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年后。
三年时光,足以让少年褪去青涩,也让某些伤痕沉淀为骨骼深处无法剔除的寒冰。
海神湖上,彩灯旖旎,光影流转。一年一度的海神缘相亲大会正在上演,湖面上舟楫往来,青年才俊们或紧张或期待,空气中弥漫着浪漫与悸动。
谢邂站在人群边缘,一身内院弟子服衬得他身姿挺拔,却透着一股与周遭热闹格格不入的疏离冷寂。十八岁的他,面容轮廓更加分明,昔日的跳脱鲜活被一种沉静的俊美所取代,只是那双曾经灵动狡黠的眼睛,如今像是两口深不见底的古井,映不出丝毫波澜。
有女学员鼓起勇气,将灯笼递向他,眼中带着倾慕与羞涩。他只是微微摇头,声音平静无波:“抱歉。”
一次,两次……他像一块拒绝融化的坚冰,冷漠地回绝了所有示好。他的目光偶尔会掠过湖面,看着伙伴们终成眷属。
徐笠智憨厚的笑容和叶星澜难得一见的温柔;唐舞麟与古月历经波折后紧紧相握的手,眼中只剩下彼此;原恩夜辉卸下所有伪装,与乐正宇并肩而立,一个英气逼人,一个骄傲炽热……
他为他们高兴,真心实意。唇角甚至极轻微地牵动了一下,那或许可以称之为一个笑容的雏形,却短暂得如同幻觉,很快便湮灭在更深的寂寥里。
圆满都是别人的。他只剩下怀里揣了三年,早已被体温焐得发烫,却也冰冷刺骨的回忆。
盛会终有尽时。人群散去,湖面重归平静,只剩下倒映的星月粼粼波动。
谢邂没有离开。他独自一人,飞身掠上湖畔那棵古老的大树,精准地落在那根他曾无数次看见桑兰倚靠的粗壮枝干上。背脊贴上粗糙的树皮,姿势与记忆中的身影悄然重叠。
他仰起头,望着天穹那轮皎洁圆满的银盘。月光如水,温柔洒落,却照不透他眼底凝结的寒霜。
海神缘……团圆夜。
学长,你现在在哪里?是否……也看着同样的月亮?
他闭上眼,任由思念如同无声的海啸,将他彻底淹没。冰冷的外壳下,是三年未曾愈合、依旧鲜血淋漓的伤口,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钝痛。
与此同时,极北之地边缘,一片被月光照得惨白的开阔雪原上。
一道身影孤寂地躺在冰冷的草地上,膝盖微曲,一条手臂搭在额头上,银色月光流淌在他身上,仿佛为他镀上了一层虚幻的光晕。
二十年岁,昔日的少年已然彻底长开。
原本及耳的冰蓝色短发如今已长至腰际,如同倾泻而下的冰川瀑布,丝丝缕缕散落在雪地与衣袍间,泛着冰冷柔顺的光泽。他的面容褪去了最后一丝青涩,轮廓精致得近乎凌厉,眉眼狭长,睫羽依旧是冰雪般的纯白,却愈发浓密,在眼下投出小片阴影。鼻梁高挺,唇形薄而色泽极淡,组合成一种极具冲击力的、近乎妖异的明艳美感,冰冷中带着致命的诱惑,却又因那双空洞望着圆月的冰蓝色眼眸,而显得遥不可及,仿佛一尊没有灵魂的冰雪神像。
月光似乎也不能让他感到丝毫温暖。
“还在想他?”
一个低沉阴冷的声音突兀地响起,打破了雪原的寂静。哈洛萨的身影如同融入月色的幽灵,悄无声息地出现在不远处。
桑兰搭在额头上的手臂连动都未动一下,仿佛根本没有听到,也没有察觉到他的到来。他的全部注意力,似乎都给了那轮遥远的、冰冷的月亮。
这种彻底的无视,比任何激烈的反抗更让哈洛萨感到烦躁。他踱步走近,阴影笼罩住桑兰半身。
“海神湖上海神缘,”哈洛萨的声音带着刻意为之的恶意嘲弄,“三年了,说不准他早就忘了你了。说不定正牵着哪个女学员的手,在海神湖上定情呢?史莱克的盛会,不是吗?热闹,又般配。”
他观察着桑兰的反应,试图从那冰封的面具上找到一丝裂痕,一丝怒火,哪怕一丝痛苦也好。
没有。什么都没有。
桑兰依旧望着月亮,眼神空茫,仿佛哈洛萨和他恶毒的话语,都只是无关紧要的风声。
这种彻底的漠视彻底激怒了哈洛萨。他猛地俯身,一把将桑兰从地上拽起来,冰冷的手指用力捏住他的下巴,强迫他转向自己。
“你的心里就只有他是吧?!”哈洛萨的声音压抑着怒火,盯着那张近在咫尺、美得惊心动魄却毫无生气的脸,“看看你自己!看看你现在这副样子!”
