rose,我们是回不去了。但我们会走向一个新的、更坚固的未来:我们三个生死相依、此生与共的未来。”
Rose呆呆地看着Mycroft,看着他的眼神里流淌着恬静的憧憬、温和的眷恋、平淡的满足、甚至泛着一丝幸福的光泽。
她下意识后退了一步,嘴唇发抖:“你疯了,Mycroft,你把地狱称之为未来,还把我们都拖进去,为你这畸形的清晰陪葬。”
她几乎是小跑着离开了这里。
长廊幽深,两侧的历代族长肖像画在昏暗的光线下显得面目模糊,如同一个个沉默的帮凶。
楼下是漆黑一片的花园,远处是伦敦永不彻底沉睡的、朦胧的烛火。
自由看似近在咫尺,却又仿佛远在天涯。
Rose走后,Mycroft推开门回到了医疗室。
他站在Sherlock的床边,目光落在弟弟苍白而安静的睡颜上。
随后他伸出手,指尖极轻地拂过Sherlock卷曲的黑发,动作带着一种近乎虔诚的温柔。
这触碰轻微得几乎不存在,仿佛担心惊扰了什么,又仿佛在确认这失而复得的温度。
“你看,Sherlock,”他的声音低沉,“总是用最激烈的方式,来证明一些……我早已知道的事情。”
“下次一定不要这样了,好么?”黑暗中,他甚至微微笑了一下:“不过,也永远都没有下一次了。我绝不会再有任何一瞬的失神,再把你暴露到任何…危险的境地。”
医疗室的门被轻轻敲响。
Anthea走进来,但这次她不再形单影只,身后还紧跟着一个披着斗篷的人。
男人摘下兜帽,露出雪白的头发。Mycroft伸手与他相握:“我想是时候了。开始吧。”
几个小时前。
当欧恩捅出了一切,当Sherlock昏迷在病床上,当Rose坐在他的病床前埋头啜泣时,Mycroft·Holmes站在医疗室的落地窗前,开始思索如何修补这个摇摇欲坠的家庭。
理性复显,如同医疗室的手术刀,精准地解剖着眼前的残局:
Sherlock一旦苏醒,以他那对真相近乎偏执的追求,绝不会放过“Eurus”这个被迷雾遮住的名字。他会追溯,会求证,会不惜一切代价找到那个被家族隐藏的、真正的妹妹。
这并非出于温情,而是出于他畸形性格的本能:一个巨大的、关乎自身根源的谜题就在眼前,他无法视而不见。
然而,这条追寻之路的尽头,是足以绞杀所有人的绝境。
“Rose不是真妹妹”这一事实,对他的精神殿堂本身已是重创;若再让他直面“真妹妹Eurus被囚禁多年,甚至被亲哥哥从地窖转移到更牢固的谢林福德”这一更残酷的真相,他必将彻底崩溃。
此外,Sherlock的追查过程,本身就是对Rose存在价值的持续否定。每一次对Eurus的探寻,在Rose看来大概每一次都在佐证自己是个替代品。而当Eurus的真相大白时,Sherlock将如何面对Rose?无论他是憎恨还是怜悯,对她而言都是更深一层的伤害。
Eurus的存在本身也是一颗定时炸弹。一旦Sherlock找到她、接触她,谁也无法预料这位智商恐怖且满怀恨意的囚犯会做出什么。她可能会利用Sherlock,可能会毁掉Sherlock,更可能将整个福尔摩斯家族乃至更多无辜者拖入她所设计的、危险的“游戏”之中,以此来达到报复的目的。
因此, Sherlock的苏醒和追查,将不可避免地把他们,连同被囚禁的Eurus,共同拖向一个万劫不复的结局:Sherlock崩溃,Rose心死,Eurus失控。
这是一个无解的死结。
最绝望的是,任何安抚、解释或阻拦,任何试图拖延的尝试,并不会改变什么,只会加速这个过程的到来,只会加剧结果的惨烈。
可那是眷恋,那是思念,那是爱慕。
那是弟弟与妹妹,那是他珍视的人们,那是他此生为之执迷的一切。
爆炸与毁灭?不,他绝不能让这种事发生。
他必须解开这个死结。
只是,怎么才能做到呢?
