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烈...我会被发现吗?”就在即将离开时,梅蕴怀疑的根却始终留在原地。
沧龙突然发言:“被发现就把人给杀了呗。”
于青烈:“......”
他也稍稍思索了一下若是被他人发现自己踪迹应当如何,登云殿有没有下发通缉令?又是以什么范围发放的通缉令?
解开沧龙封印事关重大,登云殿绝不会坐视不理。
可是将此事完全暴露在外界又会引起不同寻常的恐慌。
沧龙不是一般的威胁,如若不是登云殿的人,贸然惊动只有死路一条。
而且,他们也该算到沧龙最虚弱的时日已经飞快流逝。
于青烈与梅蕴的脸对外界来说大多都是陌生的,但总归会有潜在的威胁存在,不得不加以防范。
他抬手在梅蕴与自己面前挥过,便幻化成两幅庸俗而平凡的面孔,极其不显眼还略带亲切,独独就是脸上的神情无法进行完美的掩盖:一个冷酷得像是从来没笑过,一个担忧得就像有人要追杀他似的。
没头脑和不高兴。
“被发现的话就走,离开三原。”于青烈可不管那些,看不看得出来他也是尽力伪装了,反正也不必在三原逗留多久。
他试想了一下,这个法子应对普通老百姓还好,对上灵修还是容易被识破的。
如若被登云殿的人追来,于青烈就打算先撤到南海完成与沧龙的交易,先把梅蕴献祭给沧龙——那么就连雰霏池的封印也会动荡不安,后续的事情会更好对付一些。
他和沧龙之间是互相制约的。他承受沧龙力量带来的痛苦和损耗的同时,梅家人不死,沧龙就永远无法脱离他的身体。
就算是变成了白骨也一样。
所以倘若在此期间他失去了意识或者死去,沧龙也一定会想方设法地除掉梅家人,那目的也达到了一半。
更别提,沧龙本身就要对付登云殿。
梅蕴光是听着他说“离开三原”四字都感觉是在做梦,不止如此,他已经开始感觉从遇见于青烈开始,每时每刻都是一场梦。
他感觉眼前的是他梦中的街道,而于青烈是他看过的所有的话本里的侠客糅杂而成的。
他亲眼看见于青烈瞬息间就变成另一个人的模样,而自己脸上的形态似乎也改动了几下。他上手搓了搓自己脸上陌生的五官,心里已经产生于青烈有怎么样的神力都不奇怪的想法了。
“……”于青烈猛然发现了梅蕴盯着自己时眼里的崇拜之情,想到之后要对这么看着自己的人痛下杀手总感觉怪怪的。
“你既然没有动摇杀了他的心思,何必多此一举?”沧龙问他。
“他想那便随他去看。”于青烈心虚似的在心里对沧龙回搭一句,已经隐隐地开始恨自己心狠到这个地步,昔日的救命之恩却换不回来他对此人的手下留情。
“那是因为你只问了他想不想看,却没有问他想不想死。”沧龙又顿了一会儿,“不过谁知道呢,老夫记得你说过让他不想死就滚远点,但他还是巴巴地想靠过来。”
于青烈虽然在虚弱之时对外界一概不知,但早在来三原之前他就已经搞明白了燕州的各个重要势力方面。
燕州如今有四大势力,絮因观、太清门、林家和杨家。
絮因观与太清门都是灵修正派。
太清门屈居登云殿和涵虚宗下,收得有几十个弟子,但据众人所知,上次剑试大会上,没有一个人站到了较前的名次。
絮因观则走的是和南阳派一样占卜天命的路子,虽然成立历史比南阳派短上一截,但他们对“天命”有更严苛的标准。而且同样是掌握着天道轮回轨迹的人,絮因观惜字如金,有道是,死也不会多说一句违背苍天意愿的预言。
絮因观在宁江,太清门在少阳,于青烈身处在三原中看似是不用太担忧他们。但也说不准登云殿会不会暗中将这两派势力先调来三原埋伏他,毕竟解开沧龙封印这件事与整个天下都脱不开关系。
