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的?”蒲百万出声问他。
废话。
当然是假的。
钱不觉轻咳一声,冷不丁看了他一眼,扭头又是一脸喜色看向李雄。
李雄看向蒲百万:“这位小兄弟看上去很不一般啊……”
“我雇的镖师,”钱不觉张口就来,要说蒲百万是跟他们一样的混子也难以让人信服,毕竟这人一身正气,“最近小弟弟我有个大生意可做。”
“咳。”何老母轻咳一声,“事情聊完了,我就先走了。”
“等等!”李雄道,“这钱不对,少了,你得把剩下的补给我。”
何老母狠狠剜了他一眼,这蠢驴,有外人在还怎么谈?
钱不觉以退为进:“大哥,这老太婆信不过我,我先出去吧。”
钱不觉这一声大哥,硬生生喊出了一生大哥的气势。那既然是大哥,又怎么听得了信不过这三个字呢?
“你就在这,”李雄果然上当,转而看向何老母道,“这是我过命的兄弟,你就说罢,怎么才这么点?”
何老母攥紧了手,咬牙道:“等衙门的事情过去,剩下的再给你,另外我还有一事要你去办,到时候给你双倍价钱。”
原本剑拔弩张的氛围被何老母这一句话给打散了。
李雄脸上表情谄媚:“好嘞,那您慢走,均儿去送送!”
均儿得令。
“来,兄弟,”李雄摊开手掌,“坐!”
“衙门?”钱不觉关切问,“好哥哥,怎么还惹上衙门了?”
李雄晦气的摆摆手:“还不是为了生计,不提这个了。”
“不如大哥跟着我干,”钱不觉连忙道,三指在一块搓着,“能挣点是点。”
“什么生意?”李雄试探性问道,钱不觉耳语几句,李雄便大惊失色,“什么?……你居然敢……”
“嘘。”钱不觉压着声音,“肯定得行险,不然我干嘛雇镖师,他身手不错,一个能打十个,我们还怕会被抓住?干完之后,逃走的路线我也想好了。好哥哥,你信我,绝对不会出差错。”
李雄身体微微前倾,手指有一下没一下地敲击着桌面,他的眼珠子在眼眶里滴溜溜地转动。看见钱不觉比出一个手势后眼睛瞬间瞪大,他不自觉抖动着眉毛,低声问道:“能赚这么多?”
“当然。”钱不觉说,“刀尖上舔血,不赚这么多我还不干呢。”
李雄暗自忖量一会儿,眼珠子在钱不觉和蒲百万之间来回穿梭。不多时,他的眼中闪过一丝笃定,拍了拍桌子,似是在为自己打气,说道:“那好!我就带着我的兄弟们跟着你干一回!”
“大哥英明!”钱不觉抓着他的手,小声道,“丑时二刻。”
*
要做大生意,不能不踩点。
此处是下人走动最少的角门附近,树影晃了晃,钱不觉像片叶子般落进墙根的阴影,怀里的梯子,长短刚够搭住墙顶那截没有碎瓷的凹处。
钱不觉矮身将梯子稳稳架在墙上,顶端搭住时发出极轻的声响,他拽着梯身晃了晃,确认结实后从怀里摸出块油布,仔细铺在梯脚压着的草从里。
完美。
钱不觉得意笑笑,退到几步外的巷子口,转身离开。
万事俱备只欠东风。
钱不觉随便找了家客栈住下,蒲百万不甚满意,浸湿了帕子想帮他擦擦手,他方正想事,冷不丁被蒲百万抓住手吓了一跳:“……你干嘛啊。”
“擦手。”蒲百万说。
“我知道,”钱不觉失笑,任由他拿着帕子擦过自己的手指,帕子温热但他的手冰凉,“我是问你替我擦手做什么?”
蒲百万不想说是因为他对着李雄的手抓了又抓。
钱不觉翘着腿躺在床上,蒲百万顺势躺了过去,他便挪进了去,给蒲百万腾位置,不成想王爷也挪。
“你那边这么宽!”钱不觉瞪着他,蒲百万被他瞪得泄了气,默默挪了回去,这下钱不觉就能舒坦点。
“二爷,”蒲百万说,“你跟他们说的是什么大生意?”
