聂星子认命地收拾出一块空地,生起一堆火来,回头叫那老者过来暖和暖和。老者仍是称赞他头骨长得漂亮,叫他拜自己为师。
“我考虑考虑吧。”聂星子熟练地随口回道,“明天答复你。”
实在是聂星子轻敌大意,他向来自认轻功不错,这老者虽说有些功夫在身,但毕竟失了双腿,别的不论,但轻功赶路这种事聂星子当然不觉得自己会落下风。
可谁知聂星子连着几天都没甩开那老者,吃饭的时候那老者还会凑过来支使聂星子也给他弄点吃的。
聂星子在迭字峰其实也没少干活,不过做饭的水准实在有限。虽然不至于像吕若存那样做个饭就把全迭字峰都送进茅房,但也只是能把东西做熟,论味道,其实也不过那么回事。好在老者也根本不挑,吃什么都夸一句手艺好,倒给聂星子说得有点不好意思了。再加上那老者忘性大,年轻的事似乎记得清楚,眼下的事基本隔天就忘,他还没过半天功夫就忘了聂星子是郁道谦的徒弟。只要不提到郁道谦,老者的态度就好了许多,聂星子见状也不好平白冲他发火,态度倒也跟着好了些。
聂星子问他怎么称呼,老者说自己大名冯春,说前还叫他当心听了,听罢别吓破了胆。
结果聂星子根本就没听说过这么一号人物。
他也不确定是不是因为自己从小待在山上,师父又是个心高气傲的,外面那些不入流又看不上的货色一概不提,这才让他眼下像哑巴听雷一样地听着。
当然,也有可能真不是什么多有名的角色。聂星子一边拣了根粗树枝,从火堆里把那几只包了泥巴的烤麻雀拨出来,一边点了点头,不咸不淡地回道:“好,我知道了,久仰大名。”
冯春一听他敷衍了事,顿时就要破口大骂,聂星子立时用树枝往火堆里一指:“你要是说点什么不好听的,今天这吃的就没你的份了。吃人嘴软这种事,冯老伯你好歹该是知道的吧。”
冯春听罢也不再和他说些别的,直接伸手把刚从火堆里拨出来没多久的泥团掰开。麻雀的毛都被黄泥粘了下去,看着倒叫人很有食欲,里面虽是没什么调味,但胜在鲜嫩。聂星子看他二话不说就伸手去抓烤鸟的黄泥团子,一时直皱眉头,冯春似乎没觉得烫,聂星子在旁边看着倒是觉得烫得不行,甚至下意识地嘶了两口气。
冯春掏掉麻雀内脏,一边嚼着鸟肉一边随口道:“什么冯老伯,听着生分,喊师父不就得了?”
“我之前说了,晚点再给你答复。”聂星子熟门熟路地回复,“这是大事,我得想一想。”
冯春一听他把拜师当作大事,顿时大喜过望,连声说好。聂星子见又糊弄过去了,就很是无奈地自顾自点了点头,嘀咕了两声“啊对对对”。
聂星子也没想到自己不得不和冯春一起去锦峰山。这也实在不怪他,他无论如何也想不到,冯春究竟是怎么在双腿不便的情况下依然行动自如,动作轻捷的。冯春只将手中那柄木质的粗手杖往地上一点,就能立时将身子推送出几丈之外,几天下来聂星子竟然没能甩开他半点,这导致聂星子不得不每天都被迫在准备饭食的时候给冯春也留一份。
他毕竟只有半截身子,身上轻。聂星子郁郁寡欢地在心中给自己分析道,不然怎么可能一杖支出那么远去。
但腿很重要,聂星子觉得还是有腿比较好。眼下的输赢不过是暂时的,算他自己学艺不精,回去再好生练过就是。堂堂武当轻功飞燕点波,怎么可能输给连腿都没有的老人?没这般道理。
“不过冯老伯,”聂星子见冯春真不像是会记得什么事的样子,就随口问了他一句,“那楼听云,到底是什么人啊?”
冯春一听见这三个字,就不屑地从鼻子里往外一哼。
“还能是谁?郁道谦的狐朋狗友。”冯春说着就打量了他两眼,“你问这个干什么?”
他语气中颇有些警惕,聂星子没想到会令他起疑,本打算说的话也在嗓子眼里一窒。聂星子偏头看了他一眼,语气寻常地又道:“没啊,就是昨天听你提起这么一号人了,我又不知道是谁,随口问问。怎么,不能问?”
“我没事提那小琵琶精干什么!”冯春瞪圆了眼睛,“我说什么事提起来的?”
