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溪会这样判断的原因是那两名胡人的反应：那两胡人并未叫嚣着要与贺溪算账，而是回到了自己的船里。这在贺溪看来并不是认怂的表现，而是就像会咬人的狗不叫一样，恐怕正谋划着更让人胆寒的计划。
是以，贺溪意识到这一点就立刻拉着阿云离开江面。
夜晚的定京城依旧繁华，可贺溪和阿云没走多久就注意到了身后多上来的那几个胡人打扮的人。
贺溪和阿云对视一眼，转身拐进了胡同里。
不能让这几个胡人发现他们要回晋王府，所以必须解决掉他们。
果然，贺溪二人刚刚拐进胡同里，四面八方就涌出了蒙着脸的胡人，各个手中都拿着闪着寒光的弯刀——不像是寻常的寻仇。
不对！不是一伙人！
贺溪眼神一厉，已是连告知阿云现状的时间都没有了，脚蹬墙面立刻飞身上了墙面，反被动为主动地主动攻向离他最近的一个胡人，势必要从他手中夺下弯刀。
贺溪的身高在北姜中已是十足的高挑，可对上面前的胡人却还是矮了一些，而且贺溪常年演武的身体看着居然也比对方薄弱许多。
但贺溪自然不会怯场，手刃挥下去时赫赫生风，倒也能震得对面那人虎口一麻，手中弯刀掉落在地；贺溪看准时机本想挥脚将弯刀踢起，可一旁的胡人又朝他竖劈下来，贺溪只得立刻侧空翻避开，而后立刻横扫地面，踢飞身旁人的下盘，并就地一滚，拿上了弯刀。
阿云的反应同样迅速，看到贺溪抢攻便意识到情况的不对劲，也立刻抽出自己的软剑刺向身旁的胡人，跟着贺溪的这段时间，他的身形愈发灵敏，胡人的武功重气力，自然就比专攻速度的阿云要慢上一些。
不过更重要的原因是，这些胡人都是目的性极强的，都朝着贺溪杀去，阿云只能尽力帮贺溪缓解被围攻的压力。
弯刀在手，贺溪的压力骤然轻了不少，利落地飞身踏上向后摔去的胡人胸膛，腾空给了另一胡人的脑袋一脚，并踩着对方的脑袋跳的更高，于空中翻滚落下，在地面站定时弯刀上就已染了血。
可胡人实在是太多了，与在树林中的那天一样多，这里空间又不似当时的宽敞，动作多余一下都会被身旁密集的弯刀刮伤——若问令二去哪儿了，贺溪往常嫌弃他总是跟着，和阿云单独外出时便从不让他跟着。
右手持刀，假意突刺，而后右手拉低身位，在胡人躲闪的同时迅速交换左右手，以左手斜劈向下，瞬间便拦腰砍断了一个胡人。
知道贺溪难杀，但没想到快折了一半的胡人，贺溪和阿云只是被刺出了伤，想到主子交给自己的任务，这几个胡人也忽然视死如归一般，不要命了一样集体冲向贺溪。
阿云瞪大了眼睛，尖叫就卡在了他的嗓子中，世间的一切都变得骤然慢了，唯独那把刺向贺溪后背的刀是快的。
“殿下——！”
皮肉被穿刺的声音是闷闷的，就连身体落在地上的声音也是闷的，唯独那一声尖叫是真实的。
双手扛刀挡住同时落下的数刀，虎口被震得发麻，贺溪呼出一口带着血腥的气，一把扔掉了手中弯刀，再次避开朝着他胸腔砍来的弯刀，并一把抓住对方的手，手肘狠厉而快速地向后击去，并在一个呼吸内迅速而多次地击去，那胡人的脸被打的鲜血淋漓，咚地一下倒在地上。
贺溪是真的生气了。
脚下卡住几人的步骤，面前人重心不稳时脖子就被贺溪勒住，而后便是天旋地转、和那巨大的一声“砰”的砸地音。
身体片刻不停地向着地上的阿云冲去，面前的弯刀被贺溪摆手捋开劲力带偏，以最快速度冲到了阿云身旁抱住了他。阿云虽被刺了胸口，但他仍然活着，只是每动一下口中都会溢出鲜血；饶是如此，贺溪也能听到阿云口中说不出的话：殿下，快走。
贺溪将阿云抱在怀中，重新面向胡人，不同以往的愤怒占据了贺溪的头脑，他无法再冷静。
他想杀了这群人，这些人一个都别想活。什么线索、什么大局，他只要阿云安然无恙。
