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幸虚惊
金灿灿的圣旨被随意搁置在桌上,彭左珰喝了口茶,评价道:“老油条。”
“梁彦修怎么说?”
敕旨经由中书,在这场明显的陷阱里,梁彦修观之不表。
“梁仆射说,左右卫不是吃素的,借的胆和东宫十率暗地里较劲,入苑坊那位向十六卫中伸了不少的手,预估您的处境您的处事会两头不讨好。”
长一复述的委婉了些,梁彦修的原话是,彭左珰没有军营做盾孤身入京,当心被夺位争斗波及,两头都不招揽。
弃子,比博弈者的棋子还要惨。
长三留在军中坐阵,一切照敕旨走,若真到了那一步。
后续做法彭左珰没说出来,眼中闪过锋芒毕露的野心,他一定会更细致的筹谋,绝不会再摔到盘石之耻里。
敕旨下达的三日,节度府依旧没有启程进京赴任的意思,得昕坐不住了,递帖子来请。
一句话一扇门挡住宫中大监,易环坐在正堂右侧,听着长二禀告说得昕走了,不由问:“你不怕圣人?”
“我瞧着阿环的口吻也不怕呢?”
若是亲眼见到,易环必然对那位九五至尊奉上该有的敬重,可一个受社会主义熏陶的灵魂,学不来下意识的悚怕。
“三日已过,得昕大监日日都来请,你可真坐的住。”
“入京日久,路上吃销,需要时间,人情往来,安顿剑南道也需要时间。”
只是他人情往来的是以备不时之需的密令,各方凑起来的军种复杂,彭左珰光是拿捏各州握实权的都督就耗费了数年光景,甫一“落败”,坐不住的大有人在。
彭左珰心胸自有办法,视线落到身旁着粉裙的女娘身上,忽的道:“无论恭州还是荣州,往后大概不会来了,阿环,趁这几日,你多看看。”
“我想去的地方你不允。”
“本将不允,阿环就别提。”
易环和他一样拉下来脸,语气不善道:“那就别说!”
官路走走停停,易环半路都在睡,彭左珰只当她坐车的反应,不料在碰她脸时指腹发烫。
手心贴近她后背,果真烫的厉害,彭左珰抱过她斥道:“身子不舒服不知道说吗?”
“长一,加快赶路,找个郎中来。”
“是。”
易环脑子迷糊的厉害,朦胧的觉得有人在抱着她。
可这是马车上,她随着车厢来回摇晃,是假象,怎么可能是朝览纡呢。
“阿于……”
彭左珰听的不真切,贴近道:“阿环,你说什么?”
走了几里路好不容易寻了个老胡子的郎中,老头叭砸着嘴,扯着干瘦的脸笑道:“恭喜郎君呐,你家夫人有喜了。”
彭左珰难以置信的抬头,胸腔情感复杂又喷涌,几秒后说:“先瞧瞧她发热,人都迷糊了。”
“欸,夫人烧的不严重,老朽再瞧瞧。”
次日马车照旧行驶,彭左珰手心里揣着由热转温的风寒汤药,漆黑的双眸盯着犹在睡梦中的人。
视线移到被遮挡的小腹,彭左珰罕见的有些犹豫。
不该留的,一个生母不显的庶子,于他没有半分裨益。可,这也是阿环的孩子,她会愿意留下孩子吗?
易环睡足睁眼,就看他盯着这边发呆,“你傻了?”
“阿环,你有孕了。”
易环好笑大于意外,簌完口不甚在意的回:“是我还在梦里还是你没睡醒?”
彭左珰不笑,将手里的汤药递到她面前,“驱寒的,趁热喝。”又指了指旁边的油纸包,一字一顿道:“安胎药。”
确定他没有开玩笑,易环严肃的拉平唇角,手心贴在腿侧,短促的眨了下眼睛掩下心里的慌乱。
“你想要庶子?”
“我想知道你的意愿。”
彭左珰逼近二人的距离,盯视她半垂的眼眸,非要一个答案道:“阿环,你愿不愿意诞下我的子嗣?”
“我不愿意。”他表现得有些不对,易环浮现出猜想,厌恶道:“你也不会。”
他一而再地追问,真的是关注她的心情吗?还是在为自己的不确定逃避。
易环抵着他领口向后,审度道:“彭左珰,你更想要我说愿意吗?”
“嗤。”
心里的松快骗得了自己骗不了他人,彭左珰顺势握上她的手,故作无情道:“你说得对,本将还未娶妻,哪能蹦出个庶子来。”
“没打算留还说什么客套话,我要最好的没有后遗症的堕胎药。”
彭左珰不想留是一回事,也看不得她在堕胎事上积极,不客气道:“急什么。”
药喝了容易困,易环睡得沉,彭左珰隔着铺盖抱她,车轱辘规则的滚动声夹杂着沉而寂的谧静,他微眯着眼享受着体验。
春夜细腻清润,拥她入怀更像是将心里的某个角落填满了。
彭左珰不确定这是不是爱,若是,他怎会对易环动心,爱不该是小心呵护吗?他带给易环的,从来没有呵护。
可若不是,这种只有易环能给的安宁他要到哪里去找?他只要易环身边的安宁。
她垂下来的头发溜进彭左珰五指指缝,轻飘飘,挠进人心里。
彭左珰唇角划着温柔的笑,低头亲了下她额头,心里自语,阿环,你好好陪着我,你是个好女娘,我护你一辈子。
我欠你一个孩子,日后,我补给你。
到下一驿站的三天里,易环并无有孕的不适,心中隐隐浮现猜想,在连续两位郎中都推翻有孕诊断后才安下心,定是那年老郎中老年昏花枯手颤抖,她根本没怀孕。
驿站正堂只有两人,易环斜着眼觑他,拆穿他先前的犹豫道:“这下不用犹豫了,也不用你假装不舍。”
“也不用你喝药堕胎了。”彭左珰犹觉得怼的不够,接着道:“也省的勉强某些人。”
“嘁。”
三月中旬,赴任的队伍到达长安城门口。
易环透过半掀的帘子向外看,比益州更高耸宽敞的城墙,像一座精致冰冷的观赏品。
“是人都有弱点,你没有软肋吗?”