桑兰冰蓝色的眼眸终于转动,落在他脸上,但那里面没有情绪,只有一片冰冷的虚无,映不出哈洛萨丝毫的影子。
这眼神让哈洛萨更加失控,他几乎是低吼出来:“为了把你换回去,传灵塔居然能答应那种条件!圣灵教马上就要把你交出去了!你这个可怜虫,跟个物品一样被讨价还价,换回去继续当你的实验品!你还在想那个早就忘了你的小子?!”
他今天得知魔皇最终决定,同意传灵塔付出的惊人代价,将桑兰交还时,就有一股无名的邪火灼烧着他的理智。人是他带回来的,这三年来,桑兰的力量在他的“教导”下以另一种方式飞速成长,他早已将桑兰视为自己的所有物和最完美的作品。可现在,却被轻易地当作筹码交换出去!
更让他愤怒的是桑兰的态度。
“随便。”
桑兰终于开口了,声音平直淡漠,没有任何起伏,仿佛被讨论去留的不是他自己,而是一件真正的物品。
这两个字像最后的火星,瞬间引爆了哈洛萨所有压抑的怒火。
凭什么?他凭什么不在意?那是传灵塔!是把他当怪物一样囚禁、研究、利用的传灵塔!他哈洛萨都无法完全掌控、甚至隐隐生出些别样兴趣的人,凭什么对回到那种地方如此漠不关心?
这种漠不关心,反而显得他哈洛萨此刻的愤怒和不甘如同一个可笑的跳梁小丑!
理智的弦彻底崩断。
哈洛萨猛地凑近,另一只手扣住桑兰的后脑,带着一种毁灭般的怒气,想要强行吻上那两片毫无血色的、冰冷的唇。
他要撕碎这份冰冷的平静!要让他记住是谁在他身边三年!要在他身上打下烙印!
然而——
“啪!”
一声清脆的耳光声在寂静的雪原上格外响亮。
桑兰的手不知何时挣脱了束缚,以快得惊人的速度,狠狠扇在了哈洛萨的脸上。
力道不轻,甚至带着一丝魂力的震击。
哈洛萨的脸被打得偏了过去,动作彻底僵住。他缓缓转回头,脸上清晰的五指红痕逐渐浮现,眼中充满了难以置信。
这辈子,还从未有人敢……也从未有人能……这样对他。
他触及到桑兰的眼神。
不再是空洞和虚无,而是彻骨的、毫不掩饰的厌恶与冰冷,如同最锋利的冰锥,直刺人心。那里面甚至还有一丝……被冒犯的凛冽杀意。
所有的怒火,在这一瞬间,奇异地熄灭了。
仿佛一盆冰水从头浇下,只剩下一种冰冷的无力感。
他忽然明白了。
被爱的总是有恃无恐。而不被爱的,连愤怒都显得可笑又可悲。
桑兰所有的情绪,所有的在意,早已全部给了那个远在史莱克、或许早已开始新生活的小子。留给他的,只有这副冰冷的躯壳和永不融化的厌恶。
哈洛萨松开了手,甚至下意识地后退了半步。他看着桑兰缓缓擦了下自己的嘴角,仿佛沾上了什么脏东西,那动作更是刺痛了他的眼睛。
最终,所有的情绪只化作一声意味不明的低笑,带着一丝自嘲和彻底的冰冷。
“好……很好。”他转过身,声音恢复了冥王应有的淡漠与威严,“明天,我亲自陪你回传灵塔。”
黑影蠕动,他融入阴影,彻底消失不见。
雪原上,又只剩下桑兰一人。
他依旧站在原地,月光将他长长的冰蓝色发丝和苍白的皮肤照得几乎透明。他缓缓抬起手,看着自己刚刚打了哈洛萨的那只手掌,指尖微微颤抖了一下。
然后,他再次抬起头,望向天边那轮圆月。
冰蓝色的眼眸深处,那强行压制的、几乎要将他撕裂的思念和痛楚,终于汹涌地漫了上来,凝结成一层冰冷的水光。
谢邂……
他在心底无声地呼唤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带着血淋淋的钩子。
你到底……有没有忘了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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