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枚甜得发苦的糖果，像一道无形的禁令，封住了苏晚所有的情绪出口。他不再流露出任何悲伤、愤怒或质疑，变得比以往更加沉默和温顺。他按时吃饭、吃药、休息，对沈砚清的所有安排都报以恰到好处的顺从，甚至在那份顺从里，刻意揉进了一丝不易察觉的、讨好的意味。
沈砚清似乎接受了他这种“认命”的姿态，态度逐渐回暖。那种无处不在的掌控感重新变得紧密，但他不再像之前那样时刻将苏晚带在身边，反而给了他更多独处的时间，尤其是在那间设备齐全的画室里。
或许是为了敲打之后的一点“补偿”，沈砚清让人送来了几件需要紧急处理的小型私人藏品让苏晚练手。这些东西虽然比不上《八骏图》那般珍贵，但也各有来头，破损情况复杂，极考验修复师的功底和心性。
苏晚将所有的精力都投入了进去。他知道，这是他目前唯一能抓住的、不至于让自己彻底迷失的东西。他像一头沉默的困兽，将所有的压抑、痛苦、无处安放的精力，都倾注在了那些细微的笔触、精妙的配色和枯燥的重复劳动中。
奇迹般地，在这种近乎自虐的专注下，他的技艺竟然有了突破。或许是心境使然，他对那些古旧文物中蕴含的时光痕迹和破损背后的故事，有了更深切的共鸣。他不再仅仅追求技术上的完美还原，而是开始尝试理解并“延续”物品本身的“生命感”。
在一幅清代工笔花鸟画的修复中，原作因受潮导致鸟羽部分大片霉蚀，传统做法是小心清洗后全色接笔。但苏晚在反复观察后，大胆地采用了极其细微的“洗染留白”技法，并未将霉蚀痕迹完全去除，而是在周边用极淡的墨色进行过渡渲染，使得那片残缺的羽翼，反而呈现出一种历经风霜后、涅槃重生的独特韵味，与画作本身的意境意外地契合。
当他把修复完成的画作拿给沈砚清过目时，沈砚清盯着那片被巧妙处理的羽翼，久久没有说话。他的眼神里，先是掠过一丝惊讶，随即是深深的审视，最后，沉淀为一种极其复杂的、混合着惊艳与……更深沉占有欲的光芒。
“这是你想出来的？”沈砚清的声音听不出喜怒。
苏晚垂着眼，点了点头，心里有些忐忑。他不知道这种“出格”的做法，是否会引来斥责。
然而，沈砚清却低低地笑了一声。那笑声不再冰冷，带着一种发现稀世珍宝般的愉悦。他放下画，走到苏晚面前，抬手抚上他的脸颊，指尖带着温热的力度。
“我果然没有看错你。”他的目光如同实质，细细描摹着苏晚的眉眼，语气带着一种奇异的兴奋，“晚晚，你总是能给我惊喜。”
这份赞许，不同于以往那种带着施舍意味的鼓励，而是发自内心的、对某种“价值”的肯定。苏晚的心，因为这难得的、纯粹的（至少表面上是）认可，不受控制地悸动了一下。一丝微弱的、属于他自身的成就感，悄然滋生。
沈砚清敏锐地捕捉到了他眼底那一闪而过的光亮。他的拇指轻轻摩挲着苏晚的眼尾，声音低沉了下去，带着蛊惑：
“看，只有在我这里，你的天赋才能不被埋没，才能发出这样的光。”他将苏晚的成就，毫不费力地再次归结为自己的“功劳”。
苏晚刚刚升起的那点微光，在他的话语下，瞬间黯淡了几分。但他没有反驳，只是顺从地依偎进沈砚清的怀里，汲取着那片刻的、扭曲的温暖。
“嗯。”他轻声应着，将脸埋在他的颈窝，掩去眼底的复杂。
他知道自己像一件被不断打磨的玉器，每一次闪光，都只会让收藏家更加爱不释手，也更加不可能放手。
而他的价值，似乎也只剩下这不断被激发、又被强行占有的“天赋”了。
沈砚清拥着他，感受着怀中身体的温顺与细微颤抖，嘴角勾起一抹深沉的弧度。
他的雀鸟，不仅羽毛被滋养得愈发亮丽，连鸣叫声，都开始带上他喜欢的腔调了。
这很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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