月光倾洒不悔门,谢久坐在屋内专注地写着书稿。
当最后一个字落于纸上时,他仿佛身体被定住了一般,保持着书写的姿势,可眼眶却渐渐泛红。
他盯着最后那个字,眼眸湿润,视线逐渐模糊,一滴泪流了下来。
终于……写完了……
他放下笔,双肘支撑在桌上,两手撑着头,捂着眼睛,眼泪不停地流。
师父,阿久终于写完了……
他压抑哽咽着,肩膀不停地颤抖。
十四年了……
阿久马上就能为您正名了……
他缓缓站起身,流着泪走出屋门,站到草地上,抬头望着天上那轮明月,片刻后,他低下头,眼泪一颗一颗从下巴滴落。
不知过了多久,他抬手抹掉眼泪,仰头深深吸了一口气,笑了一个。
徒弟们还没回来,他也不等了,他转身走回屋,准备好好休息一下。
进屋收拾好后,他又从乾坤袋中取出了“小裴晏清”绢人娃娃,他把娃娃抱在怀里,走到床榻边,抱着“小裴晏清”在床上躺好。
他平躺在床上,两只手举高那个一袭金衣,笑脸盈盈的“小裴晏清”,和娃娃面对面相互看着。
不是说一年吗?
这都三年了,剑还没练好吗?
你到底要练多久……
谢久静静看着那个“小裴晏清”,眼里有些不悦和委屈,但更多的是想念。
片刻后,他皱起眉,盯着“小裴晏清”。
你不会是骗我的吧?
他生气地往“小裴晏清”头上狠狠拍了一掌。
下一刻,又后悔和心疼地给“小裴晏清”揉了揉。
他看着那个满面笑容的娃娃无奈地叹了一口气,抱着娃娃,闭上了眼睛。
清晨的日光照进屋内,谢久缓缓睁开眼睛,起床后,他将绢人娃娃重新放回乾坤袋中,洗漱好后走出了屋子。
走到草地上,仰头一看,谷雨和步熙道在半空对练剑法。
谢久看了一会儿,两个徒儿都很不错,不由得嘴角扬起一抹笑。
步熙道发现师父后,眼睛一亮,立马传音给对面谷雨,“谷雨,师父醒了。”
谷雨往下一看,看见站在草地上望着他们的师父后,咧嘴笑了起来。
两人收了手,落到谢久面前。
“怎么不练了?”谢久看着两人问。
谷雨笑眯眯看着他,“练好啦。”
“兰心呢?”谢久问。
步熙道嘴角扬着笑,“师姐她和我对练完之后就去灶房了。”
谢久看着面前两个笑容满面的徒弟,有些纳闷,“怎么那么高兴?”
两人笑而不语。
谢久觉得两人不是傻了就是在憋坏,傻了不可能,肯定是在憋坏,但他又没有证据。
谢久打量着两人,片刻后还是转身往灶房走去,刚走没几步又不放心地回头看了眼,两人依旧满面笑容地跟在他身后看着他。
等谢久走进灶房后,谷雨连忙乐呵地拉着步熙道说,“师兄,我就说师父他记不住今日是他生辰。”
“嘘。”步熙道一只手放在嘴唇上,轻声说,“我们小声点,别让师父听见了。”
谢久进灶房后发现江兰心正在用醒好的面团捏着馒头。
江兰心看见他后,笑着喊了他一句,“师父。”
谢久笑着点了个头,看见她已经捏了几个圆馒头,他洗好手后,径直走过去取了些面团,盯着手中面团看了片刻,眼眸温柔地将面团捏成了两只歪七扭八挤在一起的胖兔子。
江兰心看到后,笑了一个,“师父又开始捏兔儿馒头了。”
谢久看了她一眼,垂眸笑了一个,“嗯。”
“我知道,这是醉酒的兔儿爷。”步熙道站在一旁说,“师父最喜欢捏各种各样的小兔子。”
谷雨点评道,“师父虽然总爱穿黑色,但内心其实很可爱。”
谢久忍不住轻笑一声,无奈地摇了摇头。
他笑容未敛,垂眸看着手中的兔子。
可爱吧?他当初也觉得很可爱。
捏馒头时,步熙道就去烧火,最后蒸笼里蒸出来许多圆馒头和四个形态各异的小兔子。四个人一人两个圆馒头和一个兔儿馒头,蘸着蜜浆吃完馒头后,三个徒弟便一起下山了。他们每日都要下山去救人,谢久也没多想,一个人在不悔门练剑。
练完剑,他便下山,去了芙原城。
走在芙原城的街道上,他看见不少路人手里都捧着一本书,边走边看,表情很是震惊。
两个男子正站在街边,低头共看一本书,谢久缓缓从他们身边经过。
“唐韵当初杀的果然也都是该死之人。”捧着书的男子边看边感叹,“唐韵果真是在救人……”
身旁凑着看的男子义愤填膺,“杀人偿命,这些人都该死!”
