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静下来后，楚淮瑜想起教练教的内容，好一阵吁后才让飞奔的马儿渐渐缓下脚步，最后停在山坡上一块平坦的草地上。
“小瑜感觉怎么样？”一直跟在他身后的陆言瑾也停在了他旁边。
楚淮瑜又用力吸了一口气，一股不知道从哪来的委屈涌了上来：“吓死我了。”
他的声音还带着未尽的颤意，又带着一些责怪。
怪陆言瑾招呼都不打一声就踹他的马，怪他将自己骤然置之于险境。
“是我不好，”陆言瑾利落地翻身下马，“可是小瑜刚刚骑的很好啊。”
听到这句话，楚淮瑜才真正从恐惧中脱离开来，他发现自己早就到达了苏晴说的那个山坡。
远处是此起彼伏互相交错的山陵，而这里是一望无际的草地，绵长的风不知从何处吹来，拂过脸颊时竟将方才的那点惊惧和委屈也一并吹走了。
“……下次不准再这样了。”楚淮瑜面对他实在发不起脾气，只得小声嘟囔了一句，再学着他翻身下马。
陆言瑾笑着，在下面张开双臂要接他：“再也不会了。”
楚淮瑜的心跳还没有从刚刚紧张刺激的奔跑中缓过来，又因为他这个动作跳得快了几分。
不发脾气不代表没在生气，他避开了陆言瑾的手，动作生疏又笨拙地下了马：“我自己可以。”
陆言瑾从善如流地收回了手，并没有觉得尴尬，仿佛那只是一个再平常不过的动作而已。
“楚淮瑜——”苏晴和叶尘奕现在才从后面追上来，冲着他喊，“我再也不说你不行了——！”
“其实你超行的——”
“死丫头好好骑——”叶尘奕骑着马飞驰而过，“到底行不行啊你！”
“死叶尘奕说谁呢！”
“说你呢苏不行！”
两人互相对骂着匆匆而过。
陆言瑾牵着马走到楚淮瑜身边跟他并肩而立，笑着看二人越来越远的身影，又转过头问：“骑马的感觉怎么样？”
“感觉还不错，”楚淮瑜看着远处的风景说着真心话，就是不太敢看身边人的眼睛，“就是我以为我不行，但就是一下子就到了这里。”
“很多原本你害怕的事情，你不敢去做，但当你做了之后就会觉得不过如此，”陆言瑾的手搭上他的肩膀，“只要敢迈出第一步，有了第一步就不会怕了。”
楚淮瑜似懂非懂的听着，内心的情绪悄悄冒出一角，最后他点了点头。
接下来楚淮瑜又尝试了一下骑马，确实有了第一步之后接下来就不会怕了，到骑行结束的时候，他已经能把马骑得又快又好了。
“怎么样小瑜？有意思吧？”叶尘奕从身后追上来揽住了楚淮瑜的肩。
“嗯，”楚淮瑜有些意犹未尽，“很有意思。”
“叶尘奕！楚淮瑜！瑾哥！”苏晴怀里抱着一团白色的毛茸茸，正费力举起来，“这里有小羊羔！特别软乎！”
“我来了小晴！”叶尘奕说着，拽着哥俩就赶了过去。
楚淮瑜免费体验了一把沉浸式给小羊羔喂奶，又看着牧民们挤羊奶。
但叶尘奕闲不住，还亲自体验了，见策反不了陆言瑾和楚淮瑜，干脆把苏晴抓过去了。
太阳在一阵阵嘻笑打闹中落下，时间不知不觉已经到了晚上。
牧民们在蒙古包外燃起了巨大的篝火，橘红色的火焰跳跃着，火舌舔舐着渐深的暮色，将周围每个人的脸都映得红彤彤的。
空气中弥漫着烤全羊诱人的香气，混合着奶制品独特的醇香和草木燃烧的气息，勾得人食欲大开。
“快来快来！开饭了！”苏晴早就坐在了铺着特色毡毯的矮桌旁，兴奋地朝他们招手。
四人围坐在一起，品尝着地道的蒙古美食。
昨天到现在楚淮瑜都吃的得很简单，这些他都没吃过，每一种味道对他来说都是新奇的体验。
他小口喝着奶茶，听着叶尘奕和牧民学着说蹩脚的蒙语逗得大家哈哈大笑，嘴角也不自觉地弯了起来。
最后有一个牧民拿着一个囊袋走过来，叽里呱啦说了一大通，又将囊袋塞进楚淮瑜怀里。
楚淮瑜抱着囊带，很自然地将目光投向陆言瑾：“哥，他说什么？”
“他说这个马奶酒你昨天没有喝，叫你多喝一点。”陆言瑾再次充当翻译官。
