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这其中,可就苦了褚超。
因着沈宁溪的要求,每次相亲,她还需要派人考校对方,若对方能回答她的问题,她才能揭开面纱,与对方面谈。
这其中送信考校事宜,自然落在了褚超身上,来回送信,颇为辛苦。
沈宁溪的原话是:“因多方考察,恐扬州诸家以为小妹诚心刁难,但若兄长亲临,意义自是不同,还请兄长不辞辛苦,襄助一二。待小妹佳偶天成,自不忘兄长大恩。”
褚超能如何说?不过是来回跑腿的事,况且,褚母原就盼着他能对沈宁溪好些,这点小事若不能办好,只怕他还能不能力压下头弟弟们就很难说了。
沈宁溪常年锻炼身体,并不畏寒,褚母通常将相亲地址设置在梅林。
天地雪白,红梅点缀,最适合才子佳人吟诗作对,而且,梅林丛丛,也方便褚超隐蔽藏身偷听战果。
这日。
相亲宴不同往日,约见对象正是褚母先前早有提起的那位商户之子。
这位商户之子名叫齐振东,一月前随父出商,归途经过建康置办年货,直至冬至,才回到扬州。
褚母安排二人腊月初八见面,沈宁溪一改见面地址,为扬州著称小秦淮河的画舫上。
此时的画舫并非江南名妓专有,文人雅士,名门淑女,举办雅集诗会,或是品鉴时令花疏,时有选在画舫举行,因此这里一度被称为闲情雅致之地。
凛冬寒凉,寒梅绽放时节,小秦淮河上,河流静谧,雪花缤纷落在上头,十分地有意境。
褚母欣然答应,这可比白雪已经变成泥雪的梅林强多了!
齐振东不愧褚母心目中首选人物,长得确实一表人才,虽是商户,言行举止却恭谦有礼,有几分落拓公子风范,便是沈宁溪瞧了,也觉得此人将来必能继承家业,成为个中翘楚。再加上此人有经商本领,口才了得,不由得又增加了几分好感。
她记得前世褚母也曾提起过一人,那时候,她满心溃烂,听说对方是商户之子,十分抗拒,一拖再拖。以至于最后尚未正式见面,就被王靖宗捷足先登。
而今,她心中失去袁昭这枚世家珠玉,反增王靖宗这个江湖草莽,再见此人,却能平心静气,品出个一二三来。
不过,这些一二三,都与这场相亲宴无关。
两头通风的船舱内,沈宁溪单手支颐,姿态随意又不失优雅地坐在案几边,另一手百无聊赖地敲着案面,说话清风细雨,与王振东一问一答。
“听说齐公子去过建康?”
“是,建康的酥香阁,百花糕远近闻名,某途经此地,带些给小妹浅尝。”
“酥香阁的百花糕确实不错,百花楼也不错,不知公子去过没有?”
齐振东慌张一瞬,侃侃而谈的局面顿住,他尴尬道:“逢场作戏,随好友去过一回。”
沈宁溪笑:“百花楼姑娘色艺俱佳,听闻楼内日日座无虚席,上至高门贵子,下至三教九流,不虚身份,只要有银子就能前去。公子经商不易,走南闯北,洞察时局,一样不可少。而前往生疏之地,直接去这样的声乐场所打探消息才是最快的方式,公子不必掩藏,小女子明白的。”
齐振东怔怔地看着沈宁溪。
对面女子琼鼻玉颜,眉目如画,说话间,有着一股泰然自若地娴静之美,这些年,他走南闯北,见过不少美貌女子,婀娜窈窕,丰盈玉润,应有尽有,却不曾见过这般拆穿别人而坦荡自如的,更不曾见过这般眼界开阔的。
心中不由得对对面女子多了几分敬意。
“娘子善解人意,恕在下失礼。”齐振东舒心一笑后,诚心道。
沈宁溪状作不经意地点头,算作接受他的歉意,“不知公子去了,可有打听出些什么?”
齐振东顿悟。
原来,这位娘子,虽然离开了沈家,却终是没有忘记多年养育之恩,瞒着生身父母,搁这迂回打探旧事。
但他私心里,也已不想再令这位娘子挂念往事,故而在纷杂的旧闻中寻找其他热门话题。
“自是打探来不少消息。”
“哦?不知能否说出来听听?”
“名门王氏听说多了一位公子,这位公子原是马夫出身,一朝得势,入了王大将军的眼,兄嫂子侄也跟着搬入王府,当真是一人得道,鸡犬升天。”齐振东摇头轻笑。
沈宁溪似乎来了兴趣,身体微微支起,“这般传奇?马夫也能当公子?不知是哪位王大将军?”
“自然是威震天下的王忠王大将军。”
“如此说来,已经计入族谱,昭告天下了?”
“正是。”
见沈宁溪当真感兴趣,齐振东不察对方关注点偏移,反而跟着多说起来。
“论起来,王大将军英勇善战,保家卫国,乃我朝忠臣良将,若当真后继无人,着实令人扼腕。原本王氏宗族特选得力后生过继其名下,却不想王大将军行事偏执,非要亲自择选,如今又择了这么一名庶子记在名下,当真叫人不知所谓。”
沈宁溪已经靠回案几,姿态依旧闲适,闻言,嘴角上扬。
“既是王大将军亲选,此人定是有过人之处,我等外人一无所知,不好予以评说,不如等来日,再见真章。”
齐振东回神,连道:“是,是。”
沈宁溪已经确认了消息,心情颇好,不欲停留,吩咐船家靠岸。
化身船家的獾奴,头戴斗笠,眼睛不知多少次从斗笠檐下向船舱中扫视,闻言,高呼一声:“得嘞!上岸!”