林家和杨家倒都不是与灵修扯得上关系的,都彻彻底底的就是官宦世家。
林家是朝中大行台尚书令本家,和云州西京沈家争锋相对;杨家镇军大将军势力虽不及云州铜铃祁家骠骑大将军,但因当朝皇帝对后者的忌惮和暗地打压,两者还是在相互压制。
然而和这些名望与财权都数一数二的势力比起,跟于青烈有着血海深仇的梅家看起来要弱上很多。
但就现实来看,梅家的权利也是不小的,三原中好几处酒楼与花楼都属于是他们的财产。
况且梅夫人是原徐家灵修一脉的人,她是徐家最后仅有的几个有灵力的传承人,虽然如今她嫁给梅老爷梅展后便不曾在外大显身手,不过于青烈知道她至少还有能隶使魌葬之神的能力,不容小觑。
说到底,梅家有这么强盛的实力却没有由人口口相传且列为燕州五大势力,还是因为有登云殿故意庇佑着。
于青烈拿出挂在腰间系着红绳的小截罡桐木到当铺换钱。这东西对普通灵修来说价值连城,凡人也能轻易看出它的珍贵。
不过只是在登云殿之中显得价值平平罢了。
当铺掌柜在打于青烈一进门的时候心中徒然一抖,那来势汹汹的模样让他以为对方是来砸招牌的。
于青烈此前身上最贵重的东西莫过于自己的那身修士服,为了避嫌他不仅没将绣着自己宗门的上衣穿回去,还将下装最招摇的蔽膝给卸去了,而最重要的,他那把鬼气森森还没有剑鞘的剑也已经被他用障眼法藏了起来。
他现在则裹着梅蕴之前给披上的外套,衣服偏小,精健的胸膛处微敞,露出几截白色绷带;再加上他不苟言笑的模样,一看就是个不好惹的练家子。
索性这厅堂里左右两边的护卫都是有自诩有真才实干的,仅仅只是练家子的话,也不怕他来闹事。
当铺老板上上下下打量着他,确认这是个外乡人,恐怕是赶路时身上没盘缠了才来典当。
梅蕴小心翼翼躲在他身后,看着这当铺的模样直觉有些眼熟。他小时候应当是来过的,至少台面的位置还和当年一样,只是现在看到的视角不同了。
在罡桐木被随意从窗口上扔进来的时候,掌柜两眼放光,但他还是装模作样地拿起这高品质的法器皱眉瞅了瞅,像是不识货的样子。
“客官,这东西来路正规吗?是在何处得来的啊?”仙门法器难得,就怕是对方杀人越货来的,要是真来人讨,押在这里押不住的,总不能白折了银子。
“龙州金漳。”
掌柜冷笑一声,“客官您可别蒙人,龙州早在几百年前就因为一场大雾彻底与世隔绝,这哪能是那儿的货啊?”
“……”于青烈真要和这掌柜说来路,也说不清楚。
龙州金漳当年正是登云殿罡桐木的进货地,那地方这东西还不少见,只是现在通不出来,倒变得珍稀得紧了。
想了想,于青烈的指尖在这罡桐木的表皮上划过一道,“吱吱”的凄叫声立马伴着一道青色的业火之光晃过掌柜眼前。
“这!?”
“几百年的罡桐木。”于青烈冷淡的声音戛然而止,如果对方存心刁难,那便不再多耗时间了。
掌柜往后退了退,刚想招手叫来伙计,却又愣了一下,似乎是压价的心思回转了来。
“敢问客官您姓甚名谁?是哪家仙门底下的弟子啊?”
“太清门,李谌。”于青烈这名字也不是胡扯的。
应是当初剑试大会上听人播报了些名字就随便记住了。
左右这李谌也不是什么出众之辈,真有认识的钻出来也好出口辩改。
别的不说,太清门是这燕州本地的宗门,而且弟子拔尖的不多,掌柜的也无心去比对。
“五百两,客官要中意的话就移步到右边签字画押吧。”他用手背擦了擦汗,和角落里好似更懂得这东西价值的人交接了下眼神。
五百两不算少,但是刚刚那朵业火的现身证明了远超这个价格的价值。
于青烈没应声,就在掌柜的要抬价挽留的时候,他缓缓挪步,也不再往柜台正前方多看一眼直接签字画押。
如、如如如此痛快?!
