传灵塔总部,高耸入云的塔尖在日光下反射着冰冷的光泽,如同一个巨大的、禁锢灵魂的金属囚笼。
桑兰再次踏足这里,空气中弥漫的、属于魂导器与某种冰冷试剂的特殊气味,瞬间唤醒了他骨髓深处最不堪的记忆。但他脸上没有任何波动,只是安静地跟在哈洛萨身后一步的位置,冰蓝色的长发束在脑后,几缕碎发垂落颊边,更衬得他肤色苍白剔透,神情淡漠得仿佛只是来参观一个与己无关的地方。
他甚至有闲心微微偏头,看向走廊窗外。窗外是史莱克城繁华的街景,与他记忆中并无太大不同,只是更显喧嚣,充满了勃勃生机。那生机与他隔着一层厚厚的魂导玻璃,遥远得如同另一个世界。
高级会客室内,光线被调节成适宜的温度,柔软的地毯吸收了所有脚步声。千古东风早已等候在此,他穿着一身剪裁合体的银灰色正装,脸上挂着精心练习过的、极具亲和力的笑容,每一道皱纹都仿佛在诉说着温和与权威。见到哈洛萨和桑兰进来,他立刻从舒适的沙发上起身,热情地迎了上来,步伐稳健,张开双臂做出欢迎的姿态。
“有劳冥王冕下百忙之中,亲自送我这流落在外多年的孩子回来,真是让我传灵塔上下倍感荣幸,蓬荜生辉啊。”千古东风的语气圆滑而客套,目光转向桑兰时,瞬间注满了浓得化不开的“慈爱”与“痛心”,声音甚至带上了一丝恰到好处的哽咽,“兰儿……我苦命的孩子……看看你,在外面定然是吃了不少苦头。回来就好,回来就好!父亲这些年,没有一刻不在惦念你,派出去寻找你的人从未间断过啊!”
他的表演堪称完美,眼神里的焦急、失而复得的喜悦、深沉的父爱交织在一起,足以骗过绝大多数人。
哈洛萨笼罩在黑袍下的身躯发出一声嗤笑,冰冷的声音毫不留情地戳破这层虚伪的面纱:“塔主这念子情深的戏码倒是演得越发精湛了。只是不知塔主日夜惦念的,是眼前这个活生生的人,还是他体内那万年难遇的、‘完美’适配的极致之冰血脉?毕竟,这可是传灵塔最珍贵的‘财产’之一,不是吗?”
千古东风脸上的笑容没有丝毫破绽,仿佛哈洛萨说的只是无关紧要的笑谈,他甚至无奈地摇了摇头,语气愈发恳切:“冕下真是爱说笑。血脉天赋固然是上天恩赐,但父子之间的骨肉亲情,岂是这些外物可以衡量的?兰儿能平安无恙地回到我身边,才是我千古东风最大的慰藉,其他的,都不重要。”
两人表面上寒暄客套,言语间却暗流涌动,每一句都带着试探与机锋。桑兰静立一旁,仿佛他们谈论的对象与自己毫无关系,他微微调整了一下视线角度,继续看着窗外一只试图落在窗沿上的小鸟,对千古东风那番“深情告白”连一个眼神都吝于给予。
突然——
会客室厚重的雕花木门被“砰”地一声粗暴地撞开,打破了室内虚伪的平静!
一个身着传灵塔高级成员服饰、用料华贵但穿在他身上却显得有些浮躁的青年怒气冲冲地闯了进来,正是被宠得无法无天的少主千古丈亭。他脸上因为愤怒而涨得通红,目光像刀子一样扫过室内,瞬间就钉在了一头冰蓝色长发、容貌昳丽夺目甚至带着几分妖异美感的桑兰身上。
嫉妒和怒火瞬间吞噬了千古丈亭的理智——他早已听信了身边人的挑拨,认定了这个凭空冒出来的、据说论辈分是他“小叔叔”的家伙,绝对是个想来抢夺他继承人位置的冒牌货!
“你就是那个不知道从哪个角落里钻出来的野种?!也配站在这里,也配来跟我争?!”千古丈亭口不择言,指着桑兰的鼻子尖声骂道,体内魂力奔涌,右手瞬间覆盖上一层淡金色的光芒,竟是不管不顾,抬手就朝着桑兰那张过分好看的脸狠狠扇去,意图给这个“假货”一个终生难忘的羞辱!
然而,他的手掌尚在半空,距离桑兰的脸颊还有数尺之遥——
一股宛如深渊降临的恐怖威压骤然降临!整个会客室的空气仿佛变成了凝固的、沉重无比的黑色水晶,光线急剧黯淡,温度骤降如同冰窖!
哈洛萨甚至没有回头,只是宽大的黑袍袖口无风自动,一缕凝练到极致、仿佛能吞噬一切光线的漆黑死气如同拥有生命的毒蟒,悄无声息地激射而出,并非直接攻击,而是极其精准地、带着一种玩弄般的残忍,轻轻“点”在了千古丈亭手腕的魂力节点上!
“咔嚓!”
一声令人牙酸的轻微骨裂声清晰响起。
“呃啊——!!”千古丈亭的怒骂瞬间化为撕心裂肺的惨叫,凝聚的魂力瞬间溃散,他抱着以一种诡异角度弯曲的右手手腕踉跄倒退,额头上青筋暴起,冷汗如雨般滚落,看向哈洛萨的眼神充满了极致的恐惧和痛苦,仿佛看到了真正的幽冥主宰。
“丈亭!放肆!”千古东风脸色剧变,瞬间闪身挡在孙子面前,脸上那副慈父面具终于彻底碎裂,流露出惊怒和一丝对哈洛萨狠辣手段的骇然,“冥王冕下!他还是个孩子!年少无知,冲动冒犯,您身为长辈,何必跟他一般见识,下如此重手?!”
