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师痛心地拍着他们的肩膀，一声又一声地叹气，陆千商不知道想起了什么，悲伤的情绪自眼底一闪而过。
他安慰着老师，将他送到了那群学生身边，回来后看向盯着他的张寻逸，无害地笑了笑：“你想问什么？”
“你会说实话吗？”
“当然，我们是朋友也是伙伴，在副本里相互信任，远比互相猜忌要好。”
张寻逸也不磨蹭，开门见山问道：“你认识他们，又或者曾经遇到过和他们差不多的人，对吗？”
陆千商苦笑着点头：“是，但真实的情况远比你想的要复杂得多。”
“如果我说，我曾在副本里死过呢？”
张寻逸皱眉，想到了从前遇到的人，陈蔷薇。
她也曾死过，就死在她面前，但之后，她却在自己不知道的地方又活了过来，她一直想不明白这究竟是怎么回事，如今，陆千商也是这种情况，那么，她会从他口中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吗？
“我相信你，因为我曾见过一个已经死去却又重新活过来的人，但有一点她和你不一样，她没有死亡之前的记忆，她不知道自己死过，甚至也忘了我。”
陆千商叹了一声：“这就是我要说的重点了。”
“在副本里死去的人并不是真的死亡，他们会被游戏清除记忆重新回到现实世界，过着普通又平静的生活，在现实里，他们不会记得副本里的一切，直到某一天，他们再次收到游戏的邀请，以完全陌生的记忆回到游戏世界。”
“我曾死过一次，但不知为何游戏却没有抹去我的记忆，又或者它抹去了但出了差错，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副本里的一切。”
“我记得我经历过什么，曾和哪些人结下羁绊，又是怎么死去的，刚回到现实的时候我几乎成了一个废人，我疯狂地想找一个和我有相同经历的人，或许是上天垂怜，我真的找到了一个这样的人。”
“我和她是在副本里认识的，我们关系很好，也互相交换过地址，电话，家庭情况。”
说到这，陆千商更为苦涩地笑了下：“我去找了她，但接下来发生的事情却完全出乎我的意料。”
张寻逸能猜到发生了什么：“她不记得你，也根本不认识你。”
“对......明明她的神态和表情都在告诉我，她根本不认识我，可我就是不愿意相信，你能明白那种感觉吗？”
“你以为你找到了一个能够理解你的同伴，你们可以互诉衷肠，说尽那些在副本里所受的苦难和委屈，可到头来，记得那些的，保留那些的，只有你自己。”
“没有人理解你，没有人帮助你，他们都认为你是一个胡言乱语的疯子，妄想症，精神分裂，人格障碍，人类总是不愿意相信从未经历过的事情，即使它有可能存在。”
张寻逸拍了拍他的肩膀：“后来呢？”
“后来？她报警了，她说有个疯子堵在她家门口，目测有一定的攻击性。”
陆千商已经笑不出来了，扯了扯嘴角继续说着：“之后我被带回了警局，那个时候我恐怕真的疯了，居然袭击了警察，从警局里跑了出去，结果就是受了一顿电击。”
“再之后我就被关进了精神病院，我不知道他们是怎么和我的家人沟通的，进院的那天，我爸我妈哭得很伤心，那个时候我忽然意识到，我是不是给他们丢脸了。”
“明明在副本里那么拼命就是想要回来啊，可真正回来后却将一切搞得一团糟，我真是太失败了......”
张寻逸微微摇头：“不，你已经很好了，死而复生的混乱感可不是每个人都能撑过去的。”
陆千商：“......谢谢，我现在已经走出来了。”
“恭喜你，其实我还有个问题，你怪她吗？”
陆千商沉默了很久，摇了摇头：“不，我不怪她，夏蓉做得对，我只怪自己为什么还记得，如果不记得，我就能和她一样，做一个芸芸众生中的普通人，可偏偏是我，我还记得，我还记得啊！那些经历那么鲜活，怎么会是假的？！”
他抹了把脸平静说着：“在精神病院住了三年，我都要怀疑我是不是真的病了，可在三月二号的晚上，我再一次出现在了副本里，我永远也忘不掉那一天，那是又一次的初始副本。”
“我的积分，玩家等级，购物商城，道具，所有的一切都重置了，除了我的记忆。”
“我很轻易就完成了第一次副本，我以为我会带着数不清的谜团一直走下去，可在我的第四个副本里，我遇到了一个人。”
张寻逸：“是你在现实里找过的那个人？”
“嗯，她和我一样都回到了游戏世界，可她失去了记忆，唯独我还记得。”
“从这时候我就开始怀疑，玩家在副本里的死亡不是真正的死亡，而是清除记忆回到现实世界，至于为什么又被拉回来，我想，可能是游戏的某些恶趣味吧，总不能是为了人类进化吧？”