“哄他们呢。”钱不觉侧过身去。
蒲百万手指轻轻划着他微微露出的后颈:“你想干什么?”
钱不觉被他弄得痒,但并未拦他,反而闭眼笑着:“看好吧,二爷教你。”
“习惯侧卧吗?”蒲百万问。
“嗯。”钱不觉说。
蒲百万轻声开口道:“二爷,我想离你近一点点。”
“不行。”钱不觉如此说,身后的蒲百万便不说话了,他起身灭了火烛又躺了过去,离钱不觉离得远远的。
钱不觉回头看他,他察觉视线便抬眼,一声不吭。
钱不觉问:“怎么不说话?”
“睡觉了。”蒲百万如是说。钱不觉又转了过去,蒲百万睡得不沉,半晌感觉到身前人挪了挪身子。
钱不觉睡相很差。
他整个人横在中央,一条腿霸道地伸到床沿外,被褥一半搭在他的腰间,另一半则拖到了地上。
蒲百万别提多紧张,怕他一脚把自己给踹下去。
钱不觉睡着睡着,身子猛地一翻,从仰卧变成了俯卧,脸深深埋进枕头里,蒲百万怕他给自己捂着,小心掰着他的肩膀,他又不安分起来,双腿交替踢蹬。
蒲百万忍无可忍:“钱不觉!”
喊不应。
但好在钱不觉没打鼾。
蒲百万拿了个枕头去地下睡,随钱不觉大展拳脚。
丑时二刻。
夜色像一块厚重的黑布,严严实实地罩住了经南最气派的郁府。郁府的库房,砖石结构,高大厚实,飞檐上的瑞兽雕像在朦胧月光下,透着森冷。
郁府的下人刚巡查完库房,脚步声渐远,藏在院墙外的黑影便动了起来。
“哎唷,真冷。”李雄双手抱臂搓着。
“嘘。”钱不觉蹑手蹑脚过去。
李雄将他拉住:“那个镖师呢?身手很好的那个?”
钱不觉一脸高深莫测:“这你就不懂了吧,高手一般都是待在屋顶的。等到恰好时机再飞下来。”
李雄顺着他的指向看过去,屋顶有一坨阴影,正是蒲百万在打坐。
钱不觉打头,三两下就攀上了院墙,后面的人依次而上,落地时,几乎没发出声响。他怀里掏出特制的铁钎,对着库房门锁又撬又捅。
片刻后,锁开了。众人鱼贯而入,一股陈腐的气息夹杂着金银的味道扑面而来。
“香……”李雄深嗅一口气。
钱不觉笑了起来,学着他的模样:“香!”
库房内箱笼林立,所有雕花檀木箱子上都贴着封条。
李雄迫不及待地掀开一个箱子,珠光宝气瞬时照亮了他的脸,箱里堆满了金元宝,还有成色上好的翡翠摆件。
钱不觉磕着瓜子在外面把风,其他人将值钱物件往随身携带的布袋里塞。
“动作麻利点!”李雄小声催促道,“都拿值钱的,”他看向均儿,“知道什么东西是好东西不?”
均儿点头:“当然了!”
“黄色的是金子,”李雄道,“金子比银子贵多了。”
不知是谁不小心碰倒了东西,哐当的声音在寂静的库房里格外刺耳,众人一僵,大气都不敢出。
半晌没听见钱不觉打暗号,他们便继续疯狂搜刮。
李雄恶狠狠道:“都小心点!”
布袋装得满满当当,均儿长得瘦小,被重物压得歪斜站着。
李雄推了他一把:“走!”
这几个偷儿贼德行还挺高尚,李雄小心翼翼将门关上,心里藏不住得意,后颈吹过一阵凉风。他猛地回头,正撞见一个小厮端着个空托盘,瞪着俩圆溜溜的眼珠子杵在三步开外。
空气静了片刻,李雄脑瓜飞速旋转,关门的姿势不变,愣是挤出个比哭还难看的笑。
两人的视线在半空撞得像火星迸溅,小厮手上一软,铜盆晃了晃,脸上神情从错愕变为惊恐。
“有……”
惊雷劈开!
