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砚川说这话时语气实在太沉太硬,连本来想要过来拉一把的季诚都惊得不由自主后退了半步。
大块头脖子还被紧紧锁着,只能被迫顺着苏砚川的动作抬起头,嘴里唾液积攒不住,直接就往外流,艰难叫嚣着:“操……你……妈……”
苏砚川置若罔闻,没卸力,铁钳一般的手臂仍然牢牢抵在大块头喉咙,一字一字问道:“冷静了么?”
大块头的脚无力地在地上虚着蹬了蹬,满是鲜血的左手极其费劲地撑着地,另一只手疯狂去锤苏砚川钳制在他脖子上的铁手,却丝毫不得动弹。
“拿玻璃往别人咽喉刺,很好玩?”苏砚川问。
大块头当然没法回答,连喘气都是奢望。
“今天我让你也试试。”苏砚川不松手,面上不动声色,没有任何多的表情。可离得最近的叶凛却再明晰不过地看见,不到半秒的时间里,大块头脸色急剧血红,嘴变得乌紫,空瞪着眼眶再也说不出一个字,竟然连大腿都跟着抽搐起来。
“还要我陪你玩吗?”苏砚川语速很慢,话里透着漫不经心,语气却很沉很稳。
季诚这才终于回过神来,大脑反射弧绕宇宙转了三百圈终于返航。他一秒不敢耽搁,赶紧上前拦着,用力拍苏砚川的手臂,大声道:“松手快松手,苏哥松手!苏砚川!”
“我没聋。”苏砚川抬头看了叶凛一眼,三秒过后,总算卸力。
他松开的瞬间,大块头整个瘫倒在地。
苏砚川弹了弹手上的灰,侧过头,又盯了季诚一眼,“跟谁没大没小呢?”
季诚脸色不太好看,眉毛皱得压根不能看。
他瞅了瞅赖在地上用力咳嗽的大块头,后者正咳得撕心裂肺,好像下一秒就要原地把肝脏肺肠子胃全吐出来了,口水滴滴答答淌了一地,味道格外刺鼻难闻。
苏砚川一个眼神也没再分给地上这巨大一摊烂猪肉,低着头,把外套袖口往上挽了挽,语气很淡:“死不了,放心。”
“这……”
见季诚脸色还是不太好看,方才一直站在洗漱台旁边的女孩子颤颤巍巍开口,她指着大块头,“我……我前面在清理洗漱台,他从厕所出来就抱我,还往我身上摸,我喊了一声……”
女孩侧了侧自己红肿的脸颊,声音在抖,“他甩了我一个耳光,我直接被他打蒙了……脑子全是乱的,什么也听不清,什么也看不清,再睁眼的时候他就已经跟叶凛动上手了。”
女孩一指大块头,斩钉截铁道:“是他先动的手!”
女孩生怕大家看不清,偏过头,又指了指自己脸上鲜艳的指痕,已然带了哭腔:“监控应该全拍下来了,我还可以去派出所录笔录!小凛挨了他好几拳才还的手呢!”
“没人敢说你,别怕别怕。”季诚实在心累,他摆摆手,看向一旁的叶凛,后者手撑着洗漱台,左脸满是血污,鲜血还在不断从将近十厘米的伤口里淌下来,黑衬衫虚挂在身上,眼里是说不清道不明的复杂情绪,下颌深色血涸一层叠着一层。
感受到季诚饱含怒火的视线,叶凛下意识动了动,把脸往里转了过去。
“还藏还藏!你诚哥又不瞎!”只看了这么一眼,季诚火气又往上飚了十个度。他实在没忍住,当即就又往大块头身上狠狠踹了几脚,一点力气没收,“滚你妈的!真他妈给你脸了,到我地方撒野来了!”
地上这大块头浑身上下的肉都在颤,很沉闷地发出痛苦叫唤,大口喘着粗气:“啊……呃……”
眼见季诚还要继续发作,叶凛捱着伤,连忙上前拉住他,“诚哥,别!再打真要出事了……”
他没开口说这一句倒还好,这一开口季诚没忍住又瞪他,直往上冒火:“你不是已经出事了吗?!他拿着那么大块玻璃直勾勾对着你喉咙就往下捅,你想过后果没有?!我们万一没拦住怎么办?你才多大个小孩,我们店里这么多人,哪个岁数不比你大?碰到事你就不能喊我们的?!非要直接上!”