张寻逸往老师的方向抬了抬下巴：“那这些人呢？你总不能也见过他们吧？”
陆千商摇头：“我当然不可能见过他们，我只是想起了曾经的同伴，那个时候他们也是这样......希望每个人都能在副本里活下去，可惜，天不遂人愿。”
张寻逸垂下眼睛，也想起了自己曾经的同伴，如今他们又会在哪里呢。
老师和学生不知商量了什么，朝张寻逸和陆千商看了过来，没等他们动作，一个女孩从他们后方跑出来，旁若无人跑下楼梯，站在第四个台阶抬头看着他们。
这个女孩显然不是老师认识的，他的神色肉眼可见地慌张起来。
“这这这！她是谁？”
张寻逸摇头：“我还想问你们呢。”
“你们不认识她？”
陆千商：“不认识，你们认识吗？”
老师惊愕止住声音，缓缓看向了站在楼梯上的女孩。
女孩从始至终都没有多少表情，听到他们说话时，眼神都没有变一下，她只抬着头，静静盯着他们。
老师慌得又跑了回去，小声和学生们讨论起来。
张寻逸和陆千商却看向了不知通往哪里的楼梯，在女孩出现之前他们观察过楼梯，没有任何异样，但现在，却从楼梯底下的黑暗里，感觉到了一股不同寻常的气息。
就直觉而言，那股气息很危险。
女孩看向他们，说了第一句话：“你们不该来这里。”说完没有任何停留跑下了楼梯，消失在尽头的黑暗里。
两人还在想着女孩的话，突然听见有人大喊。
“那个怪物消失了！”
“什么？！”
跑过拐角一看，走廊空荡荡的，果然不见了怪物的踪影。
一声突兀的咔哒声在此刻犹为明显，所有人回头看向那扇正在缓缓开启的门，死一般的寂静里，不知是谁问了一句话。
“那个怪物会隐身吗？”
老师瞪着眼，声音飘忽不定：“......应该会吧。”
吱呀——那扇门完全打开，门后是无法看透的黑暗，一群人瞬间动了起来，惊慌逃窜。
张寻逸和陆千商躲到一间教室里，正在上课的学生和老师都看了过来，满脸奇怪的样子。
两人目不转睛走到靠近后门的座位上坐了下来，讲台上的老师欲言又止，止又欲言，最后叹了口气，敲了敲黑板继续自己的讲课。
陆千商松了口气，对时不时投来好奇目光的学生们笑了笑。
半节课很快过去，下课铃敲响，学生开始自由活动，老师临走时看了眼两位不速之客，什么也没说走了出去。
学生们倒是围着他们小声交谈着，却没有一个人大着胆子提出问题，在两人即将耐心耗尽之时，刚才见过的那个女孩从后门走了进来。
张寻逸拦住她的脚步。
女孩抬头，没有分毫惊讶，顺带看了眼躲在学生堆里的陆千商。
“你们怎么还在这？不是告诉过你们尽快离开吗？”
那群学生早在她进来的时候就回了原位，一个个手忙脚乱找着事情做，他们貌似有点怕她，但想要吃瓜的心情还是占据了上风，斜着眼往三人身上瞅。
陆千商大大方方地走过来：“又见面了，不知你能否告诉我们你是谁？为什么说我们不该来这呢？”
女孩没有说话，只沉静地看着他们。
陆千商微微皱眉，眼神问询张寻逸。
张寻逸垂眸思索一瞬：“那我换个问题，我们该怎么离开这？”
A3区的领主说，找到他的心爱之物他们就能离开，但到这个地方后，他们却没有任何线索，与其漫无目的地搜寻，不如，问一问这个与其他人与众不同的存在。
她会告诉他们至臻水的线索吗？
女孩依旧没有说话，但却看了眼张寻逸微微鼓起的口袋。
张寻逸伸手一掏，是两颗圆滚滚的奶糖。
女孩的目光被奶糖吸引，意思不言而喻。
张寻逸：“给你糖，你能告诉我们线索吗？”
女孩思索片刻，似是觉得有点少：“只有两颗？”
陆千商也用眼神询问着：“哪来的糖？”
张寻逸也不知道自己的口袋里为什么会有奶糖，但刚好可以用来投其所好，她朝陆千商微微摇头，在另一边的口袋里又翻出了两颗奶糖，凑了四颗递给女孩。
女孩满足地含着糖果，将一张纸交给他们。
“这是路线图，按照路线走，你们会找到想要的东西。”
两人被女孩推出教室，好在那个怪物不在，应该是去追其他人了。
女孩躲在门后，只露出一张严肃的脸：“这是我最后一次帮你们，找到东西就离开吧，这里很危险的。”
张寻逸灵光一闪，问了一个问题：“你在这个地方见过我们很多次吗？”
女孩本不想回答，但那四颗糖果那么好吃，甜到了她的心里，她从未吃过这般甜美的东西，关门的手一顿，她点头。
“七次，看在糖果的份上，我再提醒你们一句，每个来到这里的人，只有十二次轮回的机会，次数用尽你们真的会死。”
门重重关上，被隔绝在外的两人却开始了头脑风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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