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驶离别墅区时,阳光正穿过云层,在柏油路上投下斑驳的光影。谢临风靠在宋鹤眠怀里,指尖无意识地摩挲着对方西装的布料——那料子顺滑得像小时候父亲工厂里的丝绸样品,却让他想起金属笼栏杆的冰凉触感。
“快到了。”宋鹤眠低头看他,声音放得很轻,带着一种自己都没察觉的紧张,“医院里有小花园,下午可以带你去晒太阳。”
谢临风没有回应,只是偏过头,看向窗外。掠过的街景很陌生,却又隐隐有些熟悉——街角那家便利店,以前加班时小陈总去买咖啡;路口的红绿灯,曾经他和团队成员在这里争论过项目方案。这些记忆碎片像浮在水面的泡沫,刚冒出来就被混沌的意识压了下去,只留下一点模糊的钝痛。
宋鹤眠以为他没听懂,又补充道:“医生说,等你好一点,我们可以……”
他的话没说完。
谢临风突然动了。
那动作快得不像精神恍惚的人——他猛地抬起手,掌心攥着一片尖锐的玻璃碎片,边缘还沾着细小的血珠,显然是早就藏在手里的。没等宋鹤眠反应过来,碎片已经狠狠划向了自己的手腕。
“嗤——”
布料撕裂的声音和皮肤被割开的闷响同时响起。鲜血瞬间涌了出来,顺着手腕往下淌,染红了宋鹤眠的西装裤,滴落在脚垫上,绽开一朵朵刺目的红。
“谢临风!”
宋鹤眠的声音瞬间变调,他几乎是凭着本能扑过去,死死按住谢临风的手腕。指尖触到温热粘稠的血液时,一股从未有过的恐慌像冰水一样浇遍全身——他见过谢临风狼狈的样子,见过他麻木的样子,却从未见过这样决绝的、带着毁灭气息的谢临风。
“放开……”谢临风的声音很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执拗,手腕还在用力挣扎,玻璃碎片的边缘又划开一道新的伤口,“别管我……”
“你疯了!”宋鹤眠的手在发抖,他用尽全力按住谢临风的手腕,另一只手去夺那片玻璃,“把碎片给我!不准动!”
司机被后座的动静吓得猛踩刹车,车子在路边停下,轮胎摩擦地面的声音尖锐得刺耳。“宋总,怎么了?”司机慌忙回头,看到满手是血的两人,脸色瞬间惨白。
“快!去最近的医院!不是之前预约的那家,是最快能到的!”宋鹤眠吼道,声音里带着前所未有的慌乱。他低头看着谢临风的手腕,鲜血还在不断涌出,染红了他的指缝,那红色刺眼得让他几乎睁不开眼睛。
谢临风没有再挣扎,只是靠在椅背上,眼神空洞地看着车顶。手腕上的疼痛很清晰,却让他混沌的意识有了一丝清明——终于,终于能摆脱那笼子了。金属环的冰凉、狗粮的腥气、宋鹤眠的眼神……那些缠绕着他的噩梦,好像就要随着血液的流失一起消失了。
“为什么……”宋鹤眠的声音发颤,他掏出纸巾,笨拙地按压着谢临风的伤口,却怎么也止不住血,“我不是要带你去治疗吗?我不是要放你出来吗?你为什么要这么做?”
谢临风转过头,看着他,嘴角突然勾起一抹极淡的笑。那笑容很轻,却像一把刀,狠狠扎进宋鹤眠的心脏——那笑容里没有恨,没有怨,只有一种彻底的疲惫,一种对所有一切都不再留恋的漠然。
“晚了……”谢临风的声音很轻,像风中的羽毛,“宋鹤眠,太晚了。”
他的视线开始模糊,车顶的灯光变成了一团光晕,像极了临风科技办公室里那盏旧吊灯。他好像又看到了小陈抱着报表跑过来,笑着说“谢总,我们拿到融资了”;看到了父亲站在工厂门口,挥手对他说“儿子,加油”;看到了自己站在领奖台上,手里拿着奥数金牌,阳光落在脸上,暖得让人想哭。
那些画面很清晰,却又离得很远。他伸出手,好像想抓住什么,指尖却只碰到了一片虚空。
“别睡!谢临风,别睡!”宋鹤眠紧紧握着他的手,试图用自己的体温唤醒他,“再坚持一下,医院快到了!我们还能治好,我们还能……”
他的话没能说完。谢临风的手轻轻垂了下去,眼神里的最后一点光亮,像被风吹灭的蜡烛,彻底暗了下去。
车子终于停在了一家医院门口。宋鹤眠抱着谢临风,跌跌撞撞地冲进急诊室,声音嘶哑地喊着:“医生!快救他!快!”
