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胆！”
御书房内传出了一声愤怒至极的怒吼，还有一声奏折被扔到地上的声音——皇帝发火了。
虽然知道惹怒皇帝动怒的是奏折中所述之事，御书房内其余侍奉的人也毕恭毕敬地跪了下来，惟恐雷霆之怒牵连自身。
“陛下，这是怎么了？”
贺淑妃带着膳食从屋外走进来时看到的就是书房内乌乌泱泱跪着一大片的样子，不由愣怔，朝着皇帝行了一礼后起身，从董妙手中拿过盛着膳食的碗放在皇帝的手旁。
后宫不得干政，所以贺淑妃很识趣地没有追问：“陛下，尝尝臣妾做的银耳羹吧，天干气冷，喝口银耳羹暖一暖身子。”
“朕没心情。”皇帝推了推那碗，而后用手指了指地上的奏折，对着贺淑妃说道，“你自己看。”
“陛下…？”贺淑妃蹲下身，捡起奏折后并没有立刻打开，而是疑惑地看着皇帝。
“你看吧，没事，是前线送来的。”
前线？那便是父亲与景儿的事情，按理来说皇帝不应该发这么大的火，难道是父亲与景儿兵败失城了？
贺淑妃心下猜疑着，一边慢慢打开了奏折。
“月余以来，凡十馀场，我军战不胜。士卒勇多，失亡少。尤六皇子，厉甚，上皆在前，为多杀人。半月前之役，六皇子受重伤。非其轻敌也，彼冲贼于戎，我军有将毒匕首陷其身者。六皇子中毒，幸矣，为军医所解，在养逾半月而愈。后之半月，带创而战，犹无不捷，吾喜如是者。但昨日之战，及我军将胜，我目所见方城中有执弓，朝六皇子射之。六皇子心口中箭，旧毒复发，昏迷不醒。”
读到后面，贺淑妃的手都在抖，直到她看到最后那一句。
“心口中箭，旧毒复发，昏迷不醒…”
登时，她的眼前一黑。
“爱妃？爱妃！”皇帝显然也没想到贺淑妃在看过奏折后居然会晕倒，赶忙喊道，“宣太医！”
“太医！快传太医！”大太监柳桓也赶紧对外面守候的太监大声喊着。
数日前发生在边疆营帐中的情景又发生在了皇宫之中，太医颤抖着为贺淑妃把完脉后朝着皇帝恭敬道：“陛下，淑妃娘娘是情绪波动太大，肝气上逆，肝气郁结，才会昏倒，待服下微臣开的药方稍作休息后就能醒来了。”
“…好，你先退下吧。”皇帝将贺淑妃露出来的半只手塞回被子里，弯着腰静静看着仍在昏迷中的贺淑妃的脸庞。
寝宫中无一人敢言。
不消片刻，姜让也匆匆从王府赶了过来，大步流星地走到寝宫中。他本以为会见到暴怒的皇帝，却见到那样意料之外的姿态，不由得一愣。
“…拜见父皇。”姜让朝皇帝恭敬行礼，而后轻步上前，站在了贺淑妃床榻的另一边，担忧地看着贺淑妃，也是一言不发。
皇帝抬手挥退了侍奉的宫女和太监，抬头看向姜让，缓声问道：“你可知你母妃因何昏倒？”
“儿臣不知，下人并未告诉过儿臣。”
“前线来信，军中有卧底，景儿重伤不醒。”说完，皇帝叹了口气，“都当朕是老了么，居然敢在朕的眼皮子底下做出这样的行径。”
“这——！”姜让震惊道，却又顾及还未苏醒的贺淑妃，赶忙将自己的声音压下去，扑通一声跪在了皇帝的面前，扣了一个非常隆重的礼节，声音含恨，“请父皇准儿臣驰援前线！”
“朕知你担忧景儿，朕已遣太医前往前线了。”皇帝叹气道，“再说，你去前线有何用？不若留在宫中照顾好你母妃。”
姜让仍跪在地上，却通红着双眼抬头，平生第一次反驳了皇帝的命令：“儿臣谢父皇大恩，可儿臣若还留在宫中，只怕六弟惨死贼人之手！”
“若六弟是因行军作战而重伤，战死在前线，他的伤或是死儿臣都不会说什么，他是值得贺家骄傲的子嗣。”因为姜让的情绪都被尽力全部强压下去，他的声音都压抑得在发抖，可他真实的想法还是暴露无遗，“可儿臣不接受他因为贼人而伤、因为叛贼而死！贺家也不会接受！”
贺家二字一出，皇帝的脸色就更不好看了，可他什么都没说。
有居心叵测之人敢在出征这样重要的事情上做手脚，还是挑的如今朝中唯一一位能接下护国重任的将才，更何况这将才还是他的亲儿子。桩桩件件，哪件不是在打他一个皇帝的脸？
贺淑妃在此刻也幽幽转醒，听到了姜让最后那句话。但她什么都没说，只是转过了头，让眼泪默默流下来。
“父皇！”姜让并未发现贺淑妃已经醒了，膝行向前，字字泣血：“父皇，儿臣与弟弟阔别数十年才重逢，若让儿臣就这样看着弟弟与我天人永别，儿臣此生都会抱憾！”
“好了！”皇帝闭眼，再次制止了姜让，“朕说过，你就留在宫中照顾你母妃！”
说完，他看也不看地上的姜让，起身拂袖离开了。
待皇帝离开后，姜让起身时才发现贺淑妃已经醒了，正侧头看着他，似乎有话要说：“母妃…您何时醒的？”
“你莫管本宫何时醒的。”
贺淑妃的眼角还是通红，可眼中不再是方才面对皇帝时的柔弱，那刻骨的恨意还是姜让第一次在贺淑妃的眼中看见。
贺淑妃仍躺在榻上，可她为了和姜让说话，微微抬起了自己的上半身，侧身看着姜让。不止如此，她的五指还牢牢地抓着姜让的胳膊。平时保养得极好的葱葱五指此刻用力到发白。
“告诉本宫，你可知是谁害的他？”
“…皇后。”姜让的话语在喉头滚动了几下，给了贺淑妃这样一个答案。
“…好。”贺淑妃点点头，这个答案不出她的意料。
“好，非常好。”贺淑妃长长出一口气，声音压的极低，只有近在咫尺的姜让才能听得清。
她说的是：我要皇后死。
姜让勾了勾唇：“母妃，局已经备好了，她必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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