“孩子?年少无知?”哈洛萨缓缓转过身,黑袍下仿佛有无数怨灵在嘶嚎,声音冰冷得能冻结灵魂,“扣除他被冰封沉睡那六十年,他的实际年龄比你这宝贝孙子还要小上好几岁。怎么,传灵塔未来的接班人就是这等货色?莽撞、愚蠢、眼瞎心盲,当着本座的面就敢动我圣灵教送来的人?是觉得我哈洛萨不行了,还是你千古家已经狂妄到可以随意践踏本座的颜面了?!”
最后一句,森然杀意如同实质的冰锥,狠狠刺向千古东风。浓郁的黑暗魂力在哈洛萨周身翻滚涌动,室内的家具开始发出不堪重负的呻吟,仿佛随时都会崩解成最原始的粒子。千古东风脸色铁青,周身同样爆发出强大的魂力波动,毫不示弱地顶了上去,两股可怕的威压在室内激烈碰撞,空间都似乎微微扭曲,一场顶尖强者间的冲突眼看无法避免!
千古东风心念电转,又惊又怒,他没想到哈洛萨为了维护桑兰竟如此强硬霸道,丝毫不顾及两方势力表面上的和气。
就在这剑拔弩张、一触即发的致命时刻——
一只骨节分明、肤色冷白的手,从哈洛萨的黑袍后侧悄然伸来,用指尖捏住了他黑袍坚厚布料的一角,轻轻拽了拽。
动作幅度小得几乎可以忽略不计,甚至带着一种孩童般的依赖感。
哈洛萨周身那毁天灭地的恐怖气息猛地一滞,如同被按下了暂停键。他难以置信地低下头,目光穿透黑袍的阴影,看向身侧的桑兰。
桑兰并没有看他,苍白的侧脸依旧对着窗外方向,长而密的白色睫毛低垂着,在下眼睑投下淡淡的阴影,遮住了所有可能泄露的情绪。只有那拽着他衣角的、微微用力的指尖,透出一丝极细微的、不同于以往彻底死寂漠然的波动。
是不耐烦这无聊的冲突?是厌恶这片土地上的所有人和事只想尽快安静?还是……潜意识里不想他在这里,为了自己,和千古东风彻底撕破脸?
无论那是什么,这几乎是三年来,桑兰第一次主动地、带着明确意图地触碰他,甚至带着一丝微弱的“阻止”意味。
哈洛萨心中那滔天的怒火和凛冽杀意,如同被春风拂过的冰雪,竟以一种不可思议的速度悄无声息地消融了。什么传灵塔塔主,什么不知死活的少主,此刻在他眼中都变成了无关紧要的背景板。
他的全部心神,瞬间被那根轻轻拽着他衣角的、冰凉的手指所俘获。那微弱的力道,却比千古东风的全力威压更能牵动他的情绪。
千古东风也敏锐地察觉到了哈洛萨气息的骤然变化和那细微的互动,虽然不明所以,但老奸巨猾的他立刻抓住这转瞬即逝的机会,强压下翻腾的怒火,沉声道:“是在下管教无方,让冕下见笑了。丈亭!还不过来给冥王冕下赔罪,然后立刻滚去医疗室!”
千古丈亭疼得几乎晕厥,听到祖父的话,哪里还敢有半点嚣张,忍着剧痛和恐惧,哆哆嗦嗦地想要行礼,却被哈洛萨一个冰冷的眼神制止。
哈洛萨甚至没再分给千古东风一个正眼,他只是微微侧过身,用一种近乎守护的姿态将桑兰更严密地挡在自己身影的笼罩之下,原本森寒的语气里竟奇异地掺入了一丝难以察觉的、只对桑兰的低声询问,甚至带着点小心翼翼的试探:“……怎么?厌了?”
桑兰缓缓松开了捏着他衣角的手指,指尖在他厚重的黑袍布料上几不可察地停顿了半秒,然后若无其事地垂落回身侧。他依旧沉默地摇了摇头,没有发出任何声音,仿佛刚才那个短暂的、近乎依赖的触碰只是一个幻觉。
但哈洛萨周身的气息却彻底平和了下来。他最后冷冷瞥了眼神情惊疑不定的千古东风,丢下一句:“人,完好无损地交还了。你们千古家的‘家务事’,好自为之。”
说完,竟不再有丝毫停留,黑袍一拂,身影如同融入空气中荡漾的涟漪,瞬间变得模糊,下一刻便彻底消失在原地,仿佛从未出现过。
只留下千古东风站在原地,脸色阴沉得几乎要滴出水来。他目光复杂地看向重新变得安静、仿佛对刚才一切冲突都无动于衷的桑兰,眼中那伪装的“慈爱”早已消失得无影无踪,只剩下冰冷的审视、深深的忌惮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困惑。
这个儿子,似乎比他预想的……还要复杂和难以掌控。不仅极致之冰的力量变得更加深不可测,竟似乎……还能影响到那位以冷酷无常著称的冥王斗罗?
桑兰感受到千古东风那审视的、如同打量一件高风险高回报工具的目光,终于缓缓转过头,冰蓝色的眼眸平静无波地回视着他生物学上的“父亲”。
囚笼重启,噩梦归来。
但他的眼底,似乎有什么东西,和离开时不一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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