谢久猛地睁开眼。
看到一个二十左右的女仙师。
不是仙师……
谢久心里不免有些失落。
这女仙师脖子上戴着贝壳项链,白裙飘飘,眼神自信,透着坚定的光芒。
“小友来这紫云山有何贵干?”她嘴角扬起一抹笑。
谢久忍着剧痛,颤声道,“紫云台。”
她眉毛一挑,打量着谢久那虚弱不堪的样子。
继而她扬唇一笑,声音铿锵有力,“好,我带你去。”
谢久被她揽着腰,带着冲向山顶,只片刻,他便站在紫云台门前。那仙师转头刚想对他说什么,谢久却因体内蛊虫作祟突然呕吐起来。
那女仙师脸色一变,立刻松开他瞬移到几丈外的地方。
谢久瘫倒在地,依旧狂吐不止,还咳起了血。
他虚弱地抬起眼皮看向紫云台门内距他几丈远的女仙师,只见那女仙师对他尴尬笑了一个。
谢久心里哀叹一声。
被人嫌了。
还真是有些伤自尊啊。
下一刻,那女仙师指尖捻起一张泛着微光的符咒。只见她手腕翻转几下,口中轻念着什么,那符咒便化作流光飞来他面前,没入那些呕吐物内。原本狼藉的呕吐物表面开始泛起水波状的灵纹,刺鼻的气味被一缕冷香瞬间驱散。
只眨眼功夫,肮脏之处变得光洁如新。
女仙师这才重新移到他面前,干笑一声,“小友……病得很重啊。”
接着,她蹲下身,为谢久把脉。
片刻后,她突然睁大双眼。
先天灵体!
她皱眉直直盯着谢久。
天煞孤星……
谢久不知女仙师此时内心的震惊,只见她皱眉,眼神不善地盯着自己。
他蜷了蜷手指,心里有股不好的预感。
莫不是……
被发现了天煞孤星的身份?
两个人就这么用眼神锋芒毕露地交战着。
突然,身旁走来一个修士。谢久一看,正是之前那个冷漠至极,不肯救他的修士!
那修士看见他后微微一挑眉,似有些意外,而后对着面前的女仙师拘礼,“掌门。”
女仙师回过神来,保持蹲着的姿势,仰头看向他微笑点了个头。
那修士进了紫云台。
下一刻,女仙师转头对谢久笑了一个,“小友……”
还没等她说完,谢久低头喷出一大口血,疼晕了过去。
连瑶看着自己被溅上不少血的白裙,表情扭曲,她立马又使了张净秽符,等一切都干净后,她才舒心地看向倒在地上那个少年。
“天煞孤星。”她打量着谢久。
“小凶煞竟自投罗网。”她扬起一抹笑,“真是踏破铁鞋无觅处,得来全不费工夫啊。”
她指尖捻起一张玄冥冰魄符。
“玄冥有魄,凝冰为牢。”她将符咒按在谢久眉心,符咒瞬间化作冰蓝色流光渗入皮肤,眨眼间,一层晶莹剔透的薄冰便从眉心开始蔓延,迅速包裹全身,直至将人封成一座冰雕。
“暂时护住你的心脉。”连瑶蹲着看他,“怎么处置你,还须与大家共同商议。”
“先带你去太曦宫吧。”
说完,她捻起一张随行符,贴在小冰人脑门上,“跟。”
太曦宫浮于苍茫的东海之上。巍峨的大门、成群的宫阙皆用万年月白玄冰筑成,通体莹白剔透,在日月光辉下流转出清冷的光晕。殿与殿之间架着琉璃冰桥。宫殿氤氲着终年不散的蜃气云雾,远远望去,似天宫坠入碧海,尽显天下第一仙门的圣洁与神秘。
连瑶带着身后失去意识的小冰人站于太曦宫议事殿内。
二宫主浮海走近,微微皱眉打量着谢久,“这就是天煞孤星?”
连瑶看着面前这个留着胡子的中年男人,“是,我探到了他的先天灵体,不会错。”
“这就是天意啊。”浮海展颜,“十三年前因他是襁褓之婴,宫主仁慈留他一命,如今他自投罗网,再不能放过他了。”
“祸患终是留不得。”
“这事可要过问兰宫主?”另一个掌门开口。
“宫主如今不在太曦宫,我已经给他传了消息。”浮海说,“不过,为了天下苍生,宫主必是与我等想法一致。”
“是啊,自古天煞孤星皆入魔酿大祸,必须杀之。”一个掌门说。
“只是如今这双星有异,阿……”连瑶突然顿住,没将这个称呼说出口,只是微微蹙眉后接着开口,“唐韵他变成这样,或许这小凶煞也可能不按既定命格行事?”