“噢。”楚淮瑜应了一声。
那边叶尘奕和苏晴早就喝开了，他俩一左一右围着楚淮瑜：“小瑜喝啊，这酒可好喝了，出了草原你可再也喝不到味儿这么正宗的酒了！”
楚淮瑜被他俩哄着喝下了不少。
醇厚的酒香在舌尖炸开，带着香浓的奶味，滋味在口腔里绵长不断。
喝高了的叶尘奕拽着苏晴加入了牧民们围着篝火跳舞的活动，两个酒蒙子一边胡乱地动着四肢，一边扯开嗓子吼道：
“套马的汉子你威武雄壮！飞驰着的骏马像疾风一样！”
刺耳的魔音在空旷的草原上久久回荡。
楚淮瑜被两个活宝逗得憋不住笑，可能是喝了酒的缘故，他哈哈地大笑了两声，又往嘴里灌了一口酒。
许是酒的后劲上来了，他觉得脸颊开始发烫，篝火跳动的光芒在眼前晕开，他的耳边仿佛蒙上了一层纱，周遭嘈杂的声音变得模糊而遥远。
他放下囊袋，手肘撑在膝盖上，掌心托着微微发烫的脸颊，目光不由自主地落在了旁边试图学会马头琴的陆言瑾身上。
他很认真地听着当地人的教导，手指生疏地在琴弦上拨动着，一个个悦耳的音符飘荡，跳跃的火光映在他温和的眼睛里，在漆黑的夜里显得格外动人。
察觉到目光，陆言瑾回过头，唇角还沾染着笑意：“嗯？”
不知道是酒精的作用还是别的什么，楚淮瑜觉得此刻的陆言瑾格外的好看，那笑简直笑到了他的心坎里，惹得他的心又扑通扑通乱跳起来。
楚淮瑜觉得脑袋昏昏沉沉的，有些重又有些轻，他觉得酒壮人胆这句话是真的，因为此刻他正直勾勾地看着陆言瑾，嘴里的话也不受控制地脱口而出：“哥……你，好看。”
“是吗？”陆言瑾看着他笑意越深，眼底闪着此刻楚淮瑜看不懂的狡黠，“有多好看？”
“……特别好看。”
楚淮瑜觉得自己的脑子宕机了，他清晰地知道自己说了什么做了什么，这都是他从来不敢干的事，他很羞耻，但越是羞耻越是控制不住。
他上手摸了摸陆言瑾的脸，凑的很近，看的很认真：“哥是我见过的……最好看的人。”
“你喝醉了，”陆言瑾没有阻止他的动作，而是对他伸出手，“要回去休息吗？”
每一个字楚淮瑜都认识，但组在一起他就听不懂了，他的脑海里只有陆言瑾漂亮修长的手，他一边囔着休息，一边紧紧握住陆言瑾的手，像找到了什么稀世珍宝似的。
走路的时候他整个人都在飘，要不是陆言瑾扶着他早就不知道摔进哪堆草垛里去了。
他们住的蒙古包离这里并不远，走两分钟就到了，越过一道坎的时候他脚抬得低了，一下子跌进了陆言瑾的怀里。
闻着那股熟悉的味道，浑身软绵绵的没什么劲，他干脆不起来了。
“才喝一点就醉成这样了，”陆言瑾颇为无奈，“小瑜第一次喝酒吗？”
第一次。
这三个字犹如台风过境般迅速铺满了他的整个大脑。
瑾哥说什么来着？哦，第一次，要勇敢的迈出第一步。
所有想法在脑海内大乱炖，楚淮瑜废了老半天才把逻辑捡起来捋清楚：第一次表白，迈出了第一步就不怕了。
嗯，对，自己就是很害怕心思被别人发现，被瑾哥发现，他怕宣之于口之后，自己这些平静又美好的日子会一去不复返，怕瑾哥不喜欢自己，以后也不拿他当弟弟了。
他怕，但是瑾哥说了，迈出第一步就不怕了。
这个念头像刚蹿到夜空的烟火，啪的一下就炸开了，他抬起头，眼里陆言瑾的脸有些模糊，但他抑制不住的心动。
语言和感知系统都有些瘫痪，他好半天才大着舌头道：“哥……我……我喜欢你。”
话音刚落，抱着他的人没有开口，他也没有，心脏剧烈地跳动着，远方是人群，是篝火，天上零星的几颗星子也是一闪一闪的。
好半晌眼前的人才开口：“小瑜喝醉了，喝醉的话不作数。”
他眼中的陆言瑾依旧是那么温和，但说出的话却像一把温柔刀，将他跳动的心切了个粉碎：“明天醒来你就会忘了呀。”
明天醒来你就会忘了。
楚淮瑜的脑海里一直盘旋着这句话。
他没有忘，第二天醒来依旧能回忆起那晚的一切细节。
有害臊，有尴尬，但更多的是难过，一直难过到这次的北方之旅结束，想起来的时候心脏还是一抽一抽的疼。
