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宁溪得了他的准信，心中松快，“你准备怎么做？”
王靖宗：“大将军想要的是北上，王公想要的是平衡世家，这中间只要再放一个人，就能做到两厢皆宜。”
沈宁溪踌躇：“可是晋王做不到。”
“世子能做到。”
沈宁溪侧头，诧异道：“可是世子......”
“嘘。”王靖宗轻声，几乎贴在她的耳边，喃声道：“我早就查过，永宁帝当年突然暴毙，另有隐情。”
沈宁溪浑身一震，这种猜测当年多如牛毛，但谁找不到证据也就不了了之。
被谁所害，王靖宗不说，她也能猜到，谁是最终得利者，谁就是凶手。
一想到那位，她就会止不住的想起生前那一场挟持，心里感到恐慌。
王靖宗感觉到她身体的僵硬，安抚道：“放心，就算没有证据，我也能替你和我报上辈子的仇。”
有了他这句话，沈宁溪略感心安，道：“你也要小心。”
王靖宗扯了嘴角，道：“现在是他在明，我在暗，就怕他等不到两年，受我亲自手刃。”
沈宁溪倏地转过身，抬臂抱住他的脖颈，叮嘱道：“你答应我，不能自视甚高，保持住你的水准，不能鲁莽行事。”
她是担心他仗着重生，一切有了先见之明，而忽略意外事件。
她这般关心，王靖宗心中自然十分熨帖，郑重承诺，必定会护好自己。
两人又温存了一会，王靖宗还想放肆，沈宁溪不愿，两人闹了一会也没来真的，反倒嬉戏起来。
须臾，王靖宗叹道：“时间实在太紧，不能再立刻迎你进门，你回了扬州，无论发生何事，都不要放在心上，安心等我来娶你。”
沈宁溪盯着他，忽然闷笑。
王靖宗不知所以，问：“怎么了？”
沈宁溪离开他的怀抱，单手支颐，靠在窗沿，另一只手去戳他胸口，“好歹我也是回过扬州的人，你莫要小瞧我。”
“回去后面对的无怪乎就是我那个富豪阿爹，这自有我阿娘应付，再不济，沈家阿爹并未将我赶出家门，也能让我靠上一靠，有谁敢欺负我？”
王靖宗笑，攥住她的青葱嫩指，附和道：“是，贵女明目聪慧，无论在哪，自是游刃有余，所谓诡计，手到擒来。”
沈宁溪锤他心口，须臾，眼珠一转，坏笑道：“倒也未必，就有一桩，是我也必须忍耐做下的事。”
“何事？”
“阿娘早就为我看好了几门亲事，这次回扬州，需我一一相看，待我从中择一如意郎君，便可早日完婚。”
原本笑言以对的王靖宗，脸色顿时乌云密布，比那湖水还要阴沉。
“不许去。”
他命令。
沈宁溪格外认真，“阿娘为我多年筹谋，我总不能辜负一片心意。不过你放心，我只去相看，保证一个也瞧不中。”
恰在此时，船舱回廊上开始传来动静，隐约可辨是碎星的声音。
沈宁溪抿唇暗笑，起身道：“我该走了。”
说罢，挣脱开手臂，头也不回地走了。
王靖宗气得不行，在屋里转了好几个来回。
在獾奴钻回来之前，暗暗下定决心，一定，一定要抓紧时间，早日提亲。
*
水上之行，快如昼夜。
短短两日，便已经到了扬州，千里相送，终须一别。
几人才上码头，在甲板上翘首以盼的褚家管事，率先见到当家主母，立刻躬身上前请罪。
都怪他办事不利，没有安排功夫高强的护卫迎接，导致主母半道被劫，差点丢失性命。
褚家作为江南首富，扬州一带的水路几乎都有褚家生意，消息灵通，昨日一收到消息，立刻就派了大船去迎接。
至于是谁要谋害当家主母，管事也已知晓，兹事体大，他只能安奈不发，等夫人和主君商议后听命行事。
管事向沈宁溪见礼，一面请罪，一面告诉主母，自己已经依照吩咐，将东西准备妥当。
褚母点头，邀请王靖宗上岸，前往褚家作客。
王靖宗哪肯第一次登门是以小小伍长的身份，推言婉拒，表示自己还有要务在身，必须得尽快赶回建康，褚母也不多作挽留，让管事捧出一个红木匣盒，让他收下。
“我褚家知恩图报，当日二位救下我和小女，我便承诺，待回扬州必当重金相报，今日一点薄金，还请二位收下。”
管事精明市侩，打开一条缝隙，匣盒中金光灿灿，耀人眼目。
獾奴咽了口吐沫，没说话。
王靖宗躬身抱拳，“夫人万万不可，娘子于在下有恩，在下举手之劳，怎可受夫人如此大礼？夫人心意，在下心领，还请夫人将厚礼收回。”
沈宁溪在一旁帮衬，“阿娘，他不肯收就算了。”
褚母状作无奈，嗔她一眼，才叫管事将匣盒收回，与二人告别。
管事引母女二人前往马车停驻的路边，沈宁溪温顺地跟在褚母身后，不回头也能感觉到炙热的光停在自己身上，比冬日暖阳还要灿烂。
獾奴眼见着马车渐行渐远，目光不舍，满是惆怅。
待马车彻底消失在视野里，顿时又满面春风起来，笑得白牙敞露，“这一趟，总算没白来。”
江水滔滔，数十艘商船停泊岸边，王靖宗拍了拍他的肩膀，问：“想不想留下？”
獾奴随口道：“当然。”
“嗯，那你留下。”
“好啊。”
瞬间，獾奴回神，“什，什么？”