“依各位看,可否将他留在太曦宫悉心教化?”连瑶说。
浮海轻叹一口气,提醒道,“连掌门难道忘了上届的天煞孤星兰亭吗?”
“他便是从小受太曦宫教化,可最终还是难逃入魔杀生的命运。”
“天煞孤星必须除之,不可放过。”浮海态度决绝。
“此事就交给太曦宫,各掌门意下如何?”浮海目光扫过众人。
众人一致颔首赞同。
等谢久恢复意识时,刺骨的寒意像无数银针穿透他的骨髓,他皱眉本能地想蜷缩身体,可四肢却已僵硬得动不了。他缓缓睁开眼,发现四周全是寒冰,他颤动着睫毛,蜷了蜷手指,感受到自己正躺在一张寒冰床上。
好冷。
他咬牙想用手撑着冰床起身,可他竟浑身无力,一点劲也使不出。
无奈,他只能继续瘫在那冰床上。
这是哪?
还在紫云台吗?
“有……”一开口,喉间涌上一股刺痛,谢久皱了皱眉。
他听见自己发出的微弱声音沙哑至极。
忽然,一个留着胡子,中年人样貌的修士走近,“小友醒了?”
“这……是……”谢久艰难开口。
浮海笑道,“这是太曦宫的玄冰台。”
“小友不是要疗伤吗?”浮海说,“这玄冰台便是洗髓疗愈之地。”
太曦宫?
他竟在太曦宫?
谢久警惕地看着这个看似亲近的中年修士。
紫云山那个女掌门将他送到太曦宫疗伤来了?
他记得那个女掌门当时看他的眼神,如此不善的眼神,怎会好心将他送来太曦宫疗伤?
一定没有那么简单。
他们不会是看出他是天煞孤星,要取他性命吧。
谢久没说话,只是眼睛直直盯着这个修士,紧张地注视着他的一举一动。
浮海似是看出他的担忧,和善一笑,“小友如此害怕,莫不是已知晓自己的身份?”
谢久心里一紧。
“天煞孤星。”浮海看着他。
谢久微微蹙眉,躺在冰床上蜷了蜷手指,下意识地抠紧冰面。
浮海一看他的反应,明了道,“看来你是知道了。”
谢久感觉到自己的心跳声越来越快。
他们想要如何?
杀了他?
谢久依旧无言地紧张盯着那人。
他身体虚弱根本无力逃,更别说此刻身在太曦宫,面对的是一群他无法企及的修士。
如今真是羊入虎口,成了板上鱼肉,任人宰割。
想到此,他不由得在心里为自己哀叹一声。
他们怎会看出他是天煞孤星?
修士是用何种方法看出来的?
很容易看出来吗?
那……仙师那时看出来了吗?
算了,现在想这些还有什么用。
谢久心里再一次绝望地哀叹。
他怕是要被杀了。
“你可知历届天煞孤星最后都是何结局?”浮海开口。
没等谢久回答,他自顾自地说,“他们都逃不了堕入魔道,肆意杀戮,犯下滔天罪行后,死于同届贵人剑下的命运。”
“可这一届的天乙贵人死了。”说到这,浮海顿了顿,神情似有些怒其不争的意味,“如今,只能由我们来替天行道。”
“你,不能留。”
“你若真识大体,便好好待在这玄冰台。”浮海说,“你死后,我们会给你好生安葬。”
听到这,谢久终于忍不住笑出声。
“为何不立即杀了我?”谢久用嘶哑的声音问。
“等宫主回来,我等不便擅作主张。”浮海说。
谢久心里嗤笑一声。
敢情他不是这太曦宫的老大啊。
“不过……宫主回不回来,你的结局大概是不会变了。”
谢久没说话,感觉身体终于有了些力气,便用手撑着冰床,吃力地缓缓起身,坐在病床上双眼无光地望着那个修士。
良久,他才哑声问道,“天乙贵人真的死了吗?”
“死了。”
他眼眸逐渐黯淡,垂下长睫,呆滞地盯着冰地。
“你们杀死的?”谢久冷冷开口。
“为世伏魔本就是修真者义不容辞的本分。”浮海开口道。
谢久冷笑一声,“为世伏魔,何为魔?”
“背道而驰,滥杀无辜者,即为魔。”浮海说。
“如此说来,你们不也是魔?”谢久抬眸,冷眼看着他,“你们杀唐韵,杀我,不都是在滥杀无辜?”
“天下第一仙门?”谢久嗤笑一声,“何其讽刺。”
他突然记起在茶馆第一次遇见仙师那次,仙师告诉他“可不是穿着白衣就是仙师”。
他现在觉得这句话真对。
可不是穿着白衣就是仙师。
他以前只觉得会法力的、厉害的人就是仙师。
可现在他觉得,像唐韵那样的人,才真是仙师。
谢久想,反正难逃一死,有些话不吐不快。
“明明说好让他们父子相聚,却用尸体诱骗,既是尸体,为何告示上那话又说得如此模棱两可。”谢久怒道,“这难道不是在骗人吗?”
