消毒水的气味像冰冷的蛇，钻进林砚的鼻腔。沈知珩的车刚停稳在急诊楼前，她就看见陆时砚正靠在走廊的栏杆上抽烟，烟蒂在夜色里明灭不定。
“胃出血，”陆时砚把烟摁灭在垃圾桶里，白大褂的袖口沾着血迹，“除草剂没喝下去，但是情绪激动引发了溃疡。”他往病房的方向偏了偏头，林砚的脚步顿了顿，一直用力攥在手上的U盘，在手心烙出深深的印记，隐隐传来一丝疼痛。沈知珩突然握住她的手腕，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先去看张女士，我让技术科的人连夜处理视频。”他的指腹摩挲着她腕骨的凸起，那里还留着昨天整理卷宗时被纸张边缘划破的浅痕。
病房里的监护仪发出规律的“滴滴”声，张女士躺在病床上，脸色白得像张薄纸。小宇也从球场急忙赶过。 “沈律师，林律师。”护工端着托盘走进来，声音压得很低，“刚才张女士醒过一次，一直念叨着‘不能让他带走孩子’。” 她把退烧药放在床头柜上，玻璃药瓶在灯光下泛着冷光，“这孩子也怪可怜的，白天在俱乐部还好好的，一听说妈妈晕倒就开始发烧。”，林砚注意到床头柜的抽屉没关严，露出半截孕检报告。她伸手去拉时，沈知珩突然按住她的手背，目光落在报告右上角的日期上——正好是张女士丈夫第一次提出离婚的那天。监护仪的声音突然变快，张女士的睫毛颤了颤，喉间溢出细碎的呻吟。
“他知道你怀孕了？”沈知珩的声音轻得像叹息，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张女士猛地睁开眼，瞳孔在灯光下缩成针尖，手背上的输液管被扯得晃了晃，药水在透明的管子里打着旋。
“他说……”她的声音嘶哑，“如果我把孩子生下来，就剥夺小宇的继承权。”眼泪突然涌出来，在枕头上洇出深色的痕迹，“那些海外账户里的钱，根本不是什么赞助款，是他转移的婚内财产。小宇咳嗽是因为……因为他把药片混在孩子的牛奶里，想让我以为孩子体质弱，不适合跟我生活。”
林砚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血腥味在口腔里弥漫开来。沈知珩突然起身走到窗边，手机屏幕的光映在他紧绷的侧脸上，像层薄冰。她听见他在打电话，声音冷得像淬了毒：“通知银行，冻结所有关联账户。另外，查一下张女士丈夫名下的医疗器械公司，我怀疑他们生产的儿童退烧药有问题。”
走廊里传来急促的脚步声，陆时砚拿着份文件冲进来，白大褂的下摆扫过输液架：“查到了！张女士丈夫的公司去年因为生产劣质退烧药被处罚过，而小宇的诊断书上写着，支气管异物里有类似的药物成分！”他把文件拍在床头柜上，纸张的褶皱里还沾着干涸的药渍。
沈知珩突然转身，银质袖扣在灯光下闪着寒光：“把孕检报告给我。”他的指尖划过报告上的B超图像，那里有个小小的孕囊，像颗正在萌芽的种子，“明天让你的律师提交上去，这是证明他恶意转移财产的关键证据。”
张女士突然抓住林砚的手，掌心冰凉而潮湿：“林律师，我求求你……”她的虎口几乎要陷进林砚的肉里，“别让他把小宇带走，他会害死孩子的！”监护仪的警报声突然尖锐起来，护士拿着针管冲进来，病房里顿时一片混乱。
沈知珩把林砚拉到走廊，急诊室的灯光在他脸上投下明明暗暗的光影。他从西装口袋里掏出个保温杯，拧开时冒出白色的热气：“陆时砚说你胃不好，让食堂煮了点小米粥。”他把杯子塞进她手里，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掌心，像团温暖的火焰。
林砚喝着粥，看着病房里透出的灯光，突然想起沈知珩手腕上的疤。去年在法庭外，失控的摩托车朝她冲过来时，是他一把将她推开，自己却被撞倒在地，鲜血染红了他的白衬衫。
“视频处理好了。”沈知珩的手机响了，他接起电话时，林砚看见他的喉结滚动了下，“……好，发给我，顺便让警方去控制李教练，别让他被人灭口。”他挂了电话，把手机屏幕转向她，“你看，张女士丈夫所谓的‘特训’，其实是在虐待孩子。”
视频里的画面晃动而模糊，却能清晰地看到张女士的丈夫正拿着网球拍抽打小宇的后背，男孩的哭声像只受伤的幼兽。林砚的眼泪突然掉下来，砸在保温杯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沈知珩突然伸手，用指腹擦去她的眼泪，动作轻柔得像在触碰易碎的玻璃：“别难过，我们会赢的。”他的指尖带着小米粥的温热，在她的脸颊上留下淡淡的痕迹，“明天开庭，我会让他付出代价。”