护士和医生围了上来,接过谢临风,推进了抢救室。红色的抢救灯亮起,像一个醒目的警示,将宋鹤眠拦在了门外。
他站在抢救室门口,浑身是血,西装皱得不成样子,头发凌乱地贴在额头上。刚才还在怀里温热的人,现在却躺在冰冷的抢救台上,生死未卜。他伸出手,看着指尖的血迹,突然觉得一阵天旋地转——那是谢临风的血,是被他亲手逼到绝路的人,用生命换来的解脱。
“宋总……”司机拿着干净的纸巾走过来,声音里带着犹豫,“您先擦擦吧……”
宋鹤眠没有接,只是死死盯着抢救室的门。脑子里像放电影一样,闪过一幕幕画面——少年时奥数竞赛后谢临风骄傲的眼神,创业发布会上他意气风发的模样,被关在笼子里时他麻木的表情,最后在车里那抹带着解脱的笑容……
他以为自己是掌控者,以为只要把谢临风留在身边,就能填补心里的空缺。可他从来没想过,谢临风的骄傲有多强,宁折不弯的骨头有多硬。他把谢临风的尊严碾碎,把他的希望浇灭,最后只换来这样一场惨烈的告别。
“是我错了……”宋鹤眠的声音很轻,带着无尽的悔恨,“我不该把你关起来,我不该逼你……谢临风,你回来好不好?我放你走,我再也不逼你了……”
他靠在墙上,身体慢慢滑落在地。冰冷的瓷砖贴着后背,却比不上心里的寒意。他想起谢临风手腕上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想起鲜血涌出时的触目惊心,想起他最后说的那句“太晚了”——是啊,太晚了。
抢救室的灯灭了。
医生走出来,摘下口罩,脸上带着遗憾的表情:“对不起,宋先生。我们已经尽力了,患者失血过多,送来的时候已经没有生命体征了。”
“没有生命体征”这六个字,像一把重锤,狠狠砸在宋鹤眠的心上。他猛地抬起头,看着医生,眼神里满是难以置信:“不可能!你们再救救他!你们一定有办法的!”
“我们真的尽力了。”医生叹了口气,“患者的伤口很深,切断了动脉,而且他本身的精神状态很差,身体也很虚弱……”
后面的话,宋鹤眠已经听不清了。他踉跄着走进抢救室,看到谢临风躺在病床上,脸色苍白得像一张纸,手腕上缠着厚厚的纱布,却再也没有了呼吸。
他走到病床前,缓缓蹲下身,握住谢临风冰冷的手。那双手曾经敲过无数行代码,曾经签下过无数份合同,曾经也有过温暖的温度,现在却只剩下一片冰凉。
“谢临风……”宋鹤眠的声音哽咽着,眼泪终于忍不住滑落,滴在谢临风的手背上,“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醒过来,骂我也好,打我也好,我都认……你别丢下我一个人……”
回应他的,只有一片死寂。
窗外的阳光渐渐西斜,透过窗户,照在谢临风的脸上,给他苍白的面容添了一丝微弱的暖意。宋鹤眠坐在病床边,握着他的手,一直坐到天黑。
后来,宋鹤眠处理了谢临风的后事。他没有通知任何人,只是一个人,把谢临风的骨灰埋在了临风科技旧址后面的小花园里——那里曾经是谢临风最喜欢待的地方,午休时总喜欢坐在长椅上,看着员工们忙碌的身影,脸上带着满足的笑容。
他解散了鹤鸣资本,卖掉了别墅和所有资产,把钱分成了两部分:一部分捐给了谢临风曾经关注过的AI医疗研发项目,另一部分,匿名转给了小陈和临风科技的老员工们,附上了一句“对不起”。
做完这一切,宋鹤眠消失在了这座城市。没有人知道他去了哪里,也没有人知道他后来过得怎么样。
只有偶尔,会有人在临风科技的旧址附近,看到一个穿着黑色风衣的男人,坐在小花园的长椅上,手里拿着一束白色的菊花,对着一块没有名字的墓碑,静静地坐一整天。
风穿过树叶,发出沙沙的声响,像在诉说着一个迟来的道歉,一个永远无法弥补的遗憾。
那束曾经照亮过宋鹤眠世界的光,最终还是碎了。碎在他偏执的占有里,碎在他迟来的悔悟里,碎在那个阳光刺眼的午后,再也没有重新点亮的可能。
而宋鹤眠,只能带着这份永恒的悔恨,在无尽的黑暗里,永远地怀念那束早已熄灭的碎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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