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机连着震动第三次时,苏砚川终于扔了手里的笔,拍拍趴在腿上的老狗阿奇,“去找肉串玩吧。”
老狗阿奇抖了抖一身绒毛,不甚留恋溜溜达达地出了书房。苏砚川点开手机——
【诚:今天7月20号了大哥,我营业半个月了大哥,您人呢!只准备来一次是吧?愤怒.JPG】
【诚:说不准啥时候我就又鼻涕眼泪横泗流地倒闭了!哭泣.JPG】
【诚:医院真这么忙的吗?骨科大夫跟我耍架子呢是吧?咬牙切齿.JPG】
这个月月初,小区楼下新开了家叫“城屿”的咖啡店,是季诚折腾出来的第四家成品,集前三家试验品的失败经验于这第四家。
苏砚川手指叩在书桌上敲了敲,拿着手机打字。
【Suuu:骨科大夫不耍架子,但骨科大夫会把你揍到不扶着架子你都爬不起来。】
【Suuu:准备下楼了,你最好先把你店里架子修得结实一点。】
看着手机屏幕里疯狂跳出来的卑微表情包,苏砚川笑了笑。他站起身,顺手捞过搭在椅背上的黑色外套,大步出了卧室。
路过客厅时,老妈正拿着毛线在给阿奇织小围兜,家里另一条大狗两条后腿还翘在老妈身上,时不时地蹬一下。
“牛肉串别乱动,待会真扎到你。”老妈有点不悦,在牛肉串白胖白胖的狗腿上连着拍了好几下,抬头问:“又要回医院加班啊?”
老妈姓牛,前年冬天捡回来一条瘦不拉几的拉布拉多串串,跟老妈姓,赐小名:肉串。
“不回医院。”苏砚川应声,在牛肉串的脖颈上轻轻捏了捏,“趁今天不太忙,我去季诚咖啡馆坐会儿,他连催几天了。”
“要下雨了,把伞拿着。回来记得给我带两把鸡毛菜,你爸这两天嘴里上火长泡呢,让他吃点素的。”老妈织小狗围兜的动作没停,非常熟稔。
苏砚川伸手在阿奇的肚子上揉了一把,道:“好。”
大狗直拱着头去蹭他,触感一片柔软。
从居民楼出来,苏砚川抬头看天。大片黑青色的云滚成一团,移动速度很快,雨倒是还没下。
咖啡店很近,但开在小区侧门,苏砚川平时上下班不会从那经过。他一直想着能凑个大块儿时间再去给季诚捧捧场,结果凑了快半个月这时间也还是只有一个手指头那么大。
站在空无招牌的店门口,苏砚川面无表情盯着光秃秃的门匾看了一遍,又一遍,再一遍,终于挑了挑眉。
自己今年也就才二十八,记忆还不至于衰退到这个地步吧?
明明开业那天这里还挂着一块巨大无比、斥巨资定做明晃晃的闪亮招牌。季诚当时以这块招牌为代表,吹他自己的审美吹了至少得有二十分钟。
反复确认过门牌号没错之后,苏砚川抬手,对着格外光秃的门匾拍了张照给季诚发过去,犹豫了半秒抬脚准备闪人。
可惜他到底还是犹豫了这半秒。
咖啡馆的门忽然从里面开了,凉飕飕的冷气裹着季诚大喇喇的声音传出来:“哎我靠,都走到门口了还不肯进来啊?”
“……”苏砚川只能收回还抬在空中的脚,一指门匾,“招牌被你当废铁卖了?”
“别问,别提,谢谢。”季诚扯着苏砚川往里走,表情非常一言难尽,摊了摊手,“上周有个风水师傅在店里用餐,人家说桃木材质和这位置犯冲,我只能又把它拆下来,新的还没做好呢。”
“我看都不用看就知道你现在是什么狗屎表情。”季诚径直把苏砚川拽到吧台,沧桑道,“坐坐坐,我这咖啡馆再黑你也已经进来了,还想跑不成?”
旁边离得最近、刚点完单的一对小情侣同时看向吧台,八目相对之间:“……”
季诚:“……”
苏砚川:“……”
季诚连忙咬了下舌头,弯腰端起一块黑巧慕斯蛋糕就跑过去,“不不不不不不我这怎么可能是黑店呢,我是说我朋友黑呢,他黑呢,他多黑呀,是吧!这块蛋糕送给你们吃!快尝尝!”
