法槌敲击桌面的脆响像块冰投入沸水中，瞬间冻结了法庭里所有的声响。林砚站在原告席后，指尖抚过黑色法袍的袖口，金线绣的天平在顶灯照射下泛着冷光。被告席上的男人正整理领带，鳄鱼皮皮鞋在地板上蹭出轻响，嘴角挂着抹漫不经心的笑，仿佛眼前的庭审不过是场无关紧要的闹剧。
沈知珩坐在旁听席第一排，银质袖扣与他的公文包锁扣同时反光。林砚抬眼时正好撞见他的目光，那双总是覆着薄冰的眼睛里，此刻竟藏着丝不易察觉的暖意。她深吸口气，按下心里翻涌的情绪，将U盘插进法庭的证据展示仪。
大屏幕亮起的瞬间，被告席上传来笔掉落的声响。视频里的网球俱乐部泛着冷白的光，男人挥拍的动作在高清修复后格外清晰，小宇蜷缩的身影像片被狂风撕扯的叶子。林砚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遍法庭：“法官阁下，这段视频拍摄于今年三月十七日，即被告声称在国外出差期间。”
被告的律师突然起身，条纹西装在灯光下晃得人眼晕：“反对！这段视频经过剪辑！”他的金边眼镜反射着屏幕上的画面，“我的当事人是出于教育目的进行指导，原告方恶意曲解！”
林砚翻开病历本，纸张的沙沙声在寂静的法庭里格外清晰：“指导？”她加重语气，指尖点在“多处软组织挫伤”的诊断结论上，“还是像这样？”大屏幕突然切换到小宇后背的照片，网球拍网格状的淤痕在灯光下泛着青紫，“被告公司生产的劣质退烧药，还需要我展示检测报告吗？”
被告的喉结剧烈滚动，西装袖口的纽扣崩开了颗，滚落在地板上发出清脆的响声。沈知珩突然起身，公文包“啪”地放在证人席上，金属锁扣的声响惊得书记员笔下的钢笔抖了抖。“我申请传唤证人李志强。”他的声音透过麦克风传来，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即视频中在场的网球教练。”
法警带李教练进来时，他的运动服袖口还沾着草屑。男人突然拍着桌子怒吼：“他是被收买的！”审判长敲响法槌的瞬间，沈知珩从公文包抽出份文件，投影在大屏幕上的银行流水像条蜿蜒的蛇，“被告于每月十五日向李教练的海外账户转账，金额与所谓的‘赞助款’完全吻合。”
李教练的膝盖突然一软，法警及时扶住他才没摔倒。他颤抖着指向被告席：“是他拿我女儿的留学签证威胁我！”他从口袋里掏出张照片，塑料封皮在灯光下泛着泪光，“小宇每次被打完都躲在器材室哭，说爸爸再也不会像以前那样带他放风筝了……”
林砚的目光落在旁听席角落，张女士正紧紧抱着小宇，男孩的脸埋在母亲肩头，露出的后颈还能看见淡淡的伤痕。
被告律师突然抛出份文件：“原告在婚姻存续期间与他人有不正当关系！”他的声音尖锐得像指甲划过玻璃，“这是私家侦探拍到的照片！”大屏幕上的照片泛着模糊的像素，林砚突然起身，指尖点在照片角落的日期上：“这是原告陪同母亲去医院的记录，所谓的‘第三者’其实是她的弟弟。”
她翻开医院的监控录像，画面里的张女士正扶着老人慢慢走进电梯，弟弟手里拎着的保温桶晃出淡淡的热气。被告的脸色瞬间惨白，手指深深掐进红木桌面。
“反对无效。”审判长的声音带着威严，“请原告律师继续陈述。”
林砚深吸口气，按下遥控器切换到财产转移的证据链。海外账户的流水与被告公司的账目在屏幕上形成清晰的对照，像幅被揭开的拼图。“被告在离婚前半年开始转移资产，通过空壳公司伪造债务，意图让原告净身出户。”她顿了顿，目光扫过原告席，“但我们有新的证据——原告已怀有身孕，胎儿的父亲信息与被告完全一致。”
张女士下意识护住小腹，指尖因用力而泛白。小宇突然抬头，掌心覆在母亲手背上，温热的触感让她颤抖的肩膀安定了些。被告的皮鞋在地板上刮出刺耳声响，他猛地掀翻座椅，法警及时钳住他的胳膊时，深褐色袖扣崩落在地，滚到林砚脚边。
“不可能！”他脖颈青筋暴起，唾沫星子溅在法警制服上，“她三年前就被诊断为不孕！那份报告我亲眼见过！”
沈知珩慢条斯理地从公文包抽出两叠文件，金属夹撞击声在寂静中格外清晰。“被告口中的诊断书，”他将第一份文件推至庭前，纸张边缘泛着可疑的蜡黄，“实为去年五月伪造，落款医师早在三年前就已退休。”他顿了顿，目光锐利如刀，“至于伪造动机——被告当时正与婚外情人筹划转移财产，急需一份‘无生育可能’的证明，以便在离婚时剥夺张女士分割婚内资产的权利，更能顺理成章将所有财产留给情人腹中的孩子。”
他忽然提高声调，指尖重重叩在第二份文件上：“而这份宫外孕手术同意书，”红色印章在顶灯下发亮，“被告在‘家属签字’处的笔迹，与伪造诊断书上的‘患者确认’字迹，经七处笔锋比对完全一致。他甚至算准了张女士术后身心俱疲，绝不会细究那份突然出现的‘不孕报告’。”
旁听席传来倒抽冷气的声响。林砚注意到被告喉结剧烈滚动，指缝间渗出血丝。沈知珩弯腰拾起那枚袖扣，金属冰凉的触感透过指尖传来时，他忽然想起昨夜在医院，张女士攥着孕检报告的手同样在颤抖：“他说我生不出孩子，就不配分走一分钱……”
“需要传唤笔迹鉴定专家当庭演示比对过程吗？”沈知珩的声音平静无波，却让被告突然瘫软如泥。法警拖拽他离场时，林砚瞥见他西装内袋露出的药瓶——正是小宇支气管异物中检测出的同款退烧药，原来他不仅伪造文书，更早已在孩子身上动了手脚，只为坐实“张女士无力抚养后代”的谎言。
晨光斜斜切过沈知珩的侧脸，鬓角那根白发在光影里浮沉。林砚突然想起他昨夜在医院走廊说的话：“法律有时会迟到，但绝不会让真相永远沉默。”
法槌落下的瞬间，张女士拉着小宇走过来，男孩的手里攥着颗网球，上面的logo已经磨得模糊。“谢谢你们。”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掌心的温度透过林砚的法袍渗进来，“小宇说，想请两位去放风筝。”
沈知珩的指尖轻轻碰了碰林砚的手背，像片羽毛落在心尖。远处的天空湛蓝如洗，几只风筝正在风中轻轻摇曳，像无数个被救赎的灵魂，终于挣脱了束缚，飞向属于他们的自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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