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她在育法堂上开小差被王忠台逮了个正着,王忠台向来不惧权贵,又看不惯这些少爷小姐们身上的坏习性。
他将曲盈路点起来,问道:“曲盈路,瞧你在此如此轻狂,想来新法早已熟记于心,我且问你,若当今王贵公卿错杀、误杀、故杀一庶民,据法,该当何罪?“
“错杀视为轻罪,应向其家人赔予相应钱财;误杀则为办事不当,有损司法之公之罪;故杀为‘不道’,视为重罪,受刑罚惩治。”
“不错。那当今商业来往贸易之税法呢?”
“商业税法主要分关津税、专卖税、外商税。其中专卖税以盐、酒、茶为最主;关津税有交易税和通过税;外商税向外来船舶及其商品征收。“
王忠台点点头,面色像是没想到她能对答如流,接下来故意给她出了道难题:“我朝向来主张礼法合一,你说说,有何条文可体现其一二。”
这题果然将她噎住了,曲盈路掩饰尴尬地笑笑,回道:“弟子不知,望您指点。”
“既然不知,今日下学后便留此将新法抄录二十遍,抄录不完不许回府!”
她四周看看,底下有不少人幸灾乐祸的嘲笑,曲盈路顿时后悔极了,心想:早知便不惹王老固了……
王忠台接着向其他人喊道:“你们有何可笑的?成日里坐在此,是来打发日子的吧,我若要问你们,怕你们还不如她呢。哪位可回答得上来我方才所问之题啊?”
下面一片沉寂……王忠台眉毛飞起,瞪大眼珠,一掌拍在讲席上,气道烂泥扶不上墙,又说了通篇的大道理,转声要继续讲课。
这时后面传来一道温润又疏离的嗓音:“礼法合一,便是将礼教融于法律之中,新法之中德礼为本,刑罚为用,将孝道,礼节,忠义,贞洁纳入十恶重罪,此可体现礼法合一。”
沈之枢相当规矩地站直着身,回答地不卑不亢、滴水不漏。整堂的人齐刷刷地看过去,王忠台满意的点点头“这才是学法之楷模。”
相较之下曲盈路属实站得狂野,刚跟相隔甚远的关寄云使完眼色,又与前面的白迟珩说起悄悄话来,王忠台对她大声训道:“你这不听教的混球儿,定需向人家多学学!”
曲盈路显然没少挨过骂,最是知道如何应对发怒的长辈,立马有礼节地认错:“那是自然,弟子知错了,定向沈同窗相学。”
很快到了下学时间,育法堂前的马车一辆辆地开走,关寄云来到她桌前,贱兮兮地学王忠台说话,笑:“混球儿,你怎么还叫王老固逮着了,那新法条文繁琐的很,又臭又长,抄二十遍,我看你今日中食之前怕是回不去了。”
曲盈路瞧见他贱兮兮的样子,气不打一处来:“小云云,你要是实在闲得很,不如留下来陪本郡君一同抄录。”
“别怪本少爷不陪你,今日我爹非要带我去军营训兵,我要迟了,他定得打断我的腿不可。不过你的中食我包了。”他拍拍胸脯。
“得了,本郡君府上有的是人送中食来,我娘哪里舍得让我饿着,哪里用得着你。”
关寄云凑近她耳边说:“谁的饭都没本佳公子香。”
曲盈路被这人的自恋惹得大笑,损了他几句,“应该给你封个‘越城第一自恋狂’才对!”抬起脚踹他让他滚远点。关寄云在打笑中跑走,育法堂回归一片寂静。
她将手上的毛笔扔下,墨水在纸上留下一个张扬的弧度,靠到靠背上,脚搁在桌上,手环在头下准备睡一觉再说。
身子刚要往后靠,她看见堂内竟还有一人,沈之枢一言不发的坐在后面,腰板笔直地认真写着什么。她欣赏了一会儿,没忍住走了过去。
“沈之枢,你为何还不回府?”曲盈路直接坐到他前面的桌子上。
他手中的笔一顿,看向她的眼睛:“郡君既已答应先生……那我自该陪郡君抄完再走。”
没想到这人居然把她说向他学习这种一听就是应付人的话当真了,对他说:“你若等我抄完,可能这辈子都吃不上饭了。”
沈之枢手里还在写着什么,曲盈路见他这幅正经样儿坏心眼顿起,凑近他说:“你我之前可否在某处见过?我第一次见你便觉得眼熟。”她戳戳他的额头,“你说……这算不算‘一见如故’?”
“郡君既想不起来在哪见过,那便权当没见过吧。”语气闷闷地。
曲盈路没听出他的心情,何况她说的重点不应该是后面那句吗,又不是真想问见没见过……
“听说你前些天刚回沈府,那沈胜泽和沈临莺可有欺负你?”她这是揣着明白装糊涂,沈之枢听到这话神色变好了些,桃花眼看向她,尽含温柔,像是要把人吸进去。
他回道:“多谢郡君关心,刚回府,与大哥、姐姐有些生疏,偶尔打骂两句也是合情理的,算不上欺负。”这个回答模棱两可,反而更让人觉得他受了不少委屈。
她想,这人脸上盖了张太厚的面具,既然要了解这个人的底细,就得让他卸下伪装,还不能让他看出意图。
豪爽地说:“今日后你若被谁欺负了,尽管告诉本郡君,你往后是我曲盈路罩着的人。”
沈之枢愣住了,拿毛笔的手微微颤抖:“这种话,以前也有人对我说过。”
她刚想问是何人,银果儿提着饭盒跑上台阶,喊道:“小姐!小姐!”她进到大堂惊讶的看了看里面,跑到小姐身边将饭盒放到她坐着的桌上另一边:“小姐,夫人让我来给您送饭,您吃些吧。”
她将米饭拿出来放到桌上,一碟黄焖鱼翅、一碟清蒸鲥鱼,还有茄汁宫灯虾,然后打开第二层又摆上一大堆,最后端出一碗雪梨川贝燕窝粥。
"你们都知道我被留在这儿了?!“
“当然了小姐,少爷回去便向老爷夫人说了”
“我哥也不帮我编个理由出来,我爹怎么说?”
