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砚清的否决像一盆冰水，将苏晚心中刚刚燃起的微弱火苗彻底浇熄。他变得更加沉默，将自己更深地埋首于修复工作之中，仿佛只有那些没有生命的古物，才能承载他无处安放的压抑。
然而，命运似乎并不打算让他完全沉寂。
几天后，沈砚清带他出席一个半私人性质的慈善拍卖晚宴。这类场合苏晚已经参加过几次，流程熟悉，他只需要安静地待在沈砚清身边，扮演好一个精致、温顺的“伴侣”角色即可。
拍卖会前的酒会上，衣香鬓影，觥筹交错。苏晚端着一杯几乎没动过的香槟，站在略显安静的角落，目光放空地看着远处交谈的人群。沈砚清正在不远处与几位商界大佬寒暄，偶尔投来一瞥，确保他还在视线范围内。
就在这时，一个略带好奇的温和声音在他身边响起：
“请问……是苏晚苏先生吗？”
苏晚回过神，转头看去。站在他面前的是一个看起来三十岁左右的年轻男人，穿着合体的深蓝色西装，气质儒雅，眉眼疏朗，带着一种介于学者和商人之间的独特气场。他并不像场中多数人那样带着精明的审视，眼神干净，带着纯粹的欣赏和探询。
苏晚有些意外，他不认识这个人。“我是。您是……？”
“顾晏。”男人微笑着伸出手，举止得体，“冒昧打扰。我上周在线上的那个亚洲艺术研讨会上，听到了您关于‘延续生命感’的修复理念，非常受启发。”
苏晚微微一怔，没想到在这里会遇到“同道中人”，而且是为他的专业而来。他迟疑地伸出手，与对方轻轻一握。“顾先生过奖了，只是一点不成熟的想法。”
“您太谦虚了。”顾晏的笑容很真诚，“尤其是对那幅清代花鸟画羽翼的处理，大胆又精妙，真正做到了与古物对话，而不是强行修复。这种悟性，很难得。”
他的赞美直接而具体，没有任何敷衍或功利色彩，让许久未曾因自身价值而被纯粹认可的苏晚，心底泛起一丝微澜。
“您也对修复感兴趣？”苏晚忍不住问。
“家母是国画师，从小耳濡目染，算是半个爱好者吧。现在自己做点艺术品投资和顾问的工作。”顾晏语气轻松，目光落在苏晚脸上，带着毫不掩饰的欣赏，“所以看到苏先生这样年轻又有灵气的修复师，忍不住就想来认识一下。”
他的目光清澈，欣赏仅限于专业和气质层面，并不让人感到冒犯。这种正常的、平等的交流，对苏晚而言，已经久违到有些陌生。
两人就着修复的话题聊了几句，顾晏学识渊博，谈吐风趣，总能精准地理解苏晚的观点，并提出一些颇具建设性的看法。苏晚不知不觉间，紧绷的神经放松了些许，甚至偶尔会露出极淡的、真实的笑意。
然而，这短暂的轻松并未持续多久。一道阴影笼罩下来，沈砚清不知何时已经结束了谈话，走了过来，手臂极其自然地揽住了苏晚的腰，将他往自己身边带了带。动作亲昵，却带着不容错辨的宣示意味。
“在聊什么？这么投入。”沈砚清的目光落在顾晏身上，脸上带着惯常的、无懈可击的社交微笑，眼神却锐利如冰刃。
苏晚的身体瞬间僵硬起来，刚刚放松的神色消失无踪，重新变回那个温顺沉默的瓷娃娃。
顾晏似乎并未察觉到这微妙的气氛变化，或者说，他并不在意。他从容地向沈砚清伸出手：“沈先生，久仰。我是顾晏，刚和苏先生聊了聊修复，受益匪浅。”
沈砚清与他轻轻一握，笑容未达眼底：“顾先生年轻有为，没想到对这么冷门的领域也有研究。”
“兴趣所在。”顾晏笑了笑，目光转向苏晚，语气依旧温和，“希望以后还有机会向苏先生请教。”
他没有过多停留，礼貌地点头示意后，便转身融入了人群。
顾晏一走，沈砚清揽在苏晚腰间的手便收紧了几分，力道之大，让苏晚微微蹙眉，却不敢挣脱。
“看来，我的晚晚走到哪里，都很引人注目。”沈砚清低下头，嘴唇几乎贴着苏晚的耳廓，声音低沉，带着一丝若有若无的冷意，“连顾家这位眼高于顶的少爷，都对你青眼有加。”
苏晚的心猛地一沉。他知道沈砚清这话绝不是夸赞。
“只是……随便聊了几句专业……”他低声解释，带着不易察觉的慌乱。
“是吗？”沈砚清轻笑一声，那笑声里听不出喜怒，却让苏晚不寒而栗。他没有再追问，只是揽着他，走向下一个需要应酬的对象。
然而，在整个晚宴剩下的时间里，苏晚都能感觉到，沈砚清落在他身上的目光，比以往任何时候都更加专注，也更加冰冷，像是在重新评估一件藏品的价值，以及……是否需要加固锁链。
而苏晚的心，却在沈砚清带来的沉重压迫感，与顾晏那双清澈欣赏的眼眸之间，撕扯着。
那束来自外界的、正常而平等的光芒，虽然微弱，却像一颗种子，落在了他早已冰封的心田上。
他不敢让它发芽。
却又，忍不住去回想。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