黑市像块腐肉，嵌在赤砂城的烂疮里。
低矮的棚屋挤在一起，铁皮屋顶被烈日晒得发烫，空气中混杂着汗水、劣质酒精和机油的味道。穿得破破烂烂的拾荒者、砂主手下的巡逻兵、抱着孩子讨水的女人……形形色色的人在泥泞的巷子里穿梭，眼神里都带着股狠劲。
“跟紧我，别乱看。”沈野的声音透过面罩传来，带着点闷响。他熟门熟路地拐进一条更窄的巷子，两侧的棚屋挂着各种旧货——锈迹斑斑的零件、缺了口的刀具、用旧报纸包着的不明物体。
林砚紧紧跟着他，面罩下的呼吸有些急促。他能感觉到不少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像针一样扎人。这里的每个人都像饿狼，随时可能扑上来撕咬。
巷子尽头是间挂着“修表铺”招牌的棚屋，门帘是块破帆布，上面用红漆画着只歪歪扭扭的老鼠——这是耗子的标记。
沈野掀开帆布帘，一股浓重的霉味扑面而来。屋里比外面更暗，只有一盏煤油灯挂在房梁上，照亮角落里堆着的各种废品。一个瘸腿的男人正蹲在地上，用镊子摆弄着一堆碎镜片，听见动静，头也不抬地骂：“没看见关门了？滚！”
“我们有‘声纹晶’。”沈野开口。
男人猛地回过头，脸上一道从眉骨到下巴的疤，让他本就瘦小的脸显得格外狰狞——正是耗子。他的目光在沈野和林砚身上转了一圈，瘸着腿站起来：“沈野？你怎么敢来这儿？刀疤脸的人刚来过，说要找一个穿白衬衫的外来者。”
林砚的心跳漏了一拍，沈野却很平静：“少废话，声纹晶换消息。核心在哪？”
耗子的眼睛亮了亮，搓着手：“先让我看看晶……”
话没说完，外面突然传来嘈杂的脚步声和吆喝：“耗子！出来！砂主有令，搜查所有可疑人员！”
是刀疤脸的声音！
耗子的脸瞬间白了，瘸着腿就往屋后钻：“快躲起来！被他们抓到，我们都得死！”
沈野一把拽住林砚，跟着耗子钻进屋后的一个破柜子里。柜子后面是空的，露出个仅容一人爬行的洞口——是密道。
“快进去！”耗子推了他们一把，自己也跟着爬进来，然后用一块木板挡住洞口，“这密道通黑市后门，平时用来藏货的……”
密道里漆黑一片，只能闻到泥土和腐烂的味道。三人手脚并用地往前爬，外面传来翻箱倒柜的声音和刀疤脸的怒骂：“妈的！人呢？给我搜！挖地三尺也要找出来！”
爬了约莫十几米，密道突然变窄，只能容一人通过。耗子在前，沈野在中间，林砚殿后。就在这时，外面的声音似乎近了些，刀疤脸的声音穿透木板传来：“那瘸子肯定有密道！给我砸！”
“轰隆”一声，头顶的泥土簌簌往下掉，一块拳头大的石头砸下来，正好落在沈野背上。沈野闷哼一声，动作却没停，反而加快了速度，一把推开前面的耗子：“快走！”
又一块石头砸下来，这次是冲着林砚来的。林砚下意识地缩头，沈野却猛地转身，用后背挡在了他身前。石头重重砸在沈野背上的旧伤处，他闷哼一声，额头上瞬间渗出冷汗。
“沈野！”林砚心头一紧，伸手想去扶他。
“别停！”沈野抓住他的手腕，把他往前推，“再慢就被堵死了！”
他的手心滚烫，带着汗湿的黏腻，力道却大得惊人。林砚被他推着往前爬，能清晰地听见沈野压抑的喘息声，还有他每爬一步，后背传来的细微抽痛——那道旧伤，一定被砸得不轻。
密道尽头终于透出微光，耗子率先爬出去，拉开外面的杂草：“快！出来就是后门了！”
