哈洛萨离去后,会客室内令人窒息的威压骤然消失,但空气却仿佛变得更加粘稠冰冷。
千古东风脸上那副虚伪的慈父面具彻底剥落,只剩下冰冷的审视和一丝不易察觉的烦躁。他挥了挥手,仿佛驱赶什么不洁的东西:“带他下去,按最高监控级别安置。没有我的命令,任何人不得接近。”
两名气息沉凝、显然是千古东风心腹的强者无声无息地出现,一左一右“护送”着桑兰。他们的动作看似恭敬,实则带着不容置疑的强制意味。
桑兰没有任何反抗,甚至没有再看千古东风一眼,顺从地跟着他们离开。他的步伐平稳,冰蓝色的长发在身后轻轻晃动,像一道流动的冰川,与传灵塔冰冷金属的走廊背景诡异融合。
他被带到了塔内深处。这里不再是童年时那个只有玄冰的狭小囚笼,而是一个设施极其完备、甚至堪称奢华的套间。柔软的地毯,恒温魂导器,巨大的落地窗外是模拟的自然景观光影,甚至还有一个小型的魂力修炼室。
但本质上,没有任何区别。门是特制的,墙壁闪烁着魂导符文的光泽,无形的能量场隔绝了一切对外通讯的可能。这里是一个更加精致的牢笼。
日常“检测”很快开始。
穿着白大褂的研究人员带着各种精密冰冷的魂导仪器进入,他们的眼神狂热而专注,看着桑兰的目光不像在看一个人,而是在观摩一件绝世瑰宝,一件需要被彻底解析的完美造物。
“桑兰少爷,请放松,我们需要采集一些基础数据。”为首的研究员语气公式化,带着一种居高临下的礼貌。
桑兰坐在指定的椅子上,任由他们摆布。冰冷的电极贴上他的太阳穴、手腕、胸口,连接着嗡嗡作响的仪器。针头刺入皮肤,抽取血液样本,那血液在试管中呈现出一种异于常人的、带着细微冰晶光泽的淡蓝色。
他全程面无表情,冰蓝色的眼眸空茫地望着前方某个虚无的点,仿佛灵魂已经抽离,只剩下这具完美却冰冷的躯壳在承受一切。研究员们对他的配合似乎很满意,记录着各种数据,低声交流着“能量活性稳定”、“血脉纯度惊人”、“对极致之冰的掌控力又有提升”之类的话语。
千古东风偶尔会透过单向玻璃观察室内的情形。他看到桑兰如同没有生命的玩偶般接受各种检测,看到研究员们脸上兴奋的表情,心中那份因为哈洛萨而产生的些许疑虑才稍稍平息。
也许,这个儿子终究还是被他牢牢掌控在手中的工具。至于那份异常的美貌和隐约的不同……或许只是力量增长带来的附加变化罢了。
检测结束后,套间内重归寂静。
桑兰走到巨大的落地窗前。窗外模拟的是阳光灿烂的海滩景象,海浪拍岸,椰林婆娑,甚至能感受到模拟出的温热光线和湿润海风。
但这虚假的温暖无法穿透他周身的寒意。
他抬起手,指尖轻轻触碰冰冷的玻璃。下一秒,以他指尖为中心,绚烂的冰花瞬间蔓延开来,迅速覆盖了整个窗面,将那些虚假的、温暖的景象彻底冻结、遮蔽。
室内温度骤降。
他不需要这种虚伪的慰藉。他宁愿要真实的冰冷。
日子就在这种极致的冰冷和孤寂中一天天流逝。重复的检测、魂力监控、偶尔千古东风看似关切实则试探的来访……构成了他全部的生活。
他吃得很少,睡得更是浅薄。有时他会坐在修炼室里,却不是修炼,只是任由极致之冰的寒气自发地弥漫,将整个房间变成冰窟,而他则坐在冰窟中央,像一尊被供奉起来的神像,美丽,强大,却毫无生机。
研究员们对他的这种状态有些担忧,担心会影响“实验数据”的稳定性,请示千古东风。千古东风却只是冷冷道:“只要他的血脉力量稳定增长,其他不必理会。冰,本来就是冷的。”
于是,再无人打扰他的寂静。
只有在最深沉的夜里,当所有监控似乎都放松了最细微的一刻,桑兰才会缓缓睁开眼。他无声地走到那面被冰霜覆盖的窗边,指尖抚过冰冷的玻璃。
冰层之下,是他自己模糊的倒影,以及更深处,仿佛能穿透无数屏障看到的……一轮明月。
他的指尖微微蜷缩,抵在冰冷刺骨的玻璃上,仿佛想触碰那遥不可及的清辉。
谢邂……
这个名字在他心底无声划过,带着一种近乎奢侈的疼痛,是这无边冰狱里,唯一一丝无法被冻结的温度。
然后,在天亮之前,所有的情绪会再次被完美地冰封起来,不留痕迹。
他依旧是传灵塔最完美的作品,最听话的兵器胚模。
至少,在所有人眼中,是如此。
日复一日的冰封生活,几乎让时间失去了意义。
直到某一天,他这间高度隔离的套间门禁,被一个未被列入常规日程的权限解锁了。
门无声滑开。
站在门外的,是一个让桑兰冰封的眼眸微微动了一下的身影。
银发紫眸,容颜绝美,气质空灵中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威严。是娜儿的模样,但细微处的神态、眼神的深度,却又截然不同。更成熟,更……深邃莫测。
桑兰安静地看着她,冰蓝色的瞳孔里闪过一丝极淡的疑惑。他认得这张脸,史莱克的娜儿,唐舞麟的……妹妹。但她为什么会出现在这里?出现在传灵塔的核心禁地?