谢久停住脚步,转身一脸震惊地看着他们。
怎么回事?
他没发书啊……
他们在看什么?
他走到两人面前,一脸不可置信,“你们……在看什么?”
两男子抬头看见那道血红魔印先是害怕得瞳孔骤缩,而后视线下移看见他的“不悔门”令牌后,才松了一口气。
“仙师,您看这本书……”那个捧着书的男子把书递给谢久。
“这书把唐韵生前所杀之人的罪孽都写出来了。”
谢久不可置信地接过书。
谁?
是谁在帮师父?
他看着封面上烫金的几个字:《唐韵诛罪录》
作者是……唐竹。
谢久激动地翻开书,唐竹把每个城里那些十多年前被师父杀死的人的罪恶,都一字一句写了下来。
谢久一行行读着某个人的罪孽,攥紧了那本书。
是真的……与他在师父记忆里看到的一模一样……
他激动地合上书,把书还给了那个男子。
翠竹你……好样的……
我现在勉强可以原谅你偷拿我小泥人的事。
那男子接过书,对谢久和同伴说道,“唐竹他游历大江南北,不会就是为了给唐韵查案洗冤,为了写这本书吧?”
“这唐竹和唐韵到底是什么关系?”
谢久垂眸没说话,嘴角扬起了一抹笑。
他瞬移去之前那家书铺,看到很多人都在抢这本书,书铺门前被围得水泄不通。
每个人拿到书后都低头震惊地看着。
谢久用慧耳听着路人的话语。
“唐韵真的是好人。”
“他杀的这些人都是身负血债之人,都该杀啊。”
“朝廷的人能看到这本书吗?他们再去查证一番。”
“唐韵和不悔门虽修魔道,但却真的都在救世救人。”
“之前都说唐韵是在杀人嗜血,原来他是在杀那些该死之人,大家都冤枉他了。”
……
谢久伫立在街道上,垂眸红了眼眶,攥紧了手。
还差最后一步。
把阴魂的真相告诉世人,把师父修魔道的原因告诉世人。
就可以彻底还师父一个公道了。
他笑了一个,继续等在书铺旁,等买书的人都走了,他就去铺子里问问出书的事。
太曦宫议事殿内,叶子站在高台上,看着站在大殿两侧的各仙家掌门。
“二宫主,今日我等前来就是想问问,这不悔门和谢久该如何处置?”一位掌门先开口。
“虽说他们救了不少人,可这不悔门毕竟修魔道,谢久毕竟是天煞孤星。”又一掌门说,“就这么放任他们不管了吗?”
“是啊,谢久可是这届的天煞孤星,若是哪天不慎走火入魔了怎么办?我们真就不管他了吗?”
“我听说他还收了几个徒弟,都修魔道,虽然现在倒也没听说他们做过什么坏事,可修魔道毕竟凶险,容易影响心智啊。”
“谢久毕竟是凶煞,哪届凶煞没有入魔杀人,我看以防万一,还是得将他除去,再不济也得关在太曦宫。”
……
叶子站在台上平静地看着底下众人,缓缓开口,语气带着不容置疑地坚定,“我知各位掌门心忧,可谢久虽是凶煞,却并未滥杀无辜,反倒救了不少人。”
“如今他并未生事,私自将他除去有违天理。”
“等他真生事时,再将他除去也不迟。我正道门派豪杰辈出,还害怕降服不了魔头吗?”
“可他不是凶煞吗?他注定要入魔杀人的啊。”一个掌门忧虑。
“他此刻并未入魔杀人。”叶子看着他,“正道不该滥杀无辜。”
“那不杀他,将他关在太曦宫呢?”又一人说。
“我太曦宫不关无错之人。”叶子郑重。
“那二宫主的意思,是不管了?”
叶子说:“不是不管,只是如今不该管。”
各掌门知晓太曦宫的态度后,也没再说什么,纷纷离去了。他们想着太曦宫是仙门之首,太曦宫怎么做,他们便跟着怎么做吧。
众掌门离去后,叶子依旧垂眸伫立在高台上。
护着谢久,方才他说的那些话为公,除此之外,他也有私心。
他知道谢久一直在为唐韵正名,为唐韵正名,便是在为沈师兄正名。
此时,一抹金色身影踏入殿内。
“师父!”