沈野先把林砚推出去，自己才跟着爬出来，刚站直身体，就踉跄了一下，手捂着后背，脸色苍白。
“你怎么样？”林砚扶住他，能感觉到他身体的僵硬。
“没事。”沈野甩开他的手，看向耗子，“现在可以说了？核心在哪？”
耗子惊魂未定地喘着气，看了看沈野发白的脸，又看了看林砚手里紧紧攥着的声纹晶，咬了咬牙：“在……在水塔控制室！砂主把那里改造成了密室，核心就藏在里面！”
水塔控制室？林砚和沈野对视一眼——那是赤砂城最核心的地方，守卫比钟塔还严，据说连砂主的亲卫都进不去。
“你确定？”沈野追问。
“我前几天给控制室的守卫修表，听见他们闲聊，说里面藏着‘能让砂主成神’的东西……”耗子的声音发颤，“而且，只有持有‘双钥’的人才能进去——一把是砂主手里的金属令牌，另一把……是火种留下的‘回响石’！”
回响石！沈野的瞳孔骤缩。他找了十年的东西，竟然是打开核心的钥匙之一。
“谢了。”林砚把声纹晶扔给耗子，扶着沈野转身就走。
耗子接住晶，看着他们的背影，突然喊：“沈野！水塔周围有‘幻光屏障’，是砂主用旧时代技术弄的，碰了会被烧成灰！”
沈野没回头，脚步却顿了顿。
离开黑市后门，走到没人的地方，林砚才停下来，扯掉面罩：“你的背……必须处理一下。”
沈野也摘了面罩，脸色比刚才更白，嘴唇都有些发青：“不用。”
“不用？”林砚皱眉，伸手想去碰他的后背，“石头砸在旧伤上，万一发炎……”
沈野猛地后退一步，避开他的手，眼神里带着点抗拒：“我说不用。”
他的反应很激烈，像只被触碰了伤口的野兽。林砚愣了一下，才慢慢收回手，低声道：“抱歉。”
两人沉默地站了一会儿，风吹过沙地，带着远处水塔的影子。沈野突然开口，声音有些哑：“不是针对你。”
林砚抬头看他。
“以前……搭档就是因为替我挡了一下，才死的。”沈野的目光落在远处的废墟上，“我不喜欢欠人情，也不想……再有人因为我受伤。”
林砚的心像是被什么东西撞了一下，有点酸。他看着沈野紧绷的侧脸，突然笑了笑：“刚才在密道里，你替我挡石头的时候，可没想这些。”
沈野的耳朵尖又红了，别过头去：“那是……顺手。”
“顺手？”林砚往前走了一步，凑近他，“沈野，我们现在是搭档，不是吗？搭档之间，不就该互相挡石头吗？”
他的声音很轻，带着点笑意，呼吸拂过沈野的耳廓。沈野能闻到他身上淡淡的、不同于赤砂城的味道，像是旧时代雨水的味道。他猛地后退一步，拉开距离，喉结滚动了几下：“先回住处。”
说完，他转身就走，步伐却有些乱。林砚看着他的背影，摸了摸自己刚才被他抓住的手腕，那里似乎还残留着他的温度。
回集装箱的路上，沈野的脚步越来越慢，后背的疼痛让他额头的冷汗浸湿了头发。林砚没再说话，只是默默走到他身侧，伸手扶住了他的胳膊。
这次，沈野没有推开。
两人的影子在沙地上依偎着，被夕阳拉得很长，像一对共生的藤蔓。林砚看着远处那轮又要落下的太阳，突然觉得，或许水塔的幻光屏障再危险，只要身边有这个人，他们也能闯过去。
而沈野低着头，感受着胳膊上来自另一个人的温度，第一次觉得，这片荒芜的沙漠里，似乎也不是那么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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