可怀中的分量又让他近乎自虐的强迫自己冷静下来，阿云身上的伤是耽搁不得的，必须立刻带回晋王府医治。
这样想着，贺溪抱着阿云飞快的抽身远离了胡同，在街巷中穿来穿去，终于是费力甩掉了他们。
当终于回到晋王府时，贺溪的脸色煞白、浑身是血，怀中的阿云也已经闭眼昏迷了过去。
“救他。”
贺溪定定地看着姜让。
只是这一夜，贺溪的浑身就包满了纱布，周身都散着药味儿。
晋王府中的大夫让他卧床休息，可贺溪根本躺不住，套了狐皮大衣就出了屋子，直奔阿云的房间而去。
阿云的前辈和后辈也在他的房中照料着他，见贺溪来，都挨个躬身离开了。
床上的阿云的脸色比贺溪更白，但却是没有血色的白，身上唯独带有颜色的便是那染着鲜血的纱布；大夫说阿云的伤势不算致命，可他为什么还是没有清醒，一动不动地躺在榻上。
不知道为什么，贺溪的心在痛。
这痛和阿福婆身死时候的痛还不一样，这里的痛沉闷不做声，却一下又一下，像梆子一样砸进他的心里。是他不够好，没能护住他们二人。
贺溪伸出手，帮阿云调整一下头下的枕头，让他能睡的更舒服。可一伸手，就在对方的枕头下摸到了一个药瓶。
贺溪将药瓶拿出来，那瓷白玉瓶看着分外眼熟：贺溪将玉瓶的底部翻了出来，果不其然，一个鲜红的“溪”字，是他当时送给阿云的药瓶。
没想到阿云还留着，贺溪将药瓶放回了阿云的枕头下。
他本想再给阿云一个药瓶的，可他不想阿云再有用上这药瓶的时候，想了想便作罢了，思来想去后将自己的一枚贴身玉佩放到了他的枕头下。
那玉佩陪他多年，若要表达对阿云的歉意，贺溪除了这个想不出什么别的。
恰在此时，姜让也推门进了屋，轻声示意贺溪到他的书房一叙。
“那群胡人就是冲着我来的。”甫一进屋，贺溪就立刻开口说道。
“是，这件事来的突然，你最近就在府中避一避风头吧。”姜让叹气道，“不过我明日向父皇告假后，母妃必定会担忧你，你记得去看看她。以后也记着让令二跟在你身边保护你安全。”
“好。”贺溪并不想多说什么，转身便离去。
他没再回到阿云的房内，却也没回到自己的卧房，而是就那样坐在演武场旁边，盯着兵器架，一言不发。
次日，阿云终于醒了，他的脑袋迷迷糊糊的，下意识地哑着嗓子说要喝水。
而他刚说第二声，一只有力的手掌就垫着他的后脑勺轻轻将他托了起来，温热的茶水入喉滋润了干咳的喉咙，阿云这才有了意识去看身旁的人。
是一夜未睡的贺溪。
“殿下……”阿云轻声道，他浑身上下都在痛，动一下都会牵扯到身上的伤口，便只能尽量放轻了动作，“您没事，太好了。”
“以后保护不好自己，就别来保护我。”贺溪的声音也是哑的，比阿云好不到哪儿去。
这话说的让人误会，而阿云也不负所托地误会了贺溪的话：“是，属下会精进自己的。”
“……”贺溪拧着眉，将阿云轻轻放回榻上，嘟囔着一句“笨蛋”，坐回了自己的凳子上。
阿云没听到这句话，还在询问着贺溪：“殿下，您今日没去早朝吗？”
“四哥给我告了假，估计现在皇帝正在对太子发火呢。”
贺溪说的确实不错，皇帝在听到姜让说完告假理由后就愤怒地将一旁的茶盏扔到了太子的脚边。
“太子！朕让你管理城内治安，你就是这么管的？！让你的六弟被胡人刺伤？！”
太子立刻惶恐地跪在地上，支支吾吾着向皇帝请罪。
他也实在是冤的慌，他怎么会知道姜景一出去就被人刺伤，况且无凭无据的凭什么就说是被胡人刺伤的？万一是他在江湖上结下的仇呢？
太子这样想，却也不敢真的就和皇帝这么说。
但姜让替他说了：“父皇，儿臣认为这并不是大哥的错误，这几日定京城内胡人安稳的样子大家有目共睹，可六弟一出去就被胡人刺伤，儿臣很难不怀疑胡人是故意等待六弟外出的时机而行刺。”