又见他签字的手突然停了下来,“四百五十两银票,五十两银子。”
“好、好。”掌柜心里长舒一口气。想到自己竟给自己捏把汗,不免好笑。
也不是头次坑人了,况且当铺,这肯定是要砍价收的,没什么好遣人心的。
从当铺出来之后,梅蕴才勉强从于青烈的身后探出来半个身子,胆怯好奇地左顾右盼。
要不是于青烈搁他前面站着,旁人就难免猜忌这家伙接下来要干点偷鸡摸狗的活路了。梅蕴就这么磕磕绊绊跟着人走半天后,才自觉自己在这些从善如流的人面前实在过于反应过度了。
叫卖的小贩,沿街热闹的人流,有意栽种的花花草草随风动作,这时所见的所有景设颜色都铺天盖地的深,像是块侵湿的五彩布料。
穿着各式的人们停留在各色店铺面前挑选物品,每个人嘴里都混乱地讲着一个有关自己的故事。
天色微微浑浊,但是这种浑浊中,带着抹接连不断的、复杂的明艳。
这些在梅蕴世界里格外珍贵。
拥有不同的人生,多样且独立的人,形形色色地交叉行迹,对他这个内里不同的人毫不留意。
此刻,他仿佛已经忘却了一切,只是路上不曾有过异乎寻常经历的任何一人。
“外面一直都是这样的……”静下心来慢慢与于青烈并肩走后,梅蕴心想。
“糖葫芦——糖葫芦欸——”
醒目的红色圆状物从他余光掠过,他的视线下意识追寻过去,然后发现刚才那道叫卖声在此环境中也格外地响。
因为格外感兴趣,所以突破出了背景音里消遣耳朵的朦胧感。
他的眼睛也和那东西一样泛着亮光。
“糖葫芦——糖葫芦欸——”
过了半晌梅蕴才发现自己一直都目不转睛地紧紧盯着那东西,正要回头继续跟紧于青烈的脚步时,脸却差点撞到一根被串起来的红色圆状物。
“不要停在这路上。”于青烈说,像是什么都没做一样把东西塞在梅蕴手中。
“谢…谢谢。”梅蕴有些不知所措,脚步不协调地跟了上去。
他把那东西塞进嘴里,仔细咬下一小块。
甜的,还有点沙软的不明显酸味。
糖葫芦。
他以前是尝过的,直到这一刻才通通想起来。
这味道他一直都那么喜欢。
外面还是有不会变的东西的,虽然不足以让梅蕴觉得这一刻盖过了前面数十年的一切,可是却让他片刻得到了自在。
今天好像正是什么节日,街上卖着许多好看的手工制品琳琅满目,尤其是着了色的女神泥娃娃卖得最多。这些女子身姿优雅,个个都展现着自己的美貌和雕刻者的功力。
好…厉害。梅蕴都顾不上再咬一口糖葫芦了,痴迷地左右观摩这些惟妙惟俏的泥像。
可等他脸转回正面时,于青烈的人影已经消失在了眼前。
……
于青烈发现梅蕴不见的时候已经走到了城门口——但四周格外不对劲,方才还明朗点的天色当下却是阴沉沉的,四周笼罩着一层黑雾,也完全没有人烟。城墙上渐渐显出斑驳的黑色字迹,然后扭曲成人脸、肢体的涂鸦。
这是……就连沧龙也没有感受到吗?于青烈本能地摸向腰上悬着的剑,却不论如何都召不出来,看来剑的消失已经不是出于他所设下的障眼法了。
奇怪的是,他感觉不到眼下任何危险的气息,甚至还总觉得有什么令他非常熟悉。就当他谨慎地端详可能会有敌人出现的四面八方时,城门口不紧不慢地走进了一个白色的人影。
于青烈向他冲去,身后却伸出几只黑雾形成的巨手束缚住了他,不论如何都挣脱不开。
是登云殿?是絮因观?这么快就被发现了?若是如此沧龙怎么可能会察觉不到!
白色人影靠近了他,那是个撑着黑伞的白衣青年,半截脸都被伞给挡住了视线,只能依稀看出他嘴角勾勒出一丝神秘的笑意。
于青烈更加戒备,杀气顿生——“你是谁?”
“要买根糖画吗?”他向青年手里的物什看去,发现这家伙卖的不是其他,正是用驱邪符咒包裹在内熬成的桃花形糖画。
于青烈不可能没意识这是某种暗示,而且照这个情形自己根本无法反击,只能耗在这里疑虑他的别有用心。
僵了一会儿,于青烈才开口问他:“多少钱?”