叶子抬眸,看见熟悉的面孔后,扬起一抹笑,走下高台,“晏清,你可终于知道回来看看师父了。”
裴晏清走到叶子面前站定,乖巧地笑了一个,“师父,真是好久不见,徒儿好想您啊。”
“真的吗?”叶子不太相信。
“真的啊。”裴晏清立马道。
“师父,刚才您和他们说的话我都听见了。”裴晏清眼里含着笑,“您不愧是太曦宫的二宫主。”
叶子一笑,“本该如此罢了。”
继而,裴晏清试探着开口,“师父,谢久他要告知世人阴魂的真相,太曦宫……会帮他作证吗?”
叶子眉头微蹙,意外地看着他,“他要告知世人阴魂真相?”
裴晏清点头,“嗯,为了给他师父正名,他三年前便决定写书告诉世人阴魂的真相。”
继而,他又含着笑,自顾自说着,“也不知他如今书写好了没有……”
叶子没说话,垂眸沉思着。
裴晏清紧张地看着面前眉头紧锁的师父。
不知过了多久,叶子说了句,“会。”
裴晏清微微睁大了眼睛,有些激动,“真的吗师父?”
叶子看着他,郑重点头,“嗯。”
裴晏清笑起来,自顾自说着,“太好了……太好了……”
太曦宫会帮他,他可以为他师父正名了。
裴晏清垂眸,眼里含笑。
他知道了一定会高兴。
继而,他像是又想到了什么,看着叶子有些犹豫地问,“师父,那这件事要过问兰宫主吗?”
叶子没想太多,直接说,“兰宫主说,太曦宫之事全交由我处理。”
“而且我想,兰宫主一定也会同意我这么做。”
裴晏清问,“为何?”
“让世人知晓阴魂的真相,便可以为唐韵正名,为唐韵正名,便是为沈师兄正名。”叶子自信地说,“兰宫主一定也想为沈师兄正名。”
裴晏清没说话,微微攥紧了手。
看样子,师父根本没联想到兰亭的事。
也对,师父他不知道是兰宫主将兰亭那封有关阴魂秘密的书信,拿给唐韵看的。
谢久会在书里写这件事吗?
他觉得很可能会。
若是太曦宫再为谢久作证阴魂一事,岂不是会把兰宫主推向风口浪尖?
可若过问兰宫主,兰宫主会同意吗?
纠结片刻,他还是装作什么也不知道,轻松笑了一个,“也是,兰宫主肯定会同意的。”
片刻后,裴晏清终于决定说出自己此行的真正目的,他撒娇唤了一声,“师父。”
叶子看向他。
裴晏清对他露出一个人畜无害的笑,握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撒桥地求道,“能不能给徒儿送三个乾坤袋啊。”
叶子没说话,不可置信地看着他,片刻后,伤心地开口,“我说你怎么会来看我,原来是问我要东西来了。”
裴晏清做了个发誓的手势,满脸真诚,目光坚定,“天地可鉴啊师父,我绝对是因为想您才过来的,乾坤袋要不要都无所谓。”
叶子看着他,半信半疑,“要乾坤袋干什么?”
裴晏清乖巧地笑了一个,“送给师弟师妹们。”
叶子看出他的心思,“送给不悔门的师弟师妹们?”
裴晏清噘着嘴没说话,片刻后,又握住他的手臂摇了摇,撒起娇,“可以吗师父……”
见师父还不松口,裴晏清眼睛一亮,又笑着开口道:“师父,这三个乾坤袋,您就当是给徒儿的奖励如何?”
叶子看着他,“奖励你什么?”
裴晏清笑着,下一刻,金色的无忧剑魂飞出他体内,悬在他身侧。
叶子微微睁大眼睛,不可置信地看着面前的徒弟,片刻后,高兴地笑起来,“晏清,你修出了剑魂!”
裴晏清笑眯眯,“是呀师父。”
“可不可以奖励徒儿?”
叶子满心欢喜,他手搭上裴晏清的肩膀,握了握,又拍了拍,“可以,当然可以。”
裴晏清敛了笑容,有些无力地说,“沈前辈只用一年便可修出剑魂,我还是得用三年。”
叶子真心地说,“晏清,你能修出剑魂就已经很厉害了。”
叶子从袖中取出乾坤袋,从乾坤袋中,又取出三个乾坤袋。他把那三个小锦囊递给裴晏清,嘴角扬着笑,“师父给你的奖励。”
裴晏清笑眯眯地接过,把东西放进自己的乾坤袋里,“谢谢师父!”
“师父,我走了啊。”裴晏清笑着收了剑魂。
闻言,叶子笑容瞬间凝固。
说完,裴晏清笑容也瞬间凝固,尴尬地看着师父。
完了,暴露了……
片刻后,叶子无奈地叹了口气,摆了摆手,“走吧……走吧……”
裴晏清凑上去抱了他一下,笑着转身,“师父再见!”
走了不远,忽然又转身,笑着对叶子挥手,“谢谢师父!”
然后,满面笑容地往不悔门赶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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