“嗯。”苏砚川坐在吧台旁边。他低头扫了一眼冷柜里空了三分之一的众多蛋糕糕糕糕们,眼里带着明显笑意,很小声:“……原来你们的同伴都是这么被送出去的。”
季诚送完蛋糕,把托盘往吧台一丢,转身的功夫又被别桌客人喊住,风风火火就去了,嘴里丢下句:“你先看看想吃啥。”
苏砚川拿过饮品单随手翻了翻,低头正看着时,店外突然炸过一声巨大的雷鸣,连带着整栋两层的咖啡馆都在颤抖,仿佛要将整个店一口吞掉。天穹瞬间黑了下来,半点看不出盛夏午后的光景。
苏砚川微不可见地皱了皱眉,右手食指在饮品单上留下了一个不算浅的掐痕,盯着屋外。
“你还好吧?”
季诚大步走回吧台,担忧地问了苏砚川一句,然后更加担忧地找手机去了,嘴里嚷着:“我手机呢?小魏,快快快帮我找找。”
苏砚川摇了摇头,没说什么。
“这雷打得简直了!太恐怖了太恐怖了,小凛这孩子送餐还没回来呢。”季诚接过自己的手机,没再管苏砚川。
他拨电话的同时嘴里还在念念有词地骂:“真是要死了这个天气,半小时之前还好好的,怎么一会就狗脸亲家变变变变的!”
电话拨出去,忙音响了一声,咖啡馆的门从外开了。
看到来人,季诚明显松了一大口气,“我正给你打电话呢。”
苏砚川顺着季诚的目光看过去,首先闯入他视线的是两个深蓝色既宽大又厚实的保温箱。保温箱实实在在遮挡了来人大半身形,导致苏砚川只能看见这人皱巴巴的西裤和一双滴滴答答已然泡在水里的皮鞋。
“快别抱着箱子了,身上湿成这样怎么还抱着这破箱子呢?”季诚裹着呼哧小旋风过去。
“小魏,拿条干毛巾过来,多拿几条!”季诚熟悉的叨叨声不断响起,一句接着一句,“我还说得喊人接你去呢,幸好幸好赶回来了。小杨,把这箱子拿里面去!”
季诚这半个月老板没白当,赚不赚钱的另说,至少深得民心一呼百应。他这一嗓子两嗓子嚎得店里员工恨不得全跑过来,一堆人乌泱泱挤在门口。有桌客人想点单都差点喊不到人,场面实在有点奇特。
两分钟后,大概季诚终于反应过来自己这咖啡馆还正做着生意,终于让员工各归各位。
人逐渐散了。
苏砚川这才有机会看清,名字叫“小凛”的其实是个很清冽的少年,个子挺高,黑发因为被雨水浸湿而垂在额头上,遮住了些许眉眼,但俊郎只一瞬就能看出来。宽大的黑色工装衬衫紧贴在他身上,更显身影单薄,骨骼之间透着相当明显的少年气息,气质如甘泉,眉眼却是很浓的,甚至连唇形都自然上扬着。
保温箱被拿走、怀里突然空了之后,男生明显有些局促。他站在门口,雨水还在不断顺着裤腿往下淌,脚下一圈都是湿的。
男生往前走了一步,然后没再动了,垂在腿边的手往自己黑衬衣上简单擦了擦。
感受到苏砚川的视线,男生本能地笑了笑。这笑容很短,却很真诚。
“快去后面把衣服换下来,”季诚将毛巾往男生肩膀上大力一裹,扯着他的手臂往里走,“夏天感冒可比冬天感冒难受多了,千万别着凉。”
苏砚川这才收回视线。
男生经过苏砚川身边时,主动说了声:“您好。”
“嗯。”苏砚川点了点头,扫了一眼男生衬衫前的木制名札,现在看清了——叶凛。
叶、凛。
等男孩去后头更衣室换衣服,季诚不知道又从哪个旮旯钻出来,手里端着一杯饮品,“山楂冷泡咖啡,本店招牌。”
苏砚川看着他,有些无语:“你这咖啡馆暗门可真够多的,当后厨防盗机关用呢?”
季诚没答话,右手臂撑在吧台上,突然不明所以地叹了口气,“刚才那小孩可好了,才来没几天,但学什么都特别快。我教一遍他就全记住了。送餐也是,我最放心他了,一次错也没出过。”
“你猜猜这小孩才多大?”季诚往男生消失的方向看了一眼。
“不猜,”苏砚川搅了搅手里的咖啡,“你都说是小孩了。”
“啧,”季诚咂着嘴,不满道,“分层都被你给祸祸没了,我刚做它做老半天呢。”
季诚手肘在吧台上撑着,斜着身体,又往更衣室的方向瞥了瞥,语气很得意:“我招人的眼光是不是顶级优秀?”