“我哪知道。”聂星子面上嗤笑了一声,脑袋里倒是思绪电转地编起了瞎话,“我半夜起来解手,听见你说梦话,骂骂咧咧的,别的都没听见,光听见这么个人名。怎么了,这人到底骗过你的钱还是骗过你的感情啊,这么不能提。”
“放他娘的狗屁!”冯春“噗”地一声把嘴里的鸟骨头往外猛地一吐,“西域来的黄毛鸟人,汉话都说不全,我不敢提他?他不敢提我还差不多!”
聂星子说好话的本事未必有多强,拱起火来倒是相当得心应手。聂星子说话时故意同冯春的意思拧着来,偏偏冯春又是个激不得的,激两下就大声争辩叫骂起来。骂人话聂星子就权当左耳进右耳出了,至于有用的,那倒是半点都没少听。还没等他们到锦峰山,聂星子就已经零零碎碎地问了不少事,大体算是知道这位楼听云究竟是个什么人了。
这楼听云是个西域来的年轻乐师,金发碧眼,身材高挑,样貌也颇好,虽是有些说不好汉话,但却弹得一手好琵琶。这人没习过武,带弦的乐器无论要拉要弹他都能摆弄,然而刀枪剑戟却哪个也比划不明白。
可离奇的是,楼听云的内力却相当深厚,不知是因缘际会习得了哪家的内功心法。好些人想骗得他所习练的内功心法的法门,然而他汉话说不好,有人骗他他也听不懂,答话也答得驴唇不对马嘴,答不上来的时候就笑。明眼人都能看出他纯是听不懂别人讲话,看着其实不像是有什么别的心思的样子,反倒都没法多说什么。
至于郁道谦是什么时候和楼听云结识的,江湖上似乎也没人能说得清楚。但这两个人实在要算至交,凡是郁道谦不在武当的时候,他和楼听云就几乎是形影不离,等到郁道谦被池通渊叫回武当之后,搬到迭字峰的郁道谦不再下山,楼听云也就随之销声匿迹了。后来有些江湖传言,说郁道谦和楼听云根本就是一个人,但冯春讲到这里就又开始骂骂咧咧。
“纯他妈放屁!”冯春没好气道,“我又不是瞎了,两个人还是一个人我分不清吗?”
“怎么了,”聂星子顺着往下接,“见过?”
“可不是见过吗!那小琵琶精嘴巴严得很,心经的事是半点也不往外吐啊。”
……说了半天,你不也是在惦记人家的内功心法吗。聂星子一时失语,半晌才又道:“总说‘琵琶精’‘琵琶精’的,这人到底是男的还是女的啊。”
“男的。”冯春顿了顿,又补上半句,“你可别小瞧了,男琵琶精才可恨呢。”
聂星子听了就没忍住乐出声来,连忙点了点头,“是是是对对对”地随声附和了一番。
他差不多也明白了,这个叫楼听云的西域乐师,就是师父从未提起过的那个唯一的朋友。然而关于楼听云,除此之外的事情聂星子倒也旁敲侧击地分几次问过,但冯春并没说出什么所以然来,看起来似乎是真的不知道。
聂星子发现他对年轻时候的事记得相当清楚,最近的事却大多都不记得。聂星子甚至已经习惯了冯春每天都要大喜过望地赞叹他头骨长得漂亮,然后像是发现了什么绝世秘宝一样,喜滋滋又急切地催聂星子赶紧拜师。想打听的事是打听得差不多了,然而聂星子又甩不开冯春,好在除了每天不得不多准备一份吃的之外,冯春倒也没给他找什么别的麻烦,聂星子就每天应付着回几句“这是大事,我得考虑考虑”,倒也真和冯春一起到了锦峰山。
锦峰山外围已经能见到不少人,大家彼此心照不宣,都是为了觉尘六真法来的。虽然不知道林尽雪为什么选此处研习剑谱,但这山中终日云雾不散,聂星子四处打探了一番,听说这山中还有瘴气弥漫,已经有些不信邪的进山去了,进去就不见再回来。其他的人便不敢再贸然进山,只在外面虎视眈眈地守着。
锦峰山奇极险极,出入锦峰山的小路拢共也不过三四条,旁的地方尽是立陡的崖壁,即使是轻功极佳的江湖好手,也没法顺着石崖跃上山去,要进出锦峰山,就非得走这几条前人依稀踩出的小路不可。
既然如此,守着这几个出入口,就不愁等不到林尽雪出来。就算林尽雪死在了山里,之前进山的人抢到了剑谱,他们也非得从这里出山不可。
聂星子也惜命,所以他不进山,他也等着。
但是据他观察,这外面蹲点的人里差不多有四成,聂星子只是粗略看看就知道自己肯定不是他们的对手了。
感谢看到这里。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33章 松风其八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