“少爷的性子那是会说谎的呢,老爷……当然是说您……不争气之类的话了……”银果儿说到后面声音越小。
曲盈路知道回去又是一通说教,她看了看旁边的沈之枢,不如在这儿好好吃一顿。问银果儿:“你跑了这么远,可吃饭了?”
“夫人让我吃完饭后再来给您送的,小姐。”
“果儿,你先回府去吧,告诉我娘等我抄完就回家。”
银果儿走后,曲盈路绕过桌把沈之枢拉过来:“今日有美男陪我用饭,我定能饱餐一顿。”
她将那盘虾拨到米饭碗里,将碗递给他,自己用上装虾的碟子。曲盈路催他快吃。
“人不可一日无主食,郡君将这唯一的米饭给我,自己身体可吃得消。”
曲盈路感觉听到了极为荒谬的话,回道:“人不可一日无主食是谁教你的?我爹从我小时候就跟我说:‘战场上的士兵们三天不吃亦能举得了盾与矛,那我曲家的人七天不进食也该拿的起剑与刀。’倒是你才应该多吃些。”
她边吃边欣赏眼前人的绝世容颜,白净的肌肤,剑眉,吸人的桃花眼,直挺的鼻梁上有颗痣,红润的嘴唇,以及……红透的耳垂?
接着她脸色一沉……
“郡君这么盯着在下,可是对在下起色心了?”沈之枢淡淡开口,语气完全不像他的耳垂那般可爱。
曲盈路有种贪图美色被抓包的感觉,连忙狡辩:“当……当然没有……只是你长得很像我家那只狮子猫瑞雪,浑身的毛丝滑飘逸,色白如雪,你的眼睛比它的鸳鸯眼还好看。“
沈之枢垂下眼,再次淡淡的开口:“多谢郡君夸奖。”
曲盈路见他不看自己更来了兴趣,突然靠近,手揉着他的耳垂,在他耳边轻声说:“你可比小猫儿有趣多了,小猫儿的耳朵可不会这么红。”
直到她重新坐好,沈之枢一直呆愣地看着她,脸上染上红晕,他在她的笑声中回过神来。
他只记得后来自己把替她抄好的二十遍法文递给她,后来不知怎么回到沈府。
——————
沈胜泽在书院前的青枢画廊里堵住他,趾高气傲,语气冲得很:“你要拉拢曲家还真是费心思啊,一个娼妓的庶子,身上流的血就是脏的,还是个泥巴地里爬出来的弃子就别想攀曲家这条高枝了,别以为你有个靠山我就不敢收拾你。”
然后又阴森森一笑:“不过曲家也风光不了多久了,即便你攀上了,照样死路一条!”
沈之枢本已绕开他朝里走,听见这话又折返回来,狠狠掐住沈胜泽的脖子,将他往上提,“你这是何意,你们要对曲家下手,我不是说过还不到时候吗?!”沈胜泽脸上逐渐浮现青紫,生存本能让他拼尽全力去扒沈之枢的手。
“青天白日的你们这是要干什么?!”沈傅监在他背后喊道,沈之枢脸色冰冷的不像活人,闻言慢悠悠地将手中的人往下放,到快落地时,又狠狠将他扔到一边。
随后转身冷冽的目光对上沈傅监,嘴里生硬地吐出两个字:“父亲。”
沈胜泽还在趴在地上大喘气,沈傅监看着他那副狼狈的样子,对着他喊道:“没出息的东西!现眼完了还不快滚!” 沈胜泽扶着旁边的柱子起身,踉踉跄跄地跑走了。
转头又对沈之枢道:“你不必与他计较,曲府一事复杂非常,是皇上的意思,不是我们的意思,我们那位主还在争取曲家之力呢,你是那位主一手培养出来的,应该懂其中的利害。”
沈之枢听完一言不发,冷着脸朝自己的无园走去。
“公子,您一直让我盯着的曾家最近有动静了,果然不出您所料,曾番涯最近与江扶鞍来往密切,应该是想对曲家下手。”
说话的程池右脸上有道疤痕,在此刻白天时穿着仆从极为普遍的衣服,与沈之枢面对面坐着。
“程池,你以后不必盯着曾家了,到曲府去,若曲府有可疑之人,即刻杀之。”
程池对自家主子的话深感疑惑:“公子,按理说此时我们坐山观虎斗才最有利,您怎么倒帮起曲家来了,难道后面要以身入局吗。”
“当前局势连我也无法看清怎样才最有利,那个七年前就告诉我’一手培育我长大的人‘到现在我都不知是何人,你、我不过都是一颗本就身在局中的棋子,本为局中棋,便无落悔时。
若真像刚刚说的……是皇上的命令,那曲家势弱于我们而言大体不会有利,你且先盯着,随时听命。”
“是。”
[彩虹屁][彩虹屁][彩虹屁]
作者有话说
显示所有文的作话
第3章 本为局中棋,便无落悔时
梦远书城已将原网页转码以便移动设备浏览
本站仅提供资源搜索服务,不存放任何实质内容。如有侵权内容请联系搜狗,源资源删除后本站的链接将自动失效。
推荐阅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