急诊室的窗外，月亮躲进了云层，只有几颗星星在黑暗中闪烁。林砚握着保温杯，感受着掌心的温暖，突然觉得，不管前路有多么艰难，只要身边有这个人，她就有勇气走下去。而沈知珩看着她泛红的眼眶，心里突然涌起一股强烈的冲动，他想保护这个总是为别人流泪的女人，想让她的世界里不再有黑暗和痛苦。
走廊尽头的窗户蒙着层薄雾，把月光滤成了淡青色。沈知珩的手机屏幕还亮着，视频里的哭喊声仿佛还萦绕在耳边，林砚把保温杯贴在发烫的脸颊上，小米粥的暖意顺着喉咙滑下去，却驱不散心底的寒意。
“我去趟技术科。”沈知珩突然开口，指腹在手机边缘蹭了蹭，“视频需要做高清修复，明天开庭必须作为核心证据提交。”他整理西装领口时，林砚看见他锁骨处的肌肉绷得很紧。
“我守在这里。”她把杯底最后一口粥喝完，瓷杯碰撞的脆响在寂静的走廊里格外清晰，“张女士这边可能还需要人。”小宇在病房里翻了个身，发出细碎的呓语，她下意识放轻了声音，“你路上小心。”
沈知珩的脚步顿在走廊拐角，他没回头，只丢下句“别熬太晚”，皮鞋敲击地面的声响逐渐被远处护士站的对话声吞没。林砚靠在冰凉的墙壁上，摸出手机给助理发信息，屏幕光照亮她眼底的红血丝，像揉碎的夕阳。
病房里的监护仪突然变了节奏，张女士的呼吸声粗重起来。林砚推门进去时，小宇正趴在床边抽搐，睫毛上挂着的泪珠冻成了细小的冰晶。她伸手探孩子的额头，滚烫的温度烫得指尖发麻，床头柜上的退烧药还没拆封。
“阿姨……”小宇突然睁开眼，声音细得像蛛丝，“爸爸是不是不要我了？”他的小手攥住林砚的袖口，指甲缝里还沾着网球场上的草屑，“他说只要我乖乖听话，妈妈就不会生气……”
林砚的心像被什么东西狠狠攥住，她蹲下来帮孩子掖好被角，发现他后背的睡衣印着淡淡的深色痕迹，形状与网球拍的网格完美重合。窗外的风卷着落叶拍打玻璃，发出细碎的声响，像无数只手在叩门。她突然想起沈知珩手机里的视频，那些被刻意模糊的画面背后，藏着多少个这样的夜晚。
护士进来换输液袋时，带来了份新的检查报告。林砚看着“支气管异物成分与某批次劣质退烧药高度吻合”的结论，指尖在“某批次”三个字上反复摩挲，直到纸张起了毛边。走廊里传来清洁工拖地的声音，消毒水的气味混着晨光漫进来，在地板上投下狭长的光影。
天边泛起鱼肚白时，沈知珩的身影出现在走廊尽头。他的领带歪在一边，眼底带着浓重的青黑，公文包的棱角磕在门框上，发出沉闷的响声。“修复好了。”他把个U盘放在林砚手里，金属外壳的温度低得像冰，“警方也查到了他转移财产的流水，李教练已经签字作证。”
林砚抬头看他，发现他衬衫第二颗纽被解开，露出锁骨处道浅淡的疤痕——去年为她挡摩托车时留下的，当时他流着血还笑她：“林律师，别总把当事人的事往自己身上揽。”晨光透过窗户斜切进来，在他疲惫的脸上投下明暗交错的光影。
“张女士醒了吗？”沈知珩的声音带着熬夜后的沙哑，目光扫过床头柜上的空保温杯，“粥还热吗？”
林砚摇摇头，把U盘塞进公文包：“护士说再观察两小时就能转普通病房。”她起身时腿麻得踉跄了下，沈知珩伸手扶住她的胳膊，掌心的温度透过衬衫渗进来。“谢谢你，沈知珩。”她突然抬头看他，晨光在她睫毛上镀了层金边，“每次都……”
“是同事。”他打断她的话，收回手时指尖不经意碰到她的耳垂，像触电般缩了回去。公文包的金属锁扣“咔哒”响了声，他转身望向窗外，“开庭时间定在上午十点，我让助理去接你。”
林砚看着他紧绷的侧脸，突然发现他鬓角多了根白发，在晨光里闪着刺眼的光。远处传来早班公交车的报站声，新的一天开始了，而他们即将带着所有证据走进法庭，去撕开那些被精心掩盖的真相。她握紧手里的U盘，金属外壳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却奇异地让人安心——就像身边这个总是沉默的男人，用他自己的方式，撑起了片没有阴影的天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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