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回到曲府已是傍晚,夕阳的余晖打在曲府高挂的门匾上,又延伸到深红色的墙垣上,
门前的两座石狮子憨态又威严,院内的掇山哗哗的流水,
锦鲤本在水下闪着金光,突然从水中跃出掀起扑通的水花。
“嘭——”
接着便是屋内传来千里远山烟瓷盏被砸在地上清碎的声响,“曲盈路!你还真是一点不叫我省心啊,尊师之道竟都可抛于脑后!”
曲盈路跪在地上听着父亲的教训,她可以说是这越城贵女中少有被父亲带大的女儿。
无论武功还是礼教几乎都是父亲的手把手教出来的,她也明白叫父亲如此动怒的绝非是她在外丢了面子而是将尊师之道抛诸脑后的失礼。
“爹,我错了。”
江蕙月和曲钏萧以及几个贴身的家仆站在一旁,二人不断说情,但都被曲蓬琛的气势压得不敢再说话。
“我平日里都是怎么教你的,遇布衣者,必施其仁;
与人相约,必守其信;
遇判事之时,必明辨是非;
遇大事者,必闯其勇,无畏担责;
遇错事者,必心胸宽广,海纳百川;
遇父母,孝为先;
于自身,必充其智谋,明辨事理。
还有一条是什么?你自己说说!”曲蓬琛对她响亮的喊道。
“谦虚谨慎,不骄不躁。”她腰板挺得直直的,回答父亲的话,知错但直面。
曲蓬琛坐在高堂上,胳膊撑到旁边的案几上,低头揉了揉眉心,沉重的说:“你既已知错,便去祠堂领罚,跪上三个时辰。”
祠堂曲盈路没少跪过,起小她一犯错,她爹就让她跪在里面,开始跪的几次,她看着神龛上密麻的排位,觉得有些阴森,会主动去跟祖宗们说话,感觉亲近些。
好几次给她娘吓得不行,后来再去跪,她感觉都跟祠堂里的祖宗们混熟了。
“哦,女儿知道了。”她麻溜的站起来,赶紧离开父亲愤怒的眼神,难掩高兴的跑去祠堂。
————四时辰后
已经深夜了,弦月挂在黑夜中恬然入睡,光亮透过门前的竹子影在精白的墙上,几只鹊鸟飞到祠堂屋顶边的鸱尾上叫。
曲盈路撑地勉强站起来,麻着腿往外走,刚跨出门槛,看见父亲在院前的亭子里,背对她坐着。
她跪过多少夜的祠堂,父亲就坐过多少夜这亭子。
“爹。”她坐到父亲身边轻唤。
“路儿”曲蓬琛看向她,”你陈叔,李叔总跟我说‘把对路儿的上心分给钏萧才是正道’,可我不那么想。”
“是因为哥不愿习武,只愿识文弄墨的缘故?”她边说边给父亲倒了杯茶。
“不,原因在你,路儿你身上有我当时的影子。爹十六岁的时候已经被你祖父领到战场上上阵杀敌了,
后来你祖父战死,二十一岁我领军三万打退十六万倭贼,当时正值年少男儿满腔热血,你就有爹当年那股热血的劲头。”
曲蓬琛抿了口茶,看向天边幽静的弦月,心中却满是火热的壮志豪情。
她很喜欢听爹讲战场上的风光,习武之道上一直拿爹当榜样,也看向月,她说:“爹,我曲盈路不久时定也能去看看战场上的血与泪,去瞧瞧这越城外的大漠风光,长江旷土。”
曲蓬琛笑意在眼角蔓延开,说:“这才是我曲家的女儿。路儿,我要你同其他贵女们比琴棋书画,又叫你同男子比试武功,起小你便没叫过一声苦,这是你的天资。
但我更要你明白,任何你为其吃过苦的东西,都是将来助你护命的利器。”
接着又叹口气,:“最近这朝堂局势怪得很,怕是皇上疑我功高震主了。”
“您一生都献给了这大越江山,我曲家世代忠臣,皇上怎能如此?!”她替父亲感到不满。
“自古帝王本就多疑,尤其是对手握兵权的重臣,再加上有心之人的挑拨,更是火上浇油,可皇上今日下朝后拿钏萧和倾榆的事探我有无二心,他们两人的事……只怕没法儿成。”
曲盈路顿时后悔得透心凉,当时只顾点鸳鸯谱了,竟忘了家族间的利害:“是啊,我们与关家要是成了亲家,您这勾党结派的帽子可就真扣上了,皇上自然会起疑心,我回头劝劝我哥。”
“要真只是皇上起疑心也便罢了,可我觉着这朝堂之上还有太多不安分的人,皇上要收权,那些人要打我曲家的主意,近几日我们曲府只怕不会太平。”
她紧张起来,压低声音:“您说的不太平……那……那些人是为杀人清路,还是为……虎符?”
“为这些的人太多了,那些人是真等不及了,如今狼豺虎豹在暗,盯着曲家的眼睛太多了,我们只能守,不可攻。总之……一样不可丢!“曲蓬琛觉得自己说的太多了,有些事知道的太多也不是好事,:“行了,你罚也受了,以后长些记性,天要亮了,回去歇会儿吧。”
后面几日她在育法堂老老实实的,对老师的提问对答如流,王忠台看她的眼神甚至带了几分欣赏,有时还专门提点她。转眼到了璃肖寓回来的日子……
三人踏马往城门,都是正值青春大好时光的少年少女朝气蓬勃,又家世显赫,银鞍骏马,不可一世的在燕阳街狂奔。
微凉的风扑在脸上,额前的头发狂妄地向后扬去,白迟珩向另两人喊:“今儿个天气不错,赛赛马怎么样?谁最后到城门,今儿这顿酒菜谁请!”