“不请我进去坐坐吗?”来人开口了,声音清脆悦耳。
桑兰沉默地侧身,让开了通路。
女子缓步走进来,目光饶有兴致地扫过房间里那些昂贵的摆设,以及……无处不在的、细微的冰晶痕迹和远低于常理的低温。她的视线最后落在那面被厚厚冰霜完全覆盖、隔绝了外界模拟景观的落地窗上,唇角几不可察地弯了一下。
“看来,你在这里过得并不怎么‘舒适’。”她评论道,语气听不出是嘲讽还是单纯的陈述。
桑兰没有回应她的评价,只是看着她,终于开口,声音是一贯的清冷:“你不是娜儿。”
“哦?”女子转过身,紫色的眼眸中流转着奇异的光彩,“何以见得?”
“感觉。”桑兰的回答言简意赅。
女子低低地笑了起来,似乎觉得很有趣:“敏锐的直觉。好吧,重新认识一下,我是古月娜。当然,你也可以认为,我是娜儿的另一种形态。”她顿了顿,补充道,“现在是传灵塔的四大传灵使之一。”
古月娜。传灵使。
桑兰眼底的疑惑并未完全散去,但他没有再追问。对于他而言,名字和身份并不重要。他更关心的是:“你为什么会来这里?”
“来看看你。”古月娜说得轻描淡写,她走到沙发边,优雅地坐下,仿佛这里是她自己的客厅,“毕竟,我们也算是……旧识?从史莱克的角度来说。”
她提到史莱克,桑兰周身冰冷的气息似乎有了一瞬间极其细微的波动,快得几乎无法捕捉。
“史莱克……”他重复了一遍这个名字,像是在确认什么。
“是啊。”古月娜观察着他的反应,语气依旧随意,“大家……变化都挺大的。许小言更稳重了,乐正宇还是老样子,原恩夜辉……嗯,和乐正宇在一起后,似乎没那么冷硬了。”她巧妙地避开了某些名字。
桑兰安静地听着,没有插话,只是放在身侧的手指无意识地微微收拢。
“哦,对了,”古月娜像是忽然想起什么,紫眸看向桑兰,“谢邂那小子,倒是变得越来越像你了。冷的吓人,拼命得吓人。现在内院都没几个人敢轻易招惹他。”
“……”
桑兰的身体几不可察地僵硬了一瞬。他猛地抬起眼,冰蓝色的眼眸终于不再是全然的空茫,而是锐利地看向古月娜,仿佛想从她脸上分辨出这句话的真伪和更深层的含义。
像他?冷?拼命?
那个总是笑得没心没肺、像个小太阳一样围着他转、聒噪又温暖的家伙?
一股尖锐的刺痛猝不及防地刺穿了他心脏外层的冰壳,带来一阵窒息般的闷痛。
古月娜将他这细微的反应尽收眼底,紫眸深处闪过一丝了然,但她没有继续这个话题,反而话锋一转:“在这里还习惯吗?千古塔主对你……似乎寄予厚望。”
桑兰迅速收敛了所有外泄的情绪,重新变回那尊没有感情的冰雕,声音平板无波:“无所谓习惯。”
谈话似乎陷入了僵局。古月娜来这里的目的仿佛就真的只是“看看”,说些无关痛痒的话。
就在这时,套间的门再次被毫无预兆地推开。
千古丈亭站在门口,他那只被哈洛萨伤过的手似乎已经治愈,但看向桑兰的眼神却充满了毫不掩饰的敌意和忌惮。然而当他目光转向古月娜时,瞬间变得殷勤甚至带着一丝讨好。
“娜娜,原来你在这里,让我好找。”千古丈亭努力让自己的声音听起来温柔体贴,“不是说好一起去查看新一批魂灵数据的吗?我们走吧。”
他刻意强调了“我们”,像是在宣示某种主权,同时用警告的眼神瞪了桑兰一眼,仿佛在说“离她远点”。
古月娜缓缓站起身,脸上露出一丝无懈可击的、略带歉意的微笑:“瞧我,聊得差点忘了时间。那么,我先告辞了。”她对着桑兰微微颔首,举止优雅得体。
然后,她十分自然地将手搭上了千古丈亭殷勤伸出的手臂上。
千古丈亭脸上立刻露出得意的笑容,再次冷冷地瞥了桑兰一眼,带着一种胜利者的姿态,护着古月娜转身离开。
门再次合上,隔绝了外面的一切。
套间内重归死寂,只剩下桑兰一个人,站在原地。
他冰蓝色的眼眸望着重新紧闭的门扉,眼底深处仿佛有极其复杂的情绪在翻涌,最终又一点点被强行压回那片深不见底的寒冰之下。
古月娜的来访,像一颗投入深潭的石子,打破了桑兰冰封世界的绝对寂静。尽管表面很快恢复了波澜不惊,但那细微的涟漪却已悄然扩散,在他心底最坚硬的冰层下,激起难以平复的暗流。
尤其是关于谢邂的那句话。
“冷的吓人,拼命得吓人。”
这八个字反复在他脑海中回响,每一个字都像一把烧红的钝刀,缓慢而残忍地切割着他早已麻木的神经。他几乎无法将这几个字与记忆中那个笑容灿烂、眼神明亮、总是活力四射甚至有些聒噪的少年联系起来。
是因为他的不告而别吗?
