意大利,佛罗伦萨。
楚言楠觉得,没有任何失意的人,会不迷恋佛罗伦萨。
这是一座混乱而又平静的城市,就像一个失意的人,内心混乱而表面平静,推翻永无止境的破败,在伤口之上建立新的秩序。
乌菲兹美术馆附近有一个但丁的扮演者,穿着破烂、将脸涂成石膏的颜色,站在自己打的木台子上,台字旁摆了个装钱的箱子。
楚言楠从钱包里翻了翻硬币,拿出一欧元扔进箱子里。
原本石像一般的人缓缓动了起来,握住楚言楠的双手,垂眸用一种慈爱的目光看着他,被凝视的那一秒楚言楠心跳慢了半拍,低下头,但丁又轻抚他的发顶。
一言未语却又胜过千言万语。
没过多久就是元旦,那天楚言楠在罗马。
在斗兽场隔着台伯河遥望罗马西,甚至可以看到梵蒂冈,楚言楠坐在客满游客话语的斗兽场里眺望黄昏,有人在梵蒂冈广场的方尖碑下一同仰望流金岁月。
时间赋予建筑的魅力,一如人文赋予景点的魅力,让一切都镀上一层美好的滤镜。
京城时间凌晨零点,罗马时间晚上八点,楚言楠在威尼斯广场上,看着大街小巷遛狗的人,点燃一根薄荷烟,心想为什么威尼斯广场不在威尼斯,盘算着晚点去威尼斯一趟。
小学有一篇课文叫做《威尼斯的小艇》,把威尼斯描写成一个美丽的水上都市,但他也没说威尼斯的水是臭的呀!
花了55欧,楚言楠肉痛地坐上威尼斯的小艇,警告自己绝对不能下水,这里的水和塞纳河有得一拼。
一群白鸽从圣马可钟楼飞出,扑腾着翅膀吸引了楚言楠的注意,楚言楠向后仰倒在微凉的皮革上,看着鸽子在彩色的建筑中穿行,耳边是船桨在水中轻拨的响声,让他想起了家乡的河道与乌篷船。
威尼斯的夜晚很黑,楚言楠坐在酒店房间的飘窗上向外看,黑蒙蒙一片只有几盏路灯。
他一边吃着墨鱼汁意面,一边想晚点要去哪个国家,一看地图,发现意大利周围,法国他已经去过了,连带着法国边上的德国也去过了,而他们三个是瑞士共同的邻国。
于是,下一站,瑞士苏黎世。
苏黎世(Zurich)真不愧连名字中带有rich(富有的),富有程度简直难以想象。
楚言楠在街上,找了一家甜品店,买了一个樱桃酒蛋糕,觉得这个物价很容易让人破产。
瑞士的官方语言有德语、法语、意大利语什么的,但是楚言楠连英语都学不明白,更别说其他的了,到瑞士只能当小龙虾,又聋又瞎。
索性维罗妮卡教过他法语,Vocal教过他德语,一些日常用语他还是会的。
坐上电车,窗外光影颤动,上帝后花园的景色不断倒退,楚言楠把头埋进背包里,直到坐到目的地下车。
苏黎世大教堂的三面花窗玻璃下,到苏黎世湖眺望雪山,阿尔卑斯山脉常年冰雪,从苏黎世湖一端眺望,雪景如童话一般展现在楚言楠面前,又到苏黎世大学校园里,雅思7.0的学府让楚言楠敬谢不敏。
瑞士的夜景比意大利漂亮,楚言楠晚上倚在窗边喝酒,静静看着远处灯火通明,又一盏一盏熄灭,最后回归寂静。
瑞士北部有一片红叶森林,高大的杉木落了满地红叶,弥漫着朦胧薄雾的清晨里,林间小径半隐半现。
楚言楠踏着木地板拾级而上,在高处回望自己走过的路,忽然觉得北欧的冬天实在太冷了,下一站一定要春暖花开才行……
泰国,一个连冬天都被叫做凉季,平均气温在13~30度的国家,也是他流浪地球以来离家最近的国家。