“贼!”
李雄几乎是本能地矮身,想原处跑。
来有梯子,回去没有!
他几近崩溃,身后传来家仆变调的呼喊,哪管得了这么多,扭头就去推后门。
“谁在那里!”郁府下人大喝一声。
“你们,”为首那人点了几个家仆,“去外面拦住他们!”
“是!”他们应着。
李雄跑得急,冷不丁扭了脚,又不甘把那钱财金银给扔掉,一瘸一拐地跑着,还有空扭头去看后面追他的家仆。
章顺呢?
李雄来不及细想,便被一棍子打了背,他吃痛踉跄几步,被桎梏住了。
“一个也别放过!”家仆指着前面的均儿。
“章——”李雄大吼一声。
均儿被压了回来,惊恐的看着李雄,李雄霎时哑了声音。
这么喊出来也太不讲义气了,他的威望何在,事到如今只能盼着入狱后他来救一救,家仆环顾四周,没见着其他人影,喝道:“把他们全部压回去!”
主家清点了库房,与他们袋子里的物品一一对上,郁小奉微微蹙眉道:“都送去官府。”
“是。”家仆道。
李雄被衙役押着,穿过一道道厚重的门,踏入衙门牢狱。刚到门口就闻到一股腐臭与潮湿混合的气息,令他忍不住干呕。
狱门缓缓打开,发出一阵刺耳的吱呀声,李雄的双腿不受控制地颤抖,每迈出一步都无比艰难。
抬眼望去,通道两侧的墙壁爬满青苔,在阴暗的光线下,闪烁着诡异的幽光,仿佛无数双眼睛正盯着他。墙上的火把明明灭灭,将阴影投在地面,扭曲变形,犹如张牙舞爪的恶魔。
走着走着,李雄听到一阵镣铐碰撞的声响,那声音越来越清晰,每一声都像重锤敲击在他的心上。拐过一个弯,牢房出现在眼前,铁栅栏锈迹斑斑,上面还残留着暗红色的血迹。
牢房里,犯人们或躺或坐,目光呆滞,眼神空洞。死死盯着来往的衙役。
李雄的冷汗不停从额头冒出,浸湿了衣衫。一只老鼠从他脚边窜过,他吓得跳起,差点摔倒在地。
衙役在一旁不耐烦地催促着,他只能硬着头皮继续往前走。
有个衙役上前来与为首之人耳语,后者便看向李雄道:“有人来看你了。”
李雄老泪纵横,定是他的好兄弟章顺!还以为他跑了,没想到还是有兄弟情的,果然没看错他!
前庭多年没有修葺,多年踩踏,有些砖块已经微微凹陷。两侧各有一排低矮的厢房,面前是大堂,大堂面阔五间,进深三间,檐下斗拱层层叠叠。
钱不觉被带着走过一堂二堂三堂,东侧班房,西侧就是牢狱,还未靠近,一股腐臭的气息便扑面而来。
“抓紧点,”衙役道,“不准多停留。”
钱不觉手心捂着银子,笑着往衙役大哥手上招呼:“请大哥喝茶,大哥轮值辛苦了,我说完就出来。”
衙役咳了一声,把银子塞进了腰间。
“顺儿!” 李雄连忙将双手探出去,“你可得救我啊……”
“放心吧,”钱不觉说,“我已经打点好了,不过三月,就会被放出来。”
李雄心神恍惚,腿软瘫坐在地,喃喃道:“我从来没入过狱啊……”
钱不觉递去一盒糕点,李雄食欲不振,他便道:“牢饭都不好吃,你这再不进点,该得饿昏过去。”
李雄没法子,哭声吃了起来,隔壁就是均儿,他为着自己的威望还不敢大声哭。
钱不觉转身没忍住,笑了起来,得意离开了牢房。
“你这是想,”蒲百万问,“让他们入狱,好让自己替何老母做事?”
“答对了。”钱不觉打了个响指,“怎么样?”蒲百万沉默一瞬,而后点点头,钱不觉道,“还以为你会说我缺德。”
“是他该的。”蒲百万说。
钱不觉满意点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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