他的手上还沾着Sherlock的血。他在落地窗前来回踱步。他的书桌上还放着内阁送来的、让首相感到煎熬不已的棘手议题。那个议题的棘手程度,甚至不如此刻的万分之一。
自己到底该、该怎么办才好。
而在这电光火石的一瞬,他忽然想到当年母亲找来的那个心理催眠师。
多年前,Sherlock声称要去做海盗而激怒了母亲,她找来伦敦享有盛名的催眠师给Sherlock做“额外治疗”。
当时他并不太了解这个行当,只当是噱头,并没有放在心上,也没有进行干预。
可是几次治疗下来,以当海盗扬帆远航为此生理想的Sherlock竟然变得恐水,甚至连一点点水洼都退避千里。
母亲死后,他帮Sherlock报了仇,报纸刊登那个人醉酒后在壁炉前失足,半边躯干烧成了飞灰。
此时他忽然又想到她,想到了这个行当。
那时候,她也如此绝望吗?
当至亲之人即将脱离掌控,当精心构筑的世界面临崩塌,当爱意扭曲成永远占有的冲动……原来走到这一步,并非那么难以想象。
母亲当年面对Eurus的惊世才智和破坏,面对Sherlock离经叛道的梦想,是否也感受过同样的、被逼至悬崖边的绝望?
是否也曾认为,唯有抹去那些“不合时宜”的部分,才能保住整个摇摇欲坠的体系?
在这一刻,他忽然有些理解她。
为了维系家庭,为了将他在乎的人永远留在身边,任何手段,哪怕是碾碎他们的部分灵魂,似乎都成了可以接受的代价。
遗忘一部分过去,因为过去不重要。
重要的是,他、Rose、Sherlock,此刻,永远在一起;未来,永远不分开。
他走到隔间,召来了Anthea:
“找到伦敦最好的催眠师。无论他是否退休、无论他在哪,我要在黎明之前见到他。”
他终于还是做出了和母亲当年一模一样的举动,只不过更变本加厉:不是令Sherlock恐惧某些事物、而是让他忘记某些人。
此刻Mycroft站在阴影里,注视着老催眠师仔细检查Sherlock的瞳孔反应和生理指标的动作。
“他的意志力远超常人,记忆宫殿结构复杂且稳固。”催眠师收回手,语气凝重,“强行抹除,尤其是针对如此核心的人际关系记忆,可能会导致性格偏移加重,譬如更执拗、更不通情理。这太危险了,Holmes先生。”
“正因如此,才需要您出手。”Mycroft向前一步,走入光晕下,他的脸一半明亮,一半隐藏在阴影中,“关于他的两个妹妹,Rose和Eurus,所有相关的记忆,烦请务必,彻底抹去。”
老催眠师浑浊的眼睛看向Mycroft:“只记得你吗,先生?”
“他是我的弟弟,我是他的哥哥,他记住这一点就足够了。”
“为了保护他?”老催眠师的话语里带着对Sherlock的同情,“还是为了让他永远属于你,Mr. Holmes?”
Mycroft灰色的眼眸没有丝毫波动:“这二者有区别吗?您只需要知道,如果您拒绝,或者失败,”他的目光扫过那双布满皱纹的手,“您,和您平静的晚年生活,都将不复存在。而如果您成功,您会得到一笔足以让您在任何地方安度余生的财富,以及……我的友谊。”
老催眠师沉默了。他看着沉睡的Sherlock,那年轻而英俊的脸庞上还带着未脱的稚气。
“我对不起你,孩子。”他佝偻下去,仿佛瞬间又苍老了几岁。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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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3章 沉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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