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定远将军都回京了，那工部那边的消息呢？”
东宫中，姜聆在结束宴席后便发了雷霆大怒。
“宋桐生到底在干什么！”
姜聆对宋桐生的不满达到了顶点，无论是他冒失进言而被皇帝厌弃，还是迟迟没有给他工部的结果。
而姜聆对不合自己心意的下属向来没有耐心，在发泄过自己的怒火后平静了些许，眼神狠厉地对跪在地上的大臣使了个眼神。
明明什么话都没有说，但那些大臣明白了姜聆的意思，躬身退了出去。
等到第二天的早朝，昨晚那些恭恭敬敬行礼的人便上谏了皇帝宋桐生失职一事。
他们口中的员外郎失职一事说的是宋大人并未按时加固安西府内一条贯穿西东并最终流向河南府的名为翠语江的河流的河堤，并因此导致了河南府一些村落受了涝。
其实没发生旱情的前些年的开春时节都会或多或少地遭受涝灾，这是因为北姜的春季很容易多雨，即便每年都在修固河堤，但依旧承受不住雨水冲刷。
不过经由之前员外郎那不讨好的谏言，这一点微不足道的失职就变成了罪过，所以皇帝的怒火便降临到了宋桐生身上。
站在后排的人上前跪在地上，恭敬向皇帝行礼。
这位其貌不扬、衣着还有些破旧的老人便是他们口中的宋大人宋桐生，只见正处于风口浪尖的他从容不迫地跪在了地上。
“微臣宋桐生，拜见陛下。”
“宋桐生，此事你如何解释？”
“回陛下，确有此事。”宋桐生不徐不疾答道，他的头一直扣在地上，姿态恭敬极了，但说出来的话却让皇帝生了怒气。
“你既数日前曾向朕提过洪涝一事，你又为何不对此多加关注？”
“回陛下，微臣正是因为对此颇为关注，才会让它就此发生的。”宋桐生答道。
“何理？”
“陛下有所不知，微臣的职责是维护堤坝与河道等水利工作，微臣要履行微臣的职责就少不了银两支出，比如聘请劳工、清理废料。但交到微臣手中的银两实在不够这些，微臣只能省去维修堤坝的钱财，改用更廉价的劳工在翠语江的两岸挖出许多分流的河道。只是这项工程尚未完工，雨水又下得如此急促，方才所说的事情才会发生。”
宋桐生一口气说了许多，毕竟这中间有许多事情发生，要概括下来还不得罪人实在不容易。
换言之，其实宋桐生早就知道会有人弹劾他，他甚至早早就打好了腹稿，只等今日。
站在前面的姜聆垂下头，眼中闪过一丝怒气。
皇帝也知道，但他显然对宋桐生的这番话很是受用，让宋桐生下了朝后到他御书房中详细说说。
至此，这本是一桩死局，让宋桐生翻了过来了。
听到皇帝的话，宋桐生松了口气，整理了一下自己身上有些发旧的衣服，退回了自己的位置。
其实他本来对此是并不相信的，对于造福百姓什么的也并无兴趣，他只是为太子的命令而头疼。
是那个强塞给他女儿抚养的孩子给他指了另一条路走。
“想必您很清楚，赵大人不会允许自己手下的位置被王大人的人抢走，而王大人也不会允许那样炙手可热的位置一直被赵大人掌控。两位大人斗法，夹在其中最难生存的便是大人您，无论惹了哪一边不悦，承受罪名和怒火的便是您。即便如此，大人您也要将这一条路走到黑吗？”
“就像殿下说的那样，微臣是在夹缝中生存的，但这缝隙又是微臣的安身之处，微臣又怎么可能背弃。殿下，看看河中的鱼吧，那正是我们。如果按照您的想法来，我们都将死无葬身之地。”
当时，宋桐生看见自己眼前的人笑了一下，他的脸虽然尚且稚嫩，但言语已经十分成熟了。
“宫中的河里最多的便是尸体和鲤鱼。大人让宣看鱼，那宣便看一看那鲤鱼。”他笑着，“大人，您是如何认为鲤鱼跃龙门这个故事？”
“...那种事情不会发生在微臣的身上，也不会发生在殿下您的身上。”
宋桐生的话十足地冒犯，也许是因为他被眼前人有些玩味的表情激怒了，也许是自己长久处于夹缝中所积出的怨气。
但宋桐生眼前的人并未被激怒，只是无奈地笑了笑：“宣知道您不会理会宣这样不受宠的家伙说出来的话，那莫不如与宣打一个赌吧，倘若一切真的按照宣所说的那样发展，您就要按照我们的约定来履行您的契约。”
“微臣为什么要听您的？”
“您当然可以不听，但您晚年的安生日子可能就没了，朝中夺嫡之局愈发激烈，您又只是一个小小的员外郎，如何能平稳度过这段时间？”
“您所做之事不也是要将我等带入夺嫡之局中？”
“大人，我们每个人都在夺嫡之局中，早已出不去了。不过宣对那位置并不在意，宣做这些有自己的理由。”他一边笑着一边用自己桌子上那没有茶叶可泡的茶盏给宋桐生添水，“大人想一想吧，宣的提议对您是绝对有益的，只看您是想苟且偷生还是搏一条生路。”
宋桐生盯着那茶杯看了许久，而他面前的那个人表情并未变过，始终是一副胸有成竹的样子。
不由得的，他听了那人的计划。
那位虽然一直长在宫中不受待见，但他的计划却大胆到与他的年纪与经历截然相反，每一步都是险招。更令宋桐生震惊的是，他按照那位的计划“冒失”且“鲁莽”地上谏后，所有事情的走向都如那位所预料的一样，包括洪涝发生的时间都准确无误，当真是庙算无遗。
而今日，姜聆终于按耐不住要做掉他的时候，便是见证宋桐生和那位殿下赌约结局的时候：按照计划，姜聆会除掉他，把他的位置交给更得心应手的人来坐，而他之前所做的那些事情便推进了这一过程。等到这个时刻到来时，他再丢出一个在姜聆心中优先级更高的目标，也就是那位殿下教授给他让他在皇帝面前说的的那番话中没有点明的那位“克扣维修水利的银两的人”。如此，他便在姜聆那边交出了一份令姜聆满意的答卷，还掀起了王太傅和赵宰相对峙的情势，他也因此得以暂时脱离姜聆的掌控，可以向皇帝求一个“护身符”。
此着围魏救赵，那位殿下，彻底赢了。
备注：换了新工作，前辈在开会，我在工位偷偷更新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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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74章 诡谲不行（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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