走在弥漫着热带水果香气的街上,楚言楠从瑞士过来还没倒时差,一边打哈欠一边挽起新买的粉色花衬衫袖子,又去路边买了几件短袖。
清迈最常见的就是花,在路边、寺庙、酒店和少女的鬓边,楚言楠在路边花40泰铢,买了一串带姜荷花的白色串花环,因为手腕太粗带不上,最后只能无奈送给街边父母不给买串花环的小女孩。
泰语独特的发音让其显得过于柔美,楚言楠来泰国只会两句泰语:萨瓦迪卡(你好)和卡昆卡(谢谢)。
饭店里服务员把冬阴功汤端上来,楚言楠就说了一句中式泰语的:“卡昆卡。”
冬阴功汤用香茅、辣椒、鲜虾和柠檬叶熬制而成,味道略微有些发冲,汤底加入椰奶后又变得醇厚。
在清迈倒好时差去曼谷,楚言楠竟然找到一家咖啡店可以撸狮子,他点了两杯果蔬饮料撸了一个下午,撸到店员都心疼他被放鸽子。
东南亚国家都是紧挨着的,像是一听鲱鱼罐头,哪怕不是紧挨着也离得很近,楚言楠在东南亚地图上开盲盒,圈到哪里去哪里——下一站,新加坡。
从泰国曼谷坐飞机到新加坡樟宜,下飞机后打车,叫到一辆的士上车后,眼珠子一转,对司机师傅提议道:“师傅,送我去一个你觉得好玩的地方。”
20分钟后的勿拉士峇沙,楚言楠付完车费下车,沿着维多利亚街往前走,那里有一所大学。
“泽端,你看那个人的背影是不是有点像萨摩耶?”
“是有点……”
楚言楠脚步顿住,几乎是下意识地回头,与高笑笑和岑泽端对上视线,两方人都有一瞬间的恍惚。
“萨摩耶……”高笑笑小脸一皱,泪眼汪汪奔向楚言楠,抱住他:“楚老师!”
楚言楠被撞得一个趔趄,无奈拍了拍高笑笑的背,笑:“好了,多大人了。”
毕业不过半年,高笑笑和岑泽端褪去曾经的青涩,看上去大变样了,长高了,好看了。
高笑笑穿着JK短裙小皮鞋,头发染成奶茶色,脸上化着淡妆,还打了耳洞,年轻朝气又明媚。
岑泽端衬衫牛仔裤运动鞋,背着两个背包,戴了一副无框眼镜,也是一样的年轻有朝气。
眼前一闪,楚言楠发现两人的左手中指上,竟然都戴着一枚戒指。
高笑笑注意到他的视线,抬了抬手,说:“我们订婚了。”
楚言楠笑:“订婚快乐。”
他们在一家饭店里点了海南鸡饭和辣椒螃蟹,岑泽端一边给高笑笑剥螃蟹,一边和楚言楠说话。
高笑笑和岑泽端如今在新加坡管理大学读书,因为两个人的雅思成绩都不太理想,所以当初在申请新加坡管理大学的时候,还报名了语言预科课程,好歹是把学上了。
苏杉在隔壁省的民办二本,就读商务英语专业,据说在准备考雅思托福,大二的时候参加学校的交换生项目,争取可以公派出国,不然还得家里出钱。
应如是的高考分数很高,父母找到她让她报一所本省的大学,但她还是毅然决然去了上交大的会计专业,换了新的电话卡不再和父母联系。
元谅据说因为志愿填得好,上了一个不错的一本院校,还是师范,但因为高中是纯文,只能调剂到财务管理专业。
雷川的分数只超一本线几分,被滑档到一所上海的大专,如今就读会计专业,还准备去参军……
“他不是打唇钉了吗?还能参军啊。”楚言楠疑惑。
“唇钉的伤口闭合了,他就去试了一下,体检过了。”岑泽端说:“你也知道他的,脑子不好学不来,但又不想这辈子就这样了,所以打算去参军搏一搏出路。”
“哦……”楚言楠点头,自言自语般喃喃道:“明明只过了不到半年,怎么就有种恍如隔世的感觉?”