一旁站着的姜池皱了皱眉，没说话。
皇帝不得不承认姜让说的话是有几分道理的，他依旧瞪着眼眸：“太子，听到你四弟怎么说了吧？查！彻查！”
查？从何查起？太子毫无头绪、焦头烂额，只得向王太傅求助。而已经活了几十年的老太傅自然能看出来些许，让太子先按兵不动，等朝中局势更明晰再动作。
而第二日，贺溪就白着脸色上了早朝。
早朝上，皇帝好生安慰了贺溪，并赐给了他一些财宝。贺溪并不在意，反倒是那王太傅，借机向皇帝询问了朝贡时皇后是否要出席，那胡人已是躁动不安，若没有国母，只怕会让胡人误会朝中变动，从而轻视北姜王室。
王太傅所言不无道理，皇帝没有立刻反驳，似乎是在沉思王太傅所言。
下了早朝后贺溪和姜让一同去向贺淑妃请安去了。自打昨日得知贺溪被刺，贺淑妃就让姜让尽快带贺溪过来给她看看，现下见到贺溪苍白的脸色，也是心疼地给了他好多天材地宝，要他休养身体。
姜让忧心忡忡地对贺淑妃讲出心中忧虑：“母妃，往年胡人都安分守己，今年却针对皇家子弟行刺，儿臣心中有些担忧。”
“你想怎么做？”
“儿臣想请母妃给祖父写信，请祖父回京一次，儿臣担心京中会有变动。”
贺淑妃思索了一下后回道：“可以写，但是需要一个理由才能回京。”
贺家负责镇守边疆，非命不得回。
“等。”姜让定定道。
“那你的选妃呢，心中可有想法？”
姜让摇摇头：“儿臣现在没有心情，请母妃将时间定到朝贡结束吧。”
“好。”贺淑妃看向贺溪，“那你呢，你可有娶妃的想法？不许像让一样这么大了还没有亲事。”
贺溪拧了拧眉毛，摇摇头：“没有。我不想娶妻。”
明明是贺溪不想娶，贺淑妃却把罪责都怪到了姜让身上，只见她嗔视道：“你看，你把你弟弟带坏的。”
“……”
等回到了晋王府，姜让才拦住想去见阿云的贺溪，把他叫到了书房。
“你为什么不想娶妃？”姜让追问着贺淑妃没有问的问题。
“单纯的不想。”贺溪摊手，“我没有娶妻的想法，又为什么要耽误人家？”
“真的是你单纯的不想，而不是想和下人乱来？”姜让眯着眼睛，语气十分严肃。
姜让说的认真，贺溪一下子就听明白了他在指谁，可他心下只觉得姜让实在荒谬，他对阿云只是欣赏亲近，何至于“乱来”这样污秽，立刻难以置信地瞪大眼睛反问道：“你在说什么呢！”
贺溪的反应不似作伪，姜让轻哼一声：“你乱来便乱来，我告诫你一句，父皇最是反感主子和下人乱来。你若是让父皇发现你的事情，休怪我弃车保帅。”
“……”贺溪不想与姜让多说，转身出了书房。
他倒也没去阿云的房中，被姜让那样说了，他又怎能再做那种事。
也幸好贺溪没去，没发现阿云背着他把他给的药都分给了五哥他们。
对于贺溪在奇怪的地方拥有的骨气，姜让也很是意外，他没想到一直到朝贡那日贺溪都没再主动去找过阿云，便也只能相信贺溪所说的那样，他们二人之间什么都没有发生。
备注：狗狗不懂心动，但狗狗懂心痛
这章贺溪被哥哥说中心思恼羞成怒故意冷战，下章就破功主动搭话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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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7章 风雨自来（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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