苏砚川抱着手臂站在旁边,没出声。
整个店十来个员工和三三两两胆大想要看热闹的客人这会儿都挤在靠后门的走廊上。当着这么多人的面,季诚本来没想发这么大火,结果这火一旦开了个头那是压根刹不住,他一指叶凛脖颈间煞眼狰狞的淤伤,什么也顾不上了,又吼道:“非要逞强!非要逞强!就非要逞强!我——”
可怜季老板话还没说完,一口气堵在胸口既上不来也下不去时,附近派出所的民警赶到了。“老板是哪一位?跟我们简单说下情况。”
洗漱台前的巨大玻璃此刻碎了一地如同齑粉,民警艰难挤进来的时候差点都没能找到地方落脚。
季诚实在火冒三丈,后怕地指了指叶凛,咽下一口浊气,高声示意:“我是,马上。”
“帮我看着点这小王八蛋。”季诚跟苏砚川交换了一个眼神。
转身去找民警之前,季诚还对站在角落的人丢了句狠话,咬牙又切齿:“你等我待会好好收拾你的!”
等季诚往旁边走远些,苏砚川看着刚被季诚丢过狠话的那位,挑了挑剑眉,说了动手之后的第一句话:“他平时也这么训你们吗?比机关枪还能突突突突。”
“没,”叶凛双手垂在身侧,背靠着洗漱台,低着头,半秒后又摇了摇头,“诚哥人很好。今天是我的问题,我惹他生气了。”
才干一周不到,这么维护老板?
小孩看着倒是挺乖,挺听话的。
苏砚川看着他,斟酌该怎么开口的时候,就见角落里的人好像完全没看见这满地碎玻璃似的,踩着玻璃渣直接就往外走。他连忙吼了一声:“站着!腿不想要了?”
叶凛脚步一顿,下意识解释:“这是特殊材质的玻璃,没那么扎……”
苏砚川“啧”了一声,盯着他,没说话。
听话个屁。乖个蛋。
“嗯,”苏砚川眯了眯眼,语意不详,“你接着这么走,看你季老板回来会不会更生气,看他会不会直接炒了你。”
虽然之前没见过,但叶凛一眼就看出这是季诚关系甚好的朋友了。他愣了愣,果然没再动,甚至还往后小幅度退了一步,默然站在角落,“……对不起。”
“老实待着,”苏砚川微不可见地叹了口气,“我马上回来,敢动一下我立刻跟你们老板告状,告个大的。”
板着脸教训完人,苏砚川直接大步往外走。旁边员工大概是被他刚才动手时堪比煞神的气势震慑得不轻,二话不说立马给他让了一条道出来。有两个看着年纪也还小的男生甚至主动喊了声:“苏哥。”
苏砚川点了点头。
叶凛偷摸把齿间血珠舔掉,手摸了摸身后靠着的大理石瓷砖,又把指尖的血往自己黑衬衫上抹了抹,望着面前那一大摊细细碎碎的玻璃出神。
苏砚川动作很快,半分钟不到后单手拎着把店里的皮革椅回来了。他完全没停顿,径直将皮革椅放倒摊平扔在地上,“踩着过来,站稳。”
“它会被扎坏吧,不能用了。”叶凛微皱着眉,没有动。
苏砚川看着他,面上看不出在想什么,几秒之后问:“那我在你脖子上套个绳然后把你拽过来?”
叶凛这下摇头摇得格外果决,他没敢再耽搁,直接踩着皮革椅的椅背跨了过来,然后小声道:“谢谢苏哥,待会这个钱从我工资里扣。”
“一把椅子而已,人比椅子重要多了,”苏砚川眯了眯眼,又忍不住笑了笑,“你们老板真不至于扣成这样。”
“诚哥特别大方。”叶凛回头看着早已面目全非的洗手间,懊悔的情绪明明白白。
苏砚川不动声色:“在想什么?后悔动手了?”