王靖宗：“我先回建康，酒肆不用你管，我会派人送银子给你，你留下来替我盯着褚家。”
獾奴顿时着急起来：“怎么回事？我为什么要留下？不是，我可不是见色忘义的人，你那么多事等着我，我留在建康，你的事怎么办？”
“我会让花叔帮我，眼下最要紧的事，就是替盯好褚家。”
“没必要吧？我可是亲眼瞧见，四娘子去了你的屋，你还有什么可担心的？”
“褚夫人替她相看好几户人家，这回回扬州，就要一一相看，你想好了，贴身侍女都是跟着娘子随嫁，错过就没得挽回。”王靖宗云淡风轻道。
獾奴瞠目。
左思右想拿捏不住，最后只得认命，得，监督这种事，除了他还有谁能做？
于是，王靖宗踏上了回建康的商船，没过两日，扬州城富商褚家多了一位车夫，名叫獾奴。
*
相比褚瑶认祖归宗带来的诸多影响，沈宁溪回到褚家，简直堪称顺利。
褚粱得知那位深受沈氏宠爱的妻族外甥女原来是自己的亲生女儿，顿时有种手握宝玉之感。
这位外甥女，他登门作客沈府时就曾见过，当初就觉得，不愧为世家之女，样貌、品性，样样拔尖，虽有骄纵之名，但既然已是世家之女，没到底还要藏着掖着，落落大方，才是世家联姻之本，他倒是希望自家女儿也是那样，可惜，自己女儿扎堆地生，硬是养不出一个这样的来。
如今得知妻子所为，多年与妻子貌合神离，维持表面功夫的褚粱立刻发挥商人特长，变脸。
从沈宁溪回府的第一日，褚粱便亲自在褚家门前迎接妻女，与褚母上演了一场夫妻和美，盼女归来的感人戏码。
褚母早知他品性，亦是拿捏了这一品性，在回来第一日，便央褚粱保证，沈宁溪的婚事，须得由她自己做主，这样才能让她“宾至如归”。
褚粱满口应承。当初知晓袁家撇下沈宁溪另议亲事，着实松了口气，他与褚母嫌弃袁氏的原因不同。
褚粱嫌弃的是袁氏书香门第，在这样的乱世，书香门第，说白了，就是纸上谈兵，毫无用武之地，不如武将世家来得稳妥。
在他心中，早已想好了几家与自己关系不错的武宗世家，甚至还想过沈家的三公子，可惜人前不久已经成亲，否则让沈宁溪嫁回去，亲上加亲，沈褚两家关系简直不要太牢靠。
褚粱嘴上应承着，心里已经盘算了整个江南士族，挑选了几个备选女婿。
虽然答应让沈宁溪自己做主，但相亲这种事，必然得父母安排，只要能从他安排的几家公子中挑选，无论谁家，都于褚家有益。
褚母亦心知他所想，并未放在心上。
沈宁溪端坐一旁，手端茶盏，装作不知生身父母语间机锋，划开雨前龙井的茶沫，抿上一口，惬意非常。
午膳十分，褚超回来了。
褚超是褚粱长子，沈宁溪的庶兄，见到他，沈宁溪想起前世被骗去京郊别院，被狗皇帝堵截，和王靖宗双双殒命。
一时态度冷淡。
褚超长得有几分清秀，身材颀长，原本是个相貌不错的贵公子，但仔细观察，不难看出其多年受酒肉荤色浸淫，眼底浮肿，眼神漂浮，标准的徒有其表。
但他自己并未察觉，自诩风流倜傥，一表人才，在亲妹面前，表现得礼数周全，坦坦荡荡。
褚家没有嫡子，庶子中褚粱年长，又因生母早逝，养在褚母名下，所以最为得脸。
十八岁起就已经跟随褚粱管理生意，如今三四年过去，褚粱更是将大部分家产都交给他打理，重要决策与其商议，俨然将其当作接班人培养。
褚母也希望沈宁溪能和褚超关系和睦，将来嫁人能得娘家助力，她与褚粱关系不和，但与褚超却很不错，褚超一直十分孝顺，办事也周全。
因此，唯有沈宁溪对褚超心生警惕外，褚父和褚母看着庶子对沈宁溪的表现，都甚为满意。
待到褚超言说，在阳春楼摆置筵席，替沈宁溪接风洗尘，褚家双亲一口答应下来，而后才察觉不对，双双看向沈宁溪。
沈宁溪浅笑：“兄长盛情，小妹怎会扫兴？多谢兄长。”
如此这般，沈宁溪算是在褚家落足，年关将至，大雪纷飞，扬州城内很快银装素裹，天地银灰。
城里各家士族商户，很快得知沈褚两家易女之事，好奇打探之余，纷纷动起了联姻的念头。
当年雄踞北方的世家大族南下后，几乎全部盘旋在建康周边，能迁居扬州，只能算是北方中小士族，但扬州本地不乏吴兴大族，又有豪绅数十，过往富商更是数以百计，一时间，褚家门槛都差点被踏平。
沈宁溪并未如自己对王靖宗的承诺，来者不拒，而是罗列了一二三四五六条要求，凡是六条全符合，她才会答应相亲。
六条要求并不过分，褚粱看过书简后，自觉摒弃大半人数，留下一小部分，再删删减减，仍有十来名小公子符合，心中甚为满意。
褚母这厢本就择优筛选过一番，所以舍弃的不多，只一两个，剩下的四五人，倒是都满足六条规定。
就此，相亲宴便陆续开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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