齐振东起身,率先从船舱走出,再侧身替沈宁溪撩开半垂的幕帘。
才子佳人,游船相亲,上岸时,相扶一把,是暗表心意的一种方式,且又能体现君子之风。
齐振东办事向来心细周全,此刻亦是无师自通。
可惜,正待他预备上岸扶持佳人一把时,却见陪同褚宁溪前来的侍女已经先他一步,扶着一眨眼功夫就已经到了船头的褚宁溪上了岸。
齐振东心中惋惜,面上不显,手提衣摆,跟了上去。
恰在此时,不知湖水下是什么东西撞到了船,船身忽然不稳,左右摇晃起来。
齐振东并非一惊吓就腿软的软脚虾,很快站稳,并试图稳住船身,可他并不知道今日船家究竟是谁,船身岂是那么容易稳住的。
揽月目瞪口呆,眼睁睁看着风光霁月般的齐公子“扑通”一声落水,沈宁溪眼睛微眨,佯装扶额,不忍直视。
湖水不深,但因为两岸居民经常在河里盥洗浆裳,江边长满了水草狐藻,就只见一身月牙白的齐公子爬上岸,身上和着浑浊淤泥,挂满了青绿水草,要说狼狈就有多狼狈。
“天寒地冻,公子快些回府换身衣裳,且定要喝些姜汤驱除寒气。”沈宁溪第一时间上前,温声宽慰。
齐振东暗瞪船家一眼,却有佳人在前,不便再寻麻烦,只得歉声几句,并表示明日再登门致歉,便匆匆离开。
待到齐振东身影消失,獾奴忙跳上岸,凑到揽月跟前,看她的眼神,任是谁都能瞧得出眸子里的星星,此刻还多蕴藏了一层“快夸我,快夸我”的殷切期盼。
沈宁溪转身往马车方向走,边道:“柳胜,你这般坏我好事,等回头,我将揽月嫁出去,看你找谁哭去。”
揽月娇羞,“娘子!”
沈宁溪:“你这是帮我,还是帮他?”
揽月:“!”
獾奴嬉笑:“娘子赶紧嫁,甭管嫁给谁,我保准抢回来!”
就怕娘子不嫁!
沈宁溪嗤,“你们还真是一路货色。”
这个“你们”,不必说也知道是谁,獾奴笑着继续道:“娘子就说何时把揽月嫁了。”
揽月彻底羞怒:“闭嘴!我打死也不......”
獾奴眼疾手快,一把捂住她的嘴,沈宁溪佯装不知,自行蹬着脚蹬进了车厢。
獾奴又飞快地在揽月脸上啄了一口,将人推进马车,行止不说与某人一模一样,但也别差无几。
沈宁溪靠着窗,声音控制得恰到好处,车外只有獾奴一人能听见,道:“这是最后一个,你派人告诉他,最多三个月,再长我就撑不住了。”
咧嘴笑的獾奴瞬间肃穆,须臾,道:“收到。”
沈宁溪靠在车壁,听着车轱辘碾压在雪地里的噗噗声,嘴角上扬。
岁月静好,未来可期。
回到府中,揽月仍带着怒,獾奴不敢再过分,可怜兮兮地目送主仆二人进了内院。
正在院中修剪梅枝的碎星目光如电,瞬间瞧出了意思,扔了剪刀,吩咐小侍女去小厨房拿姜茶,自己则替沈宁溪去了身上斗篷。
一边不忘八卦,小声问道:“今日柳大哥又做了什么?惹得揽月这般生气?”
“你怎的先不问问,你家娘子为何这般早就回来了?”
碎星觉出味道来,嘻嘻:“那娘子究竟为何回来这么早?”
“唔,齐公子失足落水,不得已,只好连午膳都没用就回来了。”
碎星瞬间惊喜:“哇......喔。”见揽月倏地掀开门帘,怒视而来,她顿时消了尾音。
而后忍不住对沈宁溪竖起了个大拇指,高高兴兴地吩咐下人传唤午膳。
很快正院那边得知沈宁溪提前回来,立刻派人前来询问,揽月具实以告,褚母气急,派人要去寻那船夫,恨不得将人丢出扬州城,在扬州城内将此人除名。当然,结果只能查无此人,船家早已逃之夭夭。
午膳后,沈宁溪坐在暖炉前休息。
碎星端来小杌,坐在一边,忍不住和沈宁溪咬耳朵,拍着手指头数落獾奴,边说边忍不住窃笑。
“......上次桓公子想要摘一根梅枝给娘子,结果一不小心将整个树枝都扯了下来,惹得桓公子扑头盖脸一堆雪,风度尽失......”
“......何公子说去滑雪,自己倒是摔了个狗吃屎......”
“......彭公子就更离谱,吟诗作对不行也罢,竟还要弄虚作假,简直有辱斯文。不过,他怎么知晓彭公子的诗是找人代作的?”
“......”
说到后来,碎星也盼起了建康快快来人。
一个多月过去,碎星也知道了建康有个人正在努力攀附权贵,好来迎接娘子过门。
起先得知时,她惊讶不已,甚至有些愤怒,觉得娘子早被这样的人盯住,十分羞耻,但时间经转,冷静下来后,那些没有注意的细枝末节重新回到脑海中,并有了更加合理的说明时,她渐渐接受下来。
至少,那个人比袁郎君强,愿意为娘子博一把。
这么自我安慰后,得知獾奴是那人故意安排,且这个獾奴肖想揽月已久,她更是震惊。
而后,在沈宁溪一次次“相亲事故”里,啼笑皆非的接受了现实,并开始殷切期盼。
别说,她还记得,阿豨长得确实好看,五娘子几次想招为赘婿,就连贺老将军府,也想拉拢,可惜都没成。
她家娘子果然是绝世好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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