“没后悔,”叶凛环顾周围,“我应该把他拖出去再动手的,洗手间装修这么好,可惜了。”
苏砚川没忍住又笑了笑,“那种情况没人能忍住,不用自责。”
他这话刚说完,民警跟季诚从旁边交涉完过来了,“你们二位刚才都动了手,没错吧?麻烦先跟我们回派出所录个笔录。”
救护车是警察帮忙打的,高栋刚才被抬走时脖子底下大片黑青,脸很浮肿,两条粗壮胳膊一直在抽搐。叶凛下意识看了苏砚川一眼,脸上的忧虑没掩饰住。
“嗯。”苏砚川很好商量,配合民警往外走。
季诚落后半步,他大概看出叶凛在想什么了,出声:“不用担心,苏哥手上卡着劲,他很有数的。”
叶凛跟在季诚旁边,眼神微动。
苏砚川回过头瞧了他俩一眼,淡淡道:“出现黑青块是因为高先生自己皮下脂肪层太厚,血管更易受挤压而破裂,跟我有什么关系?他是缺胳膊还是哪条腿断了吗?”
季砚一脸严肃地点头,但只严肃了一刹就绷不住笑了,“苏哥说什么都对。”
“苏哥对人体很熟悉的。”季砚打开警车门,自以为很小声地跟叶凛说:“他、是、锤、哥。”
叶凛很明显没听懂:“……啊?”
“锤哥,”季诚上车坐在后排,继续阴森森地说,“就是哐哐抡大锤那种,或者叫凿工也可以,钻工呢?”
叶凛张了张嘴,脸上挂着血痂,脸更白些,还是没太懂:“什么是……”
“嗨呀,你叫他人体铁匠就行。”季诚一本正经道。
“对,我是铁匠。你老板天灵盖一个小时之后就要被我凿开了,你赶紧先问他把工资讨了。”前排苏砚川转过头,幽幽地说了句,嗓音波澜不惊的,衣服也没怎么皱,看不出一点刚动过手的样子。
哦,确实不算动手,是单方面狂殴。
见余光里小家伙的脊背马上僵了僵,苏砚川故意打量着小家伙的表情,看他脸上又红又白的,终于没再逗他,咳了一声,“正经职业骨科医生。”
他带着笑:“希望你不要有机会挂我的号,不要体验我手里的锤子凿子斧子刀子。”
“不、不想体验,”叶凛一激灵,“一点都不想体验……”
手机响了,苏砚川收起脸上的笑,抬手接了,低声说了几句什么。
店里那个被欺负的小姑娘叫李璃,上周才在店里过完二十岁生日,也按流程上了警车。
李璃披着外套缩在角落,手还是抖的。季诚一边迅速回着微信,一边留意着她,声音不大但很令人心安:“别怕别怕,已经没事了。我们都在这呢,不用怕。出事有老板在。”
“今天是真把你们吓到了,还是两小孩呢,等回去我一人发个红包压压惊。”季诚又忍不住叹了口气,总觉得自己最近叹气频率特别高。
从坐上派出所的车一直到下车,苏砚川表情都没什么变化。
配合民警简单登记过信息后,苏砚川指了指还在填表的叶凛,跟旁边的民警交谈道:“打扰了,麻烦医药箱借我们用一下。孩子脸上有伤,不能在空气中暴露太久,会感染的。”
叶凛低头正飞速写着,笔尖突然顿了顿。
等民警帮忙把医药箱拿过来,苏砚川仔细洗了手,打开医药箱取了几样东西出来,然后道:“坐着,抬头。”
大周日的,派出所这会儿人来人往,叶凛不太好意思,“我自己来吧。”
“别动,”苏砚川没搭理他,将生理盐水对着叶凛左脸不断冲洗,然后对着光一点一点检查,“我看看深不深,先简单处理一下。”
“对对对,我估计这边一时半会结束不了,先处理一下,要是深的话必须去医院。”季诚挂了电话,凑过头,站在一旁也认真端详起来,眼睛都快戳叶凛伤口上了。
“你挡着光了。”苏砚川瞥了瞥他,“保持距离好么,你唾沫星子别往小凛脸上喷。”
季诚没发现他话里称呼的转变,只一扭头往旁边站远了些,结果没过几分钟又凑回来,絮叨道:“派出所这碘伏什么牌子的?行不行啊?没过期吧?抗生素软膏这药箱里有没有啊?伤口深不深啊?我要不还是叫人再送点药吧?啊?”
“不用不用诚哥,真不用。”叶凛坐在椅子上连忙摇头,“我一点都没感觉疼,真的。”
苏砚川不咸不淡地瞥了他一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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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章 第2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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