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让在睡醒后也得知了此事，还得知金军连夜进攻，如今已经占据了定京皇城。
“母妃呢？”姜让边穿衣服边问道。
“贵妃娘娘安然无恙，昨夜已被令三带回王府中。”
“好。”姜让点头，去了贺贵妃安睡的房门口看了一眼，确认母妃无事后才离开晋王府，准备照常上早朝。
不过临走前他也给贺贵妃留下了口信，要母妃别担心。
皇帝的突然身死并未传播出去，大臣们还是如同往常一样上朝，但他们到达皇宫时看到的却是坐在龙位上的太子。
“父皇的突然驾崩让本宫无比心痛，但国不可一日无君，所以朝事暂由本宫接管。”姜聆表情悲痛，言里言外的意思却是他将以北姜太子身份继承大统。
大臣们默不作声，彼此对视着，不同的答案在不同的人眼中传递着。
在贺溪领军出征后，姜让和姜聆的势力就已经是五五开了，而后皇后接连被禁足，外加八公主和亲身死，皇后病死，让姜让的拥护者在短短数日就反超了姜聆甚多，如今皇帝突然死亡，疑点重重不说，姜聆虽是太子，但居然在没有先帝任命的情况下擅自接任，实在太狂妄了些。
姜让自然知道这一切是怎么回事，他从朝臣中走出来，站在所有臣子面前与姜聆对峙。
“兄长，这一切未免太突然了，父皇突然患了什么病，能在一夜之间驾崩，连遗嘱都没留下来？”
“此事事发突然，本宫也不知道，太监传唤本宫时父皇就已经死了。”
“那柳桓呢？他不是父皇身边的大太监？怎得现下不见人影？”
“…他因为护驾不及时，已经被押了起来，现下还没放出来。”
“是吗？押起来？焉知兄长不是想囚禁人证？这太可笑了，不是吗？”姜让主动撕破和平表象，背过身，不去理会高台之上的姜聆，面对着大臣们朗声道，“大人们，你们想想，这世上怎会有一夜病发就身死之病？父皇连留下遗嘱的时间都没有？况且昨夜父皇驾崩之时无一人瞧见，无一人在父皇身侧，父皇的死实在太过可疑！”
说完，姜让指着高台上的姜聆接着道：“如今一切尽是太子一人之言，焉知不是太子谋害父皇！”
“信口开河！来人！”姜聆一拍自己身下的龙椅腾地站起，指着姜让道，“来人！把他给本宫带下去！”
“谁敢！”姜让也回头厉声喝道，“本王乃先帝亲封之王，无皇帝之命，谁敢动本王！”
这场早朝注定会乱糟糟地开不下去。
姜让联合众多朝臣抗议，姜聆为了控制住局面，动用了金军将所有人都囚禁在了皇宫中。
这一举动一出，群臣哗然，倘若姜聆名正言顺登基，何至于做到这种地步！联手敌国不说，甚至皇帝的死都有疑！
姜聆头乱如麻，回到自己的东宫后看见满脸泪水的秦娇更是头痛。
“怎么了？”
“殿下做了什么？”秦娇抓着手帕捂住嘴，压抑住自己的痛哭，竭力让自己的声音平稳，“殿下，您做了什么？”
早朝上的事情随着皇帝的驾崩传满宫殿，人人都道太子弑父，篡权夺位。传进她的耳中时她也觉得整片天都塌了一样。
为什么皇帝突然死了？为什么姜聆要囚禁所有的臣子？——昨夜，为什么突然要她做莲子羹？昨夜姜聆去了哪里？
这些答案都指向一个方向，秦娇不敢想，也不能想，那是一个让他们遗臭千古的答案。
“绣清，你听本宫解释，这一切都是为了未来考虑的。”姜聆柔声安抚道，抓着秦娇的肩膀轻拍着。
可秦娇被自己心中的答案吓到了，她摇着头不肯接受姜聆的回答，还甩开了姜聆的手：“别碰我！你居然杀了你自己的父亲！”
“…你好好休息，等下本宫再来看你。”姜聆无奈道，转身出了门，想留给秦娇一个冷静的空间。
“殿下，九殿下找您。”谋杀皇帝的谣言传了满宫满殿，宫女如今见到姜聆时身体都会发抖，姜聆无法，也只能点点头快步走开。这就是他做出昨晚那些事造成的后果，姜聆甘愿受着。
“你可想过几日后姜景就回来了，届时你当如何？”姜宣仍住在自己的寝宫中，仿佛什么事情都没发生一样翻看着手上的书，诗兴通报姜聆到来时也只是轻轻点头，表示自己知道了。
“打回去，虽然没抓住贺贵妃，姜让却是被咱们控制住了，他投鼠忌器，应当可以抵抗。”姜聆的声音渐弱，说到后面时已经带上些许迟疑了，说完后两个人之间更是沉默无言。
打回去，如何打，贺溪是带着前线大部分的兵力回了京，打得赢吗。
“我们都会死，对吧。”
许久，姜聆才抬头看向姜宣这样问道。
“每个人都会死。”姜宣道，仍是低头看着自己手上的书，答非所问道，“无非是早死晚死之分。”
“…若是没有姜景就好了。”姜聆道。
“没有姜景，也会有其他人。”姜宣叹口气，合上了书，终于是看向了姜聆，在如今这个时机好好地唤了一声，“大哥。”
姜聆突然笑了一下：“怎么了。”
姜宣也笑了，他摇着头：“没怎么，只是很对不起大哥你。”
“你是说怂恿我造反么，你不怂恿我，我也想不出来还有什么办法破解如今这个局。”或者说，当时头脑一热过后他就意识到了，那个“造反成功成为新帝”是他们这场必死之局中唯一一个求生的希冀了。