吃完饭楚言楠去结账,前台却告诉他岑泽端已经买过单了,他转头看向岑泽端,好似抱怨:“唉,也是变得世故了呢。”
“不是世故,是人情。”岑泽端说着,忽然从兜里掏出一张卡,递给楚言楠:“老师,这张卡给你,以后我收入的每一笔钱,都会有30%打进这张卡里,直到把那18万还完。”
他说的是从岑铁山手里赎他花的18万。
楚言楠没有说话,半晌才接过那张卡,说:“可以。”
高笑笑不知从哪里买的三支冰淇淋回来,说:“你们在聊什么呢,吃冰淇淋吗?”
三个人一起散步,高笑笑一边吃冰淇淋,一边问楚言楠:“萨摩耶,你出来玩怎么没带金毛啊?”
楚言楠顿了顿,笑说:“为什么要带他?”
“你们……”高笑笑敏锐地察觉到了什么,问:“你们分手了?”
楚言楠:“……”
楚言楠:“嗯。”
“……”高笑笑挠了挠脑袋:“走吧,我们带你去玩。”
楚言楠笑:“好啊。”
高笑笑和岑泽端趁着没课,带楚言楠去玩了很多地方,吃吃小吃逛逛商场,还去鱼尾狮公园的雕像下合了影,师生三人玩的不亦乐乎。
有一次三人坐在路边,一人抱着半个西瓜啃的时候,楚言楠忽然说:“唉,再呆下去,我就舍不得走了。”
楚言楠当天就买了第二天去印尼的机票,因为有句歌词是泰国新加坡印度尼西亚,泰国新加坡都去过了,这最后一个不去也说不过去。
第二天一早,高笑笑和岑泽端都有课,楚言楠没有通知他们就登上了飞机。
高笑笑知道他离开后,沉默地把三人合照发到班级群,还专门艾特了顾清。
315狗舍。
开朗小狗:[图片]
开朗小狗:@金毛
不一会儿就有人回复。
Susan小狗:诶,笑笑,你们不是在新加坡吗,身边这个人怎么这么像萨摩耶啊?
你才是狗:撞脸怪?
我不是狗:这就是萨摩耶吧!
月亮小狗:好久没见,怪想他的。
……
这一切顾清都不知情,快半年了他还是没有拿回自己的手机,依旧被囚禁在小小的房间里,每天只能看房间里属于母亲的书籍——都是一些建筑类书籍,顾择霈还是想把他送到英国读建筑。
有一天他翻开一本有关欧式建筑的书,忽然书里发现妈妈写的文字,像是跨越时空的礼物。
【爸妈总是不知道我想要什么,我不想读金融只想读建筑,但是他们不让,不过没关系,我可以出国……】
【他们说外面危险,所以要把我困在墙里,教导我成为继承人,但是他们忽略了我不想,我不喜欢商人的唯利是图,我的理想是让所有人都有房子住……】
【我喜欢爬墙蔷薇,不就是喜欢它蓬勃向上的生命力吗?如果一定要把它困在玻璃花房里,倒不如一把火烧了,起码那一刻它是自由的……】
【他们把我关在家里不让我出去,但是他们绝对想不到,我在书架背后留了一道暗门,他们以为我想读建筑的契机是什么?】
【我准备用我的私房钱先去英国,然后再半工半读,虽然会很累,但是加油露露!】
顾清看完顾择露少年时期的全部心事,忽然觉得有那么几分可笑。
顾家的蔷薇花房,曾经困住了顾择露,现在又困住了他。
他走到书架旁,期盼着那道暗门还在,但是书架固定在墙上,推也推不动,拉也拉不动。
“呵。”顾清自嘲一笑,疲惫地靠在书架上。
吱呀——
顾清感觉到身后书架在移动,连忙直起身,看着微微倾斜的书架,按在其中一边,用力往墙上推。
吱——
整个书架内嵌入墙,露出一个半米宽,只够一人穿行的通道。
顾清走了进去,贴着墙向下走去,走下两层楼的高度,竟然到竟然到了地下室。
地下室里都是顾择霈的收藏品和一些旧物,包括但不限于画作、藏书、珠宝,和小孩的玩具。
顾清顺走了博古架上的一瓶红酒,和一只打火机,大步朝楼上走。
路过的佣人看到他,立马去向顾择霈禀报,顾清却理都不理,径直走向门外的玻璃花房。
他将红酒绕着蔷薇花丛浇了一圈,在佣人和舅舅的惊呼声中电器打火机,扔进玻璃花房。
轰的一声,烈火如荼。
“救火!快来人救火!”顾择霈一边高喊着救火,一边咬牙切齿将顾清拉出能被火焰灼烧的范围,摁在地上,质问:“你在做什么!”
