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规，不要在打雷的时候大笑。”
彼时懵懂尚对一切好奇的小清规积极发问：“为什么呢？”
“雷公爷爷会以为你在笑他，会生气用雷劈你的。”
啊！
小清规闭嘴了，甚至为了防止雷公爷爷飘进窗子里来劈她，每逢雷雨天，都会跑去关紧门窗。
但奇怪的是某次雷雨天气，隔壁家大山看着电视里的动画片笑得哈哈哈，可是雷公爷爷怎么没有劈他呢？大山才不关窗户呢。
“清规，晚上不要用手指着月亮噢。”
“为什么呀？”
“你看月亮只有一半，像不像只有一只耳朵？”
“像！”
“那你用手指着它的话，月亮会以为你在笑话它，等你睡着了就会偷偷把你的一只耳朵割掉当成自己的！”
唔。
可是来不及了，清规刚才已经指过月亮啦！
怎么办？怎么办？怎么办？！
夜里，陈清规害怕地捂住耳朵，躲在被窝里一整晚都在和月亮道歉：对不起月亮，对不起对不起，我没有在笑话你，请你原谅我。
当然了，如果月亮实在不肯原谅她的话，她还请求月亮割走她右边的耳朵好吗？
因为她左边的脸比较好看那么一点点。
可是害怕敌不过困意，第二天清晨，清规猛地一睁眼，耳朵霎时间又红又烫，耳朵耳朵，她的耳朵。
结果伸手一摸，耶，还在欸！
清规，晚上上厕所不要低头看，会有一只手伸上来把你抓下去的。
清规，小孩子一个人不可以去山上，会被山魈抓走的。
清规……
算了算，从小到大，清规该做的不该做的，都做了个遍，也没见哪个月亮、妖怪真的把她吃掉了，于是她就这么白天在朋友面前吹牛皮，鼓吹自己的勇敢，夜里跪在床上在对各路神仙妖魔道歉个没完。
前年夏天，清规作为一名准高三生，提前一个月结束了暑假，远离了生绿的田野和浓郁茂密的森林，也远离了那些热闹的神鬼乱说。
去年暑假，清规考上了大学，退掉了租在校外的小单间，和爸爸妈妈一起搬到了新买的小套房里，报复性地玩了三个月的手机，然后拎着行李箱去省会城市的学校报道。
再过暑假时，清规在家里衣来伸手饭来张口，当了一个星期的快乐小皇帝以后，妈妈有些看不下去了，“清规，你不出去找同学玩吗？”
“没人陪我玩，江幼在快递站捡快递，办办在奶茶店摇奶茶。”
“那爸爸陪你去玩啊。”
“去哪？”
“龙井溪，爸爸带你去游泳，那里弄得很漂亮，河道专门留了一块区域给人游泳。”陈爸爸觉得这是一个相当好的主意。
“可我不会游泳啊。”
沙发上，清规举着平板滑个没完，漫不经心的样子并没有表现出很大的兴趣，而且山里的水很凉哒，还要换泳衣，她也没有泳衣耶，加上还有很多陌生人在，会不会有人在河里面……嗯……
清规嫌弃地歪着嘴角，“我不要去。”
当时，林妈妈一巴掌呼到爸爸背上，“瞎说什么，游什么泳，天天去游野泳，我都说了不让你去了。”
爸爸不服气，“那里怎么是野泳？人家专门清出来的一段河道给人游的。”
“有安全员吗？有急救设备吗？那些人会急救措施吗？”
一连三问，一问一个巴掌，爸爸哑口无言，只好改口说：“……那我们去野炊吧。”爸爸再次热情地朝清规招手，“清规，爸爸带你去烧烤啊。”
烧烤？
清规的耳朵立了起来，当下扔下手里的平板，从沙发上起身，眼睛里光亮亮的，“这个好！”
为了防止爸爸逞性妄为，也为了清规的饮食安全，一家三口说走就走。沿山公路弯弯曲曲，车子驶过熟悉又陌生的路况，让清规的思绪渐渐回归过往。
龙井溪并不是一个生疏的地名，小学秋游，学校就去的那里，只不过清规当时生病了，没有去。
是以当爸爸提起龙井溪的传说时，清规总觉得是有印象的。
“以前龙井溪里面还有一条龙在睡觉，掉下一根针它都会听得到。”
听到爸爸说的这句话，陈清规下意识皱了皱眉毛，想起来那句全国流传的形容——教室里安静得掉下一根针都能听见。
“所以，清规。”
“嗯？”
“在那边玩的时候不能大声说话，会被龙叼走的。”
清规默默汗颜，“爸爸，你要不要看看我几岁呢。”
爸爸哈哈大笑，“是啊是啊，你现在没事了，因为那条龙已经走了。”
看吧，自圆其说。
陈清规在心里悄悄哼了一下，这世界上真的有龙吗？
她才不信呢！
网上流传的那些视频只要一出现龙，画质瞬间感人。
可是不是有句话叫——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
嗯……