“三十,三十文。”接着青年指着那黑手说:“这不是我干的,我可没那能耐。”
话虽如此,那黑手却帮他在于青烈钱袋里掏了起来,掏出了一块碎银递过去。
青年与黑手旁若无人地交换了银两和糖画,看得于青烈直皱眉。
“你的同门已经找来了,想好要去哪儿了吗。”
登云殿?!同门?
“你到底是谁?”
“我劝你们还是回去吧,那个地方他们找不到的,我真的是来帮你们的。”
一语终了,白衣青年收起黑伞,于青烈又回到了开阔的真实世界中,手里还拿着根普通的糖画。
骤然变天他却没有任何不对劲的感觉,仿佛从未离开。
“刚才……”
沧龙因为无心看他与梅蕴逛街而在他体内休整,完全没有意识到发生了什么。
于青烈没有惊动它,影影绰绰间倒是令他自己察觉到,起先的离奇经历背后必然藏着一个巨大的秘密。
与于青烈走散后,梅蕴十分慌张,在人流中被撞到肩膀以至于被挤到边缘。他不敢轻举妄动,一时完全不知道该怎么办。
就在此时,“今年才新出的拓本喔,就剩最后一本了!”
梅蕴又被此叫卖声吸引着看去,他就只是轻飘飘地瞧了一眼,便立刻被那书摊老板捕捉到视线,“哎呀公子!这可是整个三原里最后一本《破云堂讲义》了,过了这村可就没有这店了啊!”
这本书本正抢手着,本就算这老板不往外推销就被抢空了,但今日是昭误节,百姓都忙着祭拜境怀三女神来避除厄运。算算时间他自己也该收摊子了,正巧看见梅蕴对这独本感兴趣随口拉拢一声。
梅蕴则不自觉被那本《破云堂讲义》封面上的小人影吸引,就这么走了过去,然而正当他夷由踌躇地想要拿起书仔细端详的时候,另一个急急忙忙的少年郎就冲了过来。
梅蕴第一眼就看出他穿着的是和初见于青烈时一模一样的衣服,心下竟想要反口去朝他打听于青烈的去向。
“欸!正好最后一本!”逄限意伸手掠过梅蕴手底,像淘到宝贝般欣喜若狂地跳了一跳,随后才发现身边正有个男子同他大眼瞪小眼,“啊这位仁兄,你看你出价多少把这本书让给我啊。”他现在满心满眼都是这本书,顾不得平时师父教育的礼节,抬手潦草地作了个辑。
梅蕴慌忙摆了摆手,他本身也没钱买,何来让给对方一说。
然而逄限意显然没会到意,只是很感激地看了一眼梅蕴。
这么匆忙地把师兄师姐们甩在屁股后面可不就是为了这本书吗?
逄限意付了钱就想转身开溜,但见梅蕴还傻立在那里,还以为对方虽然礼让了书但心情低落。想着这大过节的别让人哭丧着脸,逄限意从自己储物袋里摸索摸索,给了他俩红艳艳的小剪纸人:“这可是好东西,我看我们也是有缘人,就给你啦。”
横竖都是个普通凡人,这东西不需要灵力驱动;更何况这玩意儿普通人不好得,登云殿里可常见,他随便送人师兄姐也发现不了。
没等他有耐心地告诉梅蕴使用方法他便大方地再次疾驰离去。
“……还没问他有没有见到阿烈呢。”梅蕴懊恼地看了看手里的小纸人,再一看卖书老板已收拾好东西准备离开,天色也渐渐暗下来——以比平常都要快的速度。
看来今天若不是要下暴雨就是那个特殊的日子了。
梅蕴就算被锁在深院子里那么多年也非常清楚,每当这天来临梅家都会回到祠堂去拜那六尊女神像。
小时候他听母亲讲,每年的九月三日,有六位女神便会下凡捉人拷问有关三境地三心怀,“痴、贪、妄,恨、屈、狂”的问题。
若是没有给出一个令人满意的答复便会被收走灵魂,永世沦为痴傻之人不得作恶,然只需每年这一天的黑夜降临之前给六位女神上足了贡品,她们便不会来找麻烦。
所谓“昭误”,其实是在错误的时候天亮。
哎我去,写完这章就感觉够呛,总感觉哪哪都不得劲儿,但是大体是那么个意思,等我全文完结再回来好好修修(撸袖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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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流水十年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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