顾清衣服裤子都被火焰燎伤,冷白的皮肤也被烫伤,浑身狼狈不已,脸上却挂着讥讽的笑:“你们当初困住了她,现在又来困住我吗?”
“当初你们不让她学建筑,逼迫她学金融,最后逼得她独自出国,勤工俭学。”
“现在你们又逼迫她唯一的儿子去英国学建筑做什么呢?”
“你们永远只想将人控制在自己的掌握中。”
“也永远只会将所爱之人推远。”
顾清的语气并没有多激烈,顾择霈却像是被当头棒喝,直直僵在原地。
“顾清!”顾铭雪应酬回来,刚下车便看到这样一幕,上前一把推开顾择霈,拉其顾清:“你没事吧,要不要去医院?”
顾清被搀扶着站起身,和顾铭雪一起去医院,独留顾择霈跪在原地。
路上,顾清问顾铭雪:“他们为什么要这样对我?”
顾铭雪第一次没有在路上看文件,一边闭目养神,一边说:“因为他们已经有了姨妈这样的失败案例,所以想将你打造成成功案例,虽然你也失败了。”
“……”顾清自嘲一笑:“你很了解他们啊。”
“当然,毕竟我是成功案例。”顾铭雪抬眸,便见顾清目露吃惊,轻笑一声:“顾清,当初不想出国留学的不止是你,如果可以我应该去香港找我妈。”
“你也可以不出国的……”顾清说。
“不,我不能。”顾铭雪的眼神,哀莫大于心死:“你可以不管不顾放弃顾家但我不能。”
“我是顾家的第一顺位继承人,你可以不管不顾放弃顾家但我不能。”顾铭雪轻嗤一声,忽然想到了什么,问:“你知道吗?”
“当年爷爷奶奶属意的继承人其实是姨妈,但是姨妈去追求了自己的梦想,于是爷爷奶奶只能将顾家留给了我父亲,继而交给我。”望进顾清迷茫的眼里,顾铭雪说:“被你们抛下的责任,总要有人扛起来。”
当天晚上顾铭雪从医院回来时,撞见顾择霈在喝酒。
深红偏黑的红酒倒入高脚杯,在暖黄的灯光下晶莹剔透,倒酒的人坐在岛台边,不知道在想些什么。
见女儿回来,顾择霈忽然叫住她:“顾铭雪。”
顾铭雪停下脚步没有应声,顾择霈便自顾自问:“这个家真的那么让人想要逃离吗?”
顾铭雪看着顾择霈,脸上是顾家人如出一辙的冷漠。
“是。”
楚言楠想到哪就去哪,没有准备旅行计划,所以他的路线是乱的,不然德国、法国、意大利都是瑞士的邻国,他可以一条路线走,顺便去一趟奥地利和列支敦士登——瑞士的另外两个邻国。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108章 择露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