彭左珰顺着她视线看去,笃定道:“我没有。”
他虽养在生母扈氏身边,母子俩亲情却没有多浓烈,加之彭左珰投军,对于亲嫡母除了血缘,没有日久而生的亲情。
“那你为什么去参军,你爹苛待你?”
“哈,好歹是他唯一的活下来的儿子,老子多少管管。”
说起最初的目的,彭左珰的想法很简单:“我去投军,是报负是志向。”
易环可笑的出声,对他的话讽刺道:“那你违背了初衷,现在的你专做些强取、乱权的勾当。”
“初衷会变,现在也很好。”
彭左珰接受自己心态的转变,追不上的少年心气就随它逝去,当下,他要的是权势金钱,是在上位者中绝对的话语权,绝不要俯首称臣。
安稳的驶进城内,得昕站在马车外告别,转身在别人搀扶上马的过程中落下全部的和善。
一个五品郎中的嫡长子,到了这龙虎池,也得像条蛇趴着。
彭左珰留意着街边,看见一家老招牌道:“这是八方楼,等闲了本将带你吃饭。”
“这是药铺,富甲楼,是当铺……”
“不用你介绍,我看得懂字。”
彭左珰不继续这个话题,教导意味深长道:“阿环,长安身有后台者众,跟着我你毋须过卑,也要守好本心,恪守你的身份。”
“您可真热心肠呢。”
听得出她讽刺,彭左珰转了转语气又说:“哈,京城我也十几年未来了,本将和你一起熟悉。”
“携妾出行怕被别人戳脊梁骨,我不喜被架在别人的眼皮子底下。”
易环只想安安静静的一个人待着,不见人,不理事。
“你说得对,我今岁二十九,确实该娶妻了。不若你帮我选。”彭左珰既是试探也是提前打个预防针,正头娘子是肯定娶的,既决定扎根京城,自然少不了助力。
易环眸色复杂的看他一眼,“若你未来的妻知道你如此看轻她,必然会与你产生隔阂。”
“没想到阿环还有颗敬重主母的心呢。”彭左珰玩笑的靠近,“我还以为阿环怼天骂地,是个炮仗转世呢。”
“若她容我,我自会敬她。”
彭左珰勾着她一根碎发,手指撩拨的弹了下她鬓边的六朝玉珠,“否则呢?”
易环不满他靠的近,向后退了步没接话。
她只是看不惯彭左珰拿别人当儿戏,尤其是与丈夫处在平等地位的妻子的位置。
“不过阿环别担心,你跟随我日久,为人又会处事,你尊我如尊她,谁也不敢给你气受。”
易环对他高高在上的宽慰嗤之以鼻,自问自答道:“你以为我会为了你争?你未免也太高看自己。”
“你不是在谁那都是香饽饽。”
彭左珰不信邪,此一时说的话彼一时也有可能被推翻,坚信自己道:“那我们走着瞧。”
彭恂自六十二岁致仕就一直在家,管家来报大郎君回来了,他正剪完枝。
易环跟在彭左珰身后走着,见到深蓝锦袍的人时被身边的彭左珰拦腰拉了出来。
“衿衿?”
“不不不。”不等二人开口,彭恂自顾地连连否定,比之印象中的人,她她少了气韵,不够媚不够成熟,身段也太单薄,仅仅是第一眼感受到熟悉,细细看来,还是两个人。
彭左珰知道府里从前彭恂的姨娘,不客气道:“她不是邓姨娘,你老来痴呆了?”
“嘿,十八年不见你就这么对你老子说话?”
“你有老子样吗?”
久别再见不欲闹得不愉快,彭恂转了转视线,“哼,你和…叫什么?”
“易环。”
易环匆匆扫了眼彭家主,除了初见后的失态外,悠闲干瘦的人已经恢复如常,对她也没有半分的探寻过问。
“你俩去住后院,没事别来打扰我。”
彭左珰应是答应下来,双手背负追忆又陌生的打量着,与之一起浮现的,还有对这里的人的模糊。
从前自扈氏的院落跑到正院需要穿过很多游廊,如今望着,竟觉得脚下的路成倍的缩小。
彭恂嘁然打趣,也跟着回忆起过往来:“怎么,你家伙十一岁硬要去参军,现在想要安稳后悔了?”
“你哪只眼睛看着我有悔意?”彭左珰转了一圈又回来,站在彭恂面前竟还要高他一头,“我说,你十几年了也不想着修缮修缮?”
“修了就变样了,在这,我还能想想。”
彭左珰惯是不赞同彭恂这副软秉性又想鱼和熊掌兼得的烂泥性子,闹得最凶时候是不足三岁的彭蹒身死,他九岁,清楚的记得那些人和那些事。
老头子一颗心偏向邓姨娘,又不舍得落扈氏面子,不是落得个双双香消玉殒的下场?以今天的想法易地而处,他绝不会被动失去。
不想过去了,彭恂收着情绪,端着长辈的姿态道:“安顿好了来找我,咱们说说你调京入职一事。”
“嗯。
朱门小剧场:
这年春始,我二十九岁,阿环二十二岁,五年纠缠,想想还真是过往云烟,逝去时光不可追,而未来,我心向往之。——彭左珰
朱门:傻x emo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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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章 幸虚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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