优秀就算了,还顶级优秀。
苏砚川正想说什么时,靠窗那桌有人喊了声:“老板!”
季诚捣捣苏砚川,拔脚就往窗边走,“回来再跟你——”
他这句话才说到一半,就被后面同时传来的巨大声响盖了个彻彻底底,只听男人的怒吼声和一声声尖叫——“滚你妈的!”“噼——啪——”“啊啊啊啊啊啊啊啊啊!”
咖啡馆后头面积不小,洗手间连着员工更衣室和休息室。只听分秒之间那声势愈演愈烈,忽而迸开。
“老子今天非他妈整死你!”“啪——”
“轰——砰——”
又是一声震天动静,紧接着像是玻璃爆裂的异响层层叠加传来,伴着女孩的哀鸣声实在骇人,整整一栋咖啡馆都能听到。有几桌客人吓得从楼上跑下来,直接顶着滔天暴雨和惊雷冰雹就走了。一楼客人也坐不住了,纷纷站起身张望,不安的声音此起彼伏:“什么情况啊老板?”“你们防暴演练弄这么逼真的吗?”
“不好意思不好意思,待会给您免单!全部免单!后头干什么呢——”季诚反应很快,迅速安抚住客人,然后朝着后面怒吼了一声,果断奔过去。季诚这一嗓子还没吼完全,吧台旁边本来坐得端正的男人已经不在原位了。后者一手掀开吧台旁的帘子,大步往里进,徒留给季诚半边背影。“卧槽苏哥你别过去!卧槽——卧槽苏哥!”
如果有摄像头的话,这时大概能捕捉到季诚脚下跑出的火旋风无敌残影。他什么也顾不上,也大力一把将帘子扯开就往后面冲。看清楚的那刹,季诚嗓音直接陡然劈了八百个叉,声嘶力竭道:“叶凛小心!!!!!!”
“啪——呲——”
一大块碎玻璃擦着左边耳朵砸过去,落在地上瞬间摔成齑粉。
叶凛暗骂一句,偏头险险避开,脸上转眼留下一长条血印,鲜红血珠瞬间肆无忌惮地往外狂飚,耳边阵阵剧痛都变得不明晰了。叶凛一时之间竟完全发不出声,周遭血腥味浓重。
“啊啊啊弄死你!”
身前近在咫尺的大块头持续发狂,失了智般,臂力巨大。叶凛被他死死堵在洗漱台墙角,还没等发足力将其一脚踹开,那大块头右手高举着另一块锋利碎玻璃直接就朝叶凛喉咙刺了下来——
洗手间的灯很明亮,那玻璃映着不怀好意的诡光,极度凶险。
只听同一时间好几声尖锐女声“啊!!!啊!!!”地连着炸开。
几乎是微秒之间,叶凛看着沾了血的玻璃直勾勾往自己咽喉扎下来,他完全避无可避,完全退无可退,连自己是不是还在喘气都感觉不到了——只听好像“啪”一声,有什么东西突然掉在了地上。
缠在脖颈上的惊人力道消失了,喉间转而传来阵阵温热触感,那其实是胃液逆流经过食道的感觉。后劲猛地上来,叶凛眼前猝不及防发黑,视线一片昏沉。
他睁不开眼。
玻璃是已经刺进自己动脉里了么。竟然一点不痛。
原来死亡会来得这么快。
迟疑着睁开眼睛的下一个须臾,叶凛清清楚楚地看见、听见。一道高大身影笼罩过来的同时,大块头发出万分痛苦的一声惨叫——“啊!”紧接着,他持着凶器的右胳膊整个脱力,连带手肘一并重重往下砸去。
大块头另一条远远异于常人的粗壮胳膊还往后一甩,企图挣脱,却也被来人顺势钳住。两条胳膊都动弹不得后,下一秒巨力紧接着从他碗口粗的脖子后面传来,只见转眼之间脸色又涨红几分。
来人重重一搡,大块头向前一个踉跄,猛地跪倒在地,满身赘肉砸在满地碎玻璃上发出既清脆又沉闷的诡异声响,他手里死死攥着不肯放的大块玻璃终于脱手,无数细碎玻璃渣飞溅。
苏砚川盯着他,居高临下道:“冷静了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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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第1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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