这个念头如同毒蛇,噬咬着他的心脏。他宁愿谢邂忘了他,开始新的生活,哪怕是在海神缘上牵起别人的手,也好过变成……变成另一个他。
另一个冰冷、孤寂、只会带来伤害和不幸的他。
这种认知带来的痛苦,远比任何物理上的检测或禁锢更加深刻。他周身的寒气不受控制地弥漫开来,地板、墙壁、天花板迅速覆盖上厚厚的冰层,整个套间仿佛瞬间回到了极北冰原的核心,连空气都似乎要被冻结。
负责监控的研究员们立刻发现了数据异常,警报声轻微响起。但他们早已习惯了这位“实验体”偶尔的能量失控,只要不危及血脉本源,通常只会记录数据,不会过多干涉。毕竟,极致之冰的情绪波动,本身也是珍贵的研究样本。
千古东风也收到了报告。他看着能量读数屏幕上剧烈波动的曲线,眉头微蹙。哈洛萨的警告、古月娜莫名的探访、还有此刻桑兰异常的能量反应……这些碎片拼凑在一起,让他心中那丝不安再次浮现。
这个儿子,似乎并不像表面上看起来那么“稳定”和“顺从”。
他沉吟片刻,下达指令:“加强监控等级。下一次血脉活性检测提前,深度分析他的精神波动与能量溢出的关联。我要知道,他到底在想什么。”
于是,接下来的“检测”变得更加频繁和深入。不仅仅是身体数据和血脉力量,更多的精密魂导仪器被用来探测他的脑波、精神之海的细微变化。研究员们试图找到他情绪波动与极致之冰能量之间的量化关系,以期能更好地“预测”和“控制”。
桑兰清晰地感受到了这种变化。那些投射在他身上的目光更加灼热,也更加冰冷,充满了探究和算计。他依旧配合,像最完美的实验品,任由那些冰冷的探头和针头接触他的身体,甚至侵入他的精神领域边缘。
但他的内心,却比任何时候都要警惕。
他知道,千古东风起疑了。
而古月娜……她的到来绝非偶然。那个拥有娜儿外表却截然不同的女子,她提起史莱克,提起谢邂,是试探?是警告?还是……另有所图?她成为传灵塔的传灵使,又意味着什么?
这一切,都像迷雾般笼罩着他。他身处囚笼,信息闭塞,每一步都如履薄冰。
他不再允许自己出现明显的情绪波动。他将所有的思绪更深地埋藏起来,用更厚的冰层将自己包裹。能量读数逐渐恢复了“稳定”,甚至比之前更加平稳,平稳得近乎死寂。
研究员们满意地记录着数据,认为之前的异常只是暂时性的调整。
只有桑兰自己知道,有些东西已经不一样了。
在绝对顺从的伪装下,他的感官被提升到极致,如同最精密的雷达,捕捉着每一次门禁开启的声音、每一个研究员无意中泄露的只言片语、甚至空气中魂力流动的细微变化。
他开始在那些枯燥的检测中,极其隐晦地测试周围能量场的强度和漏洞。他的精神力如同无形的触须,在研究员们毫无察觉的情况下,小心翼翼地探索着这个囚笼的边界。
他像一头在冰原下蛰伏的猎豹,收敛了所有的气息和锋芒,等待着,观察着,计算着。
等待一个或许永远不会到来的机会。
观察着每一个可能被利用的细节。
计算着每一分逃脱这宿命囚笼的渺茫可能。
窗外模拟的阳光永远灿烂,却照不进他冰封的眼底。那里只有一片沉寂的寒冷,以及寒冷之下,悄然涌动的、不为任何人知的暗流。
他知道,古月娜是一个变数。她的出现,或许意味着危险,但也可能……是一丝契机。
他需要更小心,更耐心。
为了那个……因为他而变得“冷的吓人,拼命得吓人”的傻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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