“我们斗不过四哥，他准备的太久了。”从贺溪回宫时姜宣就想到了，姜让布的局太久太长，一朝收网，所图的便是必胜。
“唯一一个能扳倒四哥的时机被我们错过了。”姜宣回忆道。
“你是说？”
“记不记得六哥为何出征？因为他被父皇发现他喜好断袖之风了。”姜宣道，“五哥将此事告诉了父皇，父皇为了稳定前线和贺老将军，压下了这件事没有传出去。”
皇帝和姜让联手将这件事压到只在几个人之间传开，倘若姜宣没在姜池临死前见他那一面，如今姜宣也不会知道这件事。
“原来是这样，原来我和五弟都错过了这个机会。”姜聆也回忆了那一时期发生的事情，当时贺溪突然出征的疑点居然就这样解开了。
“走下去吧，大哥，开弓没有回头箭。”姜宣突然道，“如果你还想当皇帝，只有杀了他。”
“…我先走了，你好生珍重。”姜聆不想再聊这个话题，他和姜宣面对面坐了许久，起身，留下这样一句话离开了。
似是告别的一句话，让姜宣拿着书在房间里又坐了许久，诗兴走进屋中唤了姜宣几声后姜宣才回过神。
“…诗兴。”姜宣并未去看诗兴手上端过来的甜点心，低着头低声唤道。
“怎么了殿下？”诗兴放下甜点心，答道。
“董娘娘还好吗？”
“娘娘…”诗兴犹豫了一下，然后诚实答道，“娘娘不太好，陛下驾崩了，娘娘很伤心。”
“原来如此。”姜宣抬头看向诗兴，“那你呢？你对陛下驾崩这件事怎么想？”
“奴婢不怎么想，无非是换个人来坐那个位置。”诗兴照旧诚实答道。
果然，这个回答逗笑了姜宣，他捂住嘴闷声笑了几下，而后起身，从一旁的柜子里取出了一些金子放到了诗兴面前：“拿着吧。”
“殿下…？您这是什么意思？”诗兴惊诧不已，赶紧跪在地上，惊疑不定地看着姜宣，不明白姜宣突然给她钱财做什么。
姜宣坐回凳子上，看着诗兴语气平静道：“你也看到了，陛下驾崩，太子篡位，宫中大乱。我是个没有母家的皇子，做了许多伤天害理之事，更是和太子联手谋杀皇帝。等六哥回来攻入这皇城，我和太子都会死，所以你已经没必要在跟着我了，我给你钱财，你可以选择回到四哥那里，也可以就此出宫，回家嫁人生子，过一个平稳的生活。”
“殿下，诗兴早有觉悟，当诗兴选择跟着殿下的时候，诗兴就知道晋王殿下不会再收留诗兴，所以诗兴除了殿下这里别无去处，诗兴不走。”诗兴跪在地上道，朝姜宣毕恭毕敬地磕了一个头。
可姜宣的想法非常坚定，他自己整理好那些钱财放到行囊中，很强硬地拉起诗兴，逼她与自己对视：“你必须走！听着，我所做之事早已不是单纯为了四哥，我也因为私心做了很多事情，你还意识不到吗，我骗了你！”
诗兴泪流满面地摇头：“不，殿下，诗兴早已没有去处了，诗兴只能留在殿下这里了。”
“诗兴！”姜宣坚定地看着她，“诗兴，你听我说，这个世上没有谁是离了谁活不下去的，这是命令，你必须走。”
姜聆在从姜宣宫殿离开后，遇到了耶律潇，二人便并肩同行。
“我的探子报告我了，姜景还有三天就能赶回来了，你是怎么想的？”耶律潇问道。
“你的兵马能挡住他多久？”
耶律潇摇摇头：“我带的兵卒只是和亲时的护卫队，不是我在前线的兵，最多守三日。”
姜聆叹了口气：“那你借我一些兵吧，我带兵守着。”
姜聆这话无异于让耶律潇选一些他的士兵在这里等死，这一趟不仅毫无收获，还要搭进去一点自己的兵，耶律潇思索了一阵才答道：“你成功的可能性有多大？”
姜聆不答，似是思考答案，又似是无法回答，因为他似乎也看出来这是一个必败之局了。
“我的护卫军都是我亲手操练出来的，每一个都是我珍重的士兵，如果成功的可能性很小，我不会让他们白白送死。金国没有北姜这样多的人，每一个金国人对我来说都是珍贵的。”耶律潇道。
姜聆叹了口气，只答：“你会是个很好的国王。”
与耶律潇合作失败，姜聆回了自己的东宫，可当他推开门时，迎接他的不再是秦娇那美艳的笑容、或是今日她的恐惧，而是一个悬在房梁上的身体。
“秦娇——！”
虽是联姻，可姜聆也是真心爱护自己的太子妃，如今看到自己心爱之人悬在房梁上了无生息，姜聆心痛如铰，身体也因为巨大的悲恸发软而滑落在地。姜聆痛苦地看着秦娇那阖着的双眼、那苍白的脸颊，捂住脸终于是低声痛哭了出来。
一步错，步步错。
为了那个皇位，他的亲人都死了，祖父也中风再不能说话，如今自己为了不辜负亲人，选择手刃亲父，却也更落得如今这个下场。
姜宣固然诱惑了他，可真的做下决定的是他，去见了耶律潇的是他，亲手送上莲子羹的也是他，他怨不得别人。
他到底要怎么做才能挽回自己的亲人、妻子？
“啊啊啊啊啊啊啊————！”
像野兽悲鸣一样的咆哮压抑着从双手间泄出，姜聆终是再压抑不住自己的痛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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