他觉得自己被拒绝了。
而陆言瑾像什么也没发生过一样，以前对他怎么样现在也依旧是怎么样，仿佛那天晚上对他来说真的就是一句轻飘飘的醉话，无足轻重，不足挂齿。
难过的情绪像一根根细密的针扎进他心里，很疼，但又看不见伤口在哪。
越临近开学楚淮瑜越害怕，陆言瑾很忙，而自己要上学，图方便除了节假日应该也不会天天往家里跑，等开学了他们见面的机会就会越来越少了。
不会再像现在这样有很多时间待在一起，交集会减少，哪怕天天发消息也会变得陌生，像两条相交线，短暂的交汇后又奔向不同的远方。
楚淮瑜很害怕，他怕时间久了以后自己又是一个人了。
这份恐惧让他感到越来越不安，在苏晴问他跟喜欢的人怎么样了的时候，他吞吐地说出了喝醉后表白被拒绝了的事。
“你什么时候出去喝酒了？”苏晴有些意外，“不学好啊你楚淮瑜，我告诉你哥去。”
“就是前两天偷偷出去的，”楚淮瑜回答得含糊，又追问，“他那个话是拒绝我了吗？”
“按照我看的小说来说是的，但你实在还抱有幻想的话我劝你还是清醒的时候再说一次，”苏晴说，“答应了那鸿运当头，拒绝了也就死心了，不用去想了，挺好的。”
被这么一开导，楚淮瑜觉得苏晴说得对，自己应该在清醒的再试一次，就一次，无论结局是什么都好。
机会来得很快，今晚陆言瑾是一个人回家的。
“奕哥呢？”楚淮瑜看了看他空荡荡的身后，问。
“新开了一家店，阿奕排队去了，”陆言瑾说着脱下了西装外套，看着楚淮瑜的目光多了几分探究，“我听小晴说了，什么时候学会偷偷跑出去喝酒了？”
楚淮瑜没有接过他的话，他不断地深呼吸调整着状态，心依旧跳得剧烈，又深吸了一口气，他终于看向陆言瑾：“其实那天晚上我没醉。”
陆言瑾解开领带的动作一顿，良久沉默地看着他。
脸颊因为紧张而泛红，楚淮瑜不明白此刻的沉默意味着什么，害怕的情绪又在心里蔓延，得不到回应，他几乎耗光了自己所有的勇气对陆言瑾道：“……我喜欢你。”
陆言瑾轻轻叹了一口气：“可是小瑜，我是你哥。”
楚淮瑜不懂，没有血缘，连户口都不在同一个本上，这个人到底算自己哪门子哥。
说好听点自己跟他住在同一个屋檐下愿意叫他一声哥，说难听点他俩就是个八竿子也打不着的陌生人。
楚淮瑜瞬间有了底气：“你也可以不是我哥。”
“……”
“小瑜你还小，你只呆在这里，没有见过很多人，可能也不知道什么是喜欢，”陆言瑾揉了揉他的头，眉眼依旧柔和，“等你再长大一点，明白了这些再跟我说，好吗？”
楚淮瑜不能理解他嘴里的再长大一点，明明自己已经成年了，都快十九了，很多东西他都懂了，却成了喜欢的人嘴里一个不知道什么是喜欢的小孩。
他也很想问等再长大一点是什么时候，可是不行啊，他不知道自己要到什么程度才会长大，万一陆言瑾喜欢上别人了呢？那自己要怎么办？
“可是……”不知名的委屈涌上心头，一张嘴楚淮瑜的眼泪就控制不住地滚落，“可是我真的很喜欢你。”
眼泪越擦越多，他哽咽着：“我想跟你在一起。”
陆言瑾心疼得不行，伸出手，指腹轻柔地擦去他不断滚落的泪珠，但嘴上依旧不饶人：“那你见过了更广阔的世界，遇到了更心动的人，你还会说喜欢我吗？”
“我为什么要喜欢别人？”楚淮瑜的眼泪猛地顿住，在下一瞬流得更凶了，“我，我不要喜欢别人……你别不要我……”
他呜咽着抓住陆言瑾的衣服，声泪俱下：“求你了哥……别不要我……”
“总是这么倔，”楚淮瑜还在哭，整个人就被圈住了，同时落下来的还有那充满无奈和疼惜的温和嗓音，“该拿你怎么办才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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