“行啊,比就比。关寄云,银子带够没?”少女一身红蓝色凤彩金丝云锦便服,通蓝的发绳上系着个镏金镶玉的细铃,高高束起的发随春风飘逸,是种很生灵的美。
他接收到她的挑衅,同样的年轻气盛,云纹红衣,“难不成郡君是怕自己请客时银子不够,要本少爷借银子给你?爷先走一步喽!"说完扬起长鞭,落下两人一截。
曲盈路眼疾身快的跟上去。
“哎哎!我还未说开始呢!”白迟珩向两人喊,随后也不甘落后地加快了速度。
拐弯处拥挤得很,关寄云只顾前冲,一个小摊被踏过,小贩倒在地上大骂:“他娘的,过路不长眼啊!”看见来人霎时又后悔了,这些贵族的随便一句话,就能让他们死无葬身之地,心中的畏惧席卷大脑。
忙趴到地上磕起头来:“关少爷,小的说错话了,您大人不计小人过饶了小的吧。”
关寄云放慢,从身上随便拿了块儿挂玉扔给他当做补偿,接着头也不回的往前奔。可这一闹让一大群人朝这边涌来,反倒让街的另一边通了,只慢这一瞬,曲盈路和白迟珩就一前一后的超到他前面。
城安门楼,边上的草木正出芽,城门的墙皮有些褪色,大门黑压压的,有熙熙攘攘的人进来。
曲盈路在此停下马,紧接着白迟珩撵上来,两人一笑,看向后面赶来的关寄云大喊着:“这局不算!”到二人旁边耍赖“这局不算,你们捷足先登罢了。”
“捷足先登的是你吧关大少爷,愿赌服输,这顿饭钱是你的了。“白迟珩大笑着说。
“行,今日你们不给我喝趴下一个谁也别想走。”关寄云也不推脱了,看似恶狠狠地说。
城门打开,发出吱呀的声响,光从楼洞泄出来,一辆马车在几个锦服官帽的拥簇下进城,
能有这种出场方式的,不是他璃家的人还有谁?
车轮压过路中少有的几丛嫩草,在他们面前停下,清风还在吹着,柳条不断扬起弧度。
璃肖寓从车中出来,脸生得俊俏,穿着一件藏蓝色素缎长衫,玉冠束发寻常不过的文官私服装扮。
看着自小相识的好友几年未见回到故乡,变了很多好像又没变,他们心中皆有一丝怅惘。多年前分别的不舍此刻在他们心里化成喜悦。
关寄云率先打破沉默,:“你小子在外面野了这么久,还记得我们是谁?”
璃肖寓故意装傻:“你是何人?”
关寄云狠拉过璃肖寓来打,四人闹了会儿。
璃肖寓散去旁边的官员们:“各位一路同我奔波辛苦,各位所求之事,在下定如实告知父亲,在下同几个好友还有许多话要谈,恕在下失陪。“
他们进到景华楼最大的隔间坐下,各自的贴身仆从在旁边候着,这里面朝城中盛景,酒菜早已上好,佳肴满席。
“我们璃大少爷在江南之地近来如何?”曲盈路率先开口。关寄云和白迟珩也看过去。
“南方之地近来局势不甚好,不知什么原因,如今南方的商业僵得很,本就有官僚地主大肆敛财,商人们现今又像是悬丝傀儡般被人束住了手脚,总而言之便一个字,怪。“
“那你这次回来……”白迟珩迟疑的说。
“不错,我这次回来便是助我父亲调查此事,越城狼豺虎豹云集,江南局势怪的根源定也在越城,若不调查明了,无脸再渡江南。”璃肖寓回道此行目的。
曲盈路问:“可如今朝堂之上,天子近旁都风谲云诡,你又要从哪查起?”
“我父亲调查此事已久,或许有些苗头……”
“哎呀,行了行了,听你们说的,本少爷的头都要炸了,若用得着我尽管提,小爷可把这些个绊脚石打得半死。”关寄云打断他犹犹豫豫的话,“今日给肖寓接风,来,干一杯。”他高举银杯大声道。
四人的酒杯发出浑浊的碰撞声,皆一饮而尽。
曲盈路踏马回到曲府已经傍晚,夕阳摇摇欲坠的落在天边,晴章跟在她后面一块进去,到她的晋苓院,这儿回廊姣长,院内空地很大,石子铺路,是个练武的好地方。
推开门便看见银果儿在她的房间里怔怔站着,头上冒着冷汗。
她瞧了瞧四周,问:“果儿,你干嘛呢?”
“小……小姐……您可算回来了……少爷……不,夫人让我在您回来前收拾您的屋子。”
曲盈路不禁在心里嗤笑她的演技,一步一步走近她,气场压的人喘不过气,低头看向银果儿的眼睛,一滴冷汗正顺着她的鼻尖往下滑,
“是吗?”她面色温和地缓解氛围,轻笑一声,“你紧张什么?我又不会吃了你,那便辛苦你帮我收拾了,退下。”
银果儿颤抖着,小声说:“是,小姐。”然后怯怯地小跑出房门。
曲盈路给晴章使了个眼色,晴章关上门,:“果然是她,小姐,今晚动手?”
“不,我们可用她摸出一条大鱼,先留她几日。”
她坐到茶桌旁,看着撒在桌上未擦的几滴水,:“你可查出来现在府里还有多少动机不明的人?”
“还有三个,而且……“
曲盈路见她犹犹豫豫,给她鼓劲道:”而且什么?你大胆说便是了。“
晴章吸了口气,说:“我们查到这三人中不只有皇上派来的人,还有……”她在曲盈路耳边暗声说出后半句。
曲盈路神色俱惊,转而沉思两秒后勾起唇角:“这事儿不就有意思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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