“用他爹的尸体骗他到阵眼,然后以多欺少,这就是‘天下第一仙门’做出来的事?”
“怪不得你们只配待在地境。”谢久讽刺。
“天天嘴上说着为世伏魔,杀这个,杀那个,可却不见你们真心将世人放在心上。若太曦宫真是‘天下第一仙门’,真为世为人,为何教化出来的弟子却冷漠至极,滥用法力伤人?最后世人还得靠你们口中罪该万死的魔修出手相救,才保全一命?”
“就你们这样假仁假义的门派,凭什么替天行道?”
“凭什么杀我?”
“你们有什么资格杀我?”
谢久心里顿时畅快至极,可他也清楚的知道。
这畅快是拿命换的。
这些话一说出口,他再不能活了。
浮海打量谢久的眼神逐渐幽深起来,“你已经见过他了?”
谢久没回答他,心道见没见过,干他何事。
反正落入这群修士手中,他知道自己是再也逃脱不了了。
横竖要死,此刻倒也无所畏惧。
“听小兄弟的意思,倒是对太曦宫很是失望啊。”一个年轻男子走进来。
谢久对此人的第一印象,觉得他活像个文弱书生,目光柔和,只是柔和之中还带着些郁郁寡欢。
“宫主。”浮海朝他拘礼。
谢久紧紧盯着他。
他就是太曦宫宫主,兰洲?
上届的天乙贵人?
谢久顺着他的话故意说:“是,我早知自己是天煞孤星。”
“我娘一直跟我说,不要去找仙门,仙门会杀了我。”
“可我却不信,我不信仙门会如此滥杀无辜。所以我才在命悬一线时,苦苦找去仙门求救,我相信仙门一定会济世救人,一定会伸出援手,可没想到我的真心信任,却换得如此可悲的下场……”
“你们辜负了我的信任,寒了我的心,难道我不该生气,不该失望吗?”
兰洲垂眸浅笑。
他看了眼身旁的浮海,浮海点头后便离开了。
玄冰台唯剩他与谢久两人。
片刻后,谢久看着他试探地问,“你……是天乙贵人?”
“他们说我是。”兰洲平静道,“那你呢?你是什么?”
谢久没看他,咬牙气不过地说:“我什么也不是,我是我自己。”
兰洲又是一笑。
“可大家都说你是天煞孤星。”兰洲看着他,“是大祸患。”
谢久皱眉盯着他,语气很是不服,“我从未滥杀过一人,从未做错过一件事。我凭什么是天煞孤星?”
“凭什么人人都对我喊打喊杀,口诛笔伐?”
兰洲这回没再笑了,而是意味深长地看着他。
片刻后,他开口,“太曦宫可以不杀你,却不会救你。”
“如今你体内阴气、毒素肆虐,加之在玄冰台躺了许久,纯寒之气侵入体内,周身经脉已近乎崩溃。”
“继续待在这玄冰台,你还可以活至多半月;离开这里,你三日内必死无疑。”
“小兄弟,是去是留,你自己选吧。”兰洲说。
“我要走。”谢久直接说。
“好。”兰洲看着他,“我送你走吧。”
谢久被他带到太曦宫大门,门外竟是一片苍茫无垠的大海,海面上还氤氲着海雾。门外几丈远的海面上停着一艘白玉制成的船,兰洲伸手用灵力将那白玉船牵了过来,船停在大门边。
此时,浮海也过来了,皱着眉头,满面愁容地看着谢久。
“小兄弟,上船吧。”兰洲说。
谢久踉跄着脚步,缓缓登船,站稳后转身看着他们。
“还不知小兄弟如何称呼?”兰洲问。
谢久目光一扫两人,冷声道,“谢久。”
“谢罪的谢,长久的久。”
兰洲垂眸一笑。
“小兄弟既如此信任仙门,太曦宫必不会寒了你的心。”
“你本该死于今日,太曦宫留你一命,只是给你一个机会。”
“做自己的机会。”兰洲缓缓说道。
“若你日后真成了‘天煞孤星’,正道人才辈出,你难逃一死。”
“望你珍重。”
谢久心里冷笑一声。
不救,不就是杀吗?
何必说得那么冠冕堂皇。
随即,兰洲指尖捻起一张符咒,嘴里默念了句什么,然后将符咒丢出,贴在了船头。
船身开始缓缓移动,掉头朝反方向驶去,速度越来越快,直至消失不见。
“宫主,您这不是放虎归山吗?”浮海急道。
兰洲依旧面色平和地盯着那艘船离去的方向。
片刻后,他淡淡开口,“他还能活多久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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