清规保守地觉得，那她的声音绝对不会比以前那群吵吵闹闹的小学生们大，那时候龙都不生气，现在当然也不会啊。
车子在拐过一个弯后，开过一片竹林，车道渐窄，应当是归为村路，路旁偶有两辆停着的蓝色三轮车，有两袋满满的刚采茶叶被人随手放在阴影处，袋子有白有绿。
对向两车交汇时，清规的心提到了嗓子眼，剐蹭倒是不怕，就怕对方一个油门把他们顶翻到下侧空荡荡的山谷里。
她索性关上车窗，不再朝外张望。所幸在路过一块写着“泰山石敢当”的石碑后，一路通畅，不再碰到过别的小车。
可是，为什么胸口越来越闷呢？
陈清规呼出长长的一口气，陈爸爸把车子停在一块红色宣传牌前的空地上，不远处画的车位线里已经停满了车子，沿河滩地上有些个人在玩水放风筝，也有人站在桥下丁瀑石头上摇摇晃晃，一会儿尖叫一会儿大笑。
“这就是龙井溪吗？”
看上去只是一条普通的河而已。
爸爸摇了摇头，“这是下游，从那条路走进去，才叫龙井溪，那里的石头很漂亮的。”
“那你游泳的地方呢？”
“看，在那里！”
陈爸爸指着的方向是这条河流的分支，看上去河水青蓝，飘着的浮漂将河道分成五道，大概有七八个人在那里游泳，可河岸上不合时宜地立了一块牌子，“水深危险，禁止下河游泳”。
清规沿着石阶向下，看到在河对面有一个人在钓鱼，他的身后同样立着一块牌子，“此溪禁止电鱼、钓鱼”。
“爸爸，那里不是不让钓鱼吗？”
“噢，应该是他们村里的。”
“那我们不是村里的，可以在这边烧烤吗？”
“可以啊，我们烤的是自己的鱼，又不是溪里的。”
“……”
清规有些犹豫，林妈妈招呼陈爸爸帮忙搬东西，似乎是刚好遇到了熟人，在半路中聊起了天，清规扎了一张桌子，把食物从保温箱里取出摆在桌上，耳边是溪水哗啦啦的动静，嘈杂无序的叫她呼吸有些不顺畅。
“清规。”
桥头上传来妈妈的叫喊声，清规抬起头望了过去。
“快来，我们去龙井溪那边看看。”
“看什么啊？”清规不解，嘴里小声嘟囔着。
爸爸站在妈妈身后，神色很是惊喜，嘴巴一张一合的，可清规却听不清了。
“呼——”
一阵风乍得吹进眼睛里，清规本能地眯了眯眼，竟有一道晴天闪电劈拉作响，远处有人大声惊呼，“救命啊！救命啊！”
陈爸爸的表情似乎僵住了，林妈妈张大了嘴巴，惊慌地看向陈清规身后。
救命啊！
真的是好刺耳凌厉的呼救声，清规的耳朵像是灌进了水，“嗡”的一下，瞬间什么也听不到了。
冰凉刺骨的溪水不知道源何而来，在眨眼间淹没整个世界，地上的人连同陈爸爸林妈妈都一动不动的，像是彩色石头雕成的人像。
可清规却沉入了水深处，漂向不知处。
清规，在龙井溪玩的时候不能大声说话噢，会被龙叼走的。
所以是龙吗？龙生气了吗？
明明，她不在那条泳道里。
明明，是另一个男人淹死在了河里。
明明，所有人都在大声说话，只有清规不曾大叫大唤。
在无尽的靛青色水波中，清规似乎沉到了底，又像浮到了顶，她的意识开始涣散，指尖颤抖地缩了缩，仿佛抓到了什么，比水还要冰冷的。
顷刻间，清规的心脏处开始焕发出夺目的白色，她半睁着眼，看着溪水渐渐清白，刚才从掌心触碰过的什么卷起了她四周的水形成了一个漩涡。
当眼底尽白的霎那间，水波的压力消失，褪变成白茫茫的雾气，漩涡成卷云，居然有一袭蓝衣身影从中漫出，他的发色灰白，头上有角像鹿，周身绸带像云像水，轻盈盈的飘着。
是仙人呐。
但仙人的眼上蒙上一层白纱，清规的眼睫颤了颤，似乎是看见仙人对她一笑，只见他细长的指尖遥遥一点，蓝衣身影顿时消失不见。
清规不知道自己为什么要向那个方向伸出手，也许是想仙人救她一命，可下一刻，伴着一声惊天龙啸，一条青蓝长龙骤然出没，它张大了龙口，向清规迎面而来，自心脏处穿膛而过。
……
原来，是龙啊。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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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章 龙，是存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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