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家村。
今日天色并不晴朗。
阴郁的天空随着清晨雾气的消弭,逐渐占据人们的头顶,炊烟袅袅,农村一般只做两顿饭,但这段时日农忙,早上肚子里不垫些东西,没有力气干活。
按照往常这个时候,没等天大亮大家都出村去地里了,但是今天不一样。
“咚——咚——”
王玉来敲开锣,召集村子里的年轻后生,还有王想来夫妻前往魏家村。
赶路赶了一个多时辰,众人到达魏家村村口。
这时温度上升,太阳的金光普照大地,空气里再度蔓延着炙热。
王玉来和王想来夫妇三人都是中年,坐在驴车上赶过来的,他们身后是十多个王家村的年轻人,因为年轻体力好,也没有坐驴车,到村口时个个汗流浃背。
“咱们进村,先去魏福民家,”王玉来下车。
众人齐声应下:“行!就去魏福民家!”
方秀擦擦汗,她年过四十,常年劳作,眼角已生出很多细纹,她从驴车上下来,王想来跟在她身边,悄悄问她:“你心里有成算吗?”
“当然有,我说话一口唾沫一个钉,天王老子来了我都能说出一二三来,”方秀叉着腰道。
“老婆子,这是大事儿,到时候可就全靠你这张嘴了。”
王想来放下心。
方秀看了眼周围,低声道,“你叫个后生去找老于家的那个丫头,有她在这事儿指定能成!”
说着,一行人以王玉来为首,浩浩荡荡出发去魏福民家。
这个时候,魏家村的村民都一心扑在地里,村子里人烟稀少,没人注意王家人的到来。
村子的小路上,魏莲花拎着筐,正打算去河边洗澡,刚走到村口,就看见乌泱泱一群人。
魏莲花一开始还以为看错了,走得近些,就发现是王家人,她怔住,不确定地问道:“玉来叔?”
“你爹在没在家?”王玉来面色不悦。
魏莲花心里咯噔一声,转而笑着问:“您这是干甚去?这大白天,没去地里啊?”
伸手不打笑脸人,王玉来再愤怒,也不好当她面发脾气。
“我听说有桂被你们关到祠堂了,你爹怎么也不给我传个口信?”
他背着手,回头看了眼身后的后生们,说话间很有底气。
魏莲花了然,原来是为了王有桂来的。
她放下心,挎着篮筐:“嗐,原来是为了有桂哥来的,正好,我爹今天打算亲自跑一趟你们村,您去趟我家吧,喝杯茶,咱们商议商议这事儿。”
见她态度不错,王玉来心气顺了不少。
魏莲花表面顺从,心里却在打鼓。
她快众人两三步,赶忙回到家。
正屋里,魏福民坐在桌案前漫无边际地游神。
他摊开信纸,用口水沾沾墨,还没落笔,就听见魏莲花焦急的声音。
“爹——”
“玉来叔带着王家村的后生来咱们村了,我看得有十来个呢,我去烧水沏茶,你稳住场面。”
魏莲花来不及放筐,踏着小碎步急匆匆进屋来。
魏福民“唰”一下起身,以为自己听错了。
他纳罕道:“你玉来叔为啥来的?”
魏莲花翻个白眼:“还能为谁啊?那不王有桂还押在咱们祠堂么,爹你真是贵人多忘事。”
说着,她要转身去灶房烧水。
魏福民一拍脑门,忧愁地“哎呀”一声,
“莲花,你去一趟各家地里,让他们别收麦子了,就说王家村的带着人乌泱泱来了,凡是魏家村的赶紧到咱们家集合。”
魏福民清楚王玉来打什么算盘:不就是想仗着人多势众,把王有桂这个事情摆平么?但这是魏家村,还轮不到王玉来颐指气使的。
他呸一声,出门去迎王家村一行人。
.
老于家只有一个谢渊,文凤霞去后山坡摘野菜,留他一个人看家。
谢渊正在整理木柴。
前日于萱草上了趟山,砍下小山似的木柴,她走前交代谢渊将柴堆整理了,顺带照看文凤霞。
魏莲花在小径上匆匆赶来,隔着老远就用一双眼睛在院子里来回打量,走到院门前,她纳罕道:“于萱草呢?”
“进山了。”
谢渊将一个木柴规整地放进柴堆里。
“进山了?!”
女人声音瞬间拔高。
她打量着谢渊高壮的身板,一抹额上的汗,使唤道:“喂——你现在给各家的地里送信去,让他们赶紧去村长家集合,农活都先放一放,王家村可是带着家伙事儿来的,他们要是不来,整个魏家村都没脸。”
其实魏莲花可以自己去,但是她实在懒得跑,从魏家村到耕地可有一段距离,她挨家挨户去叫人回村实在累得紧。
但于萱草就不一样了。
她是猎户,她跑得快,村子现在是紧要关头,她敢不去魏莲花就叫别人戳她脊梁骨。于萱草不在,那让这个男的跑一趟也没事,她可是村长家的闺女,谁敢不听她话?
魏莲花美滋滋地想着,叉着腰对男人说道。
谁料——
“恕在下难能从命,我对魏家村一带并不熟悉,恐怕要姑娘自己去送信了,况且,我身受重伤,不能疾行,会延误时机。”
谢渊温和地回应,却绝了魏莲花的心思。
魏莲花睁大眼睛,不敢置信他这么理直气壮:“不愧是于萱草救回来的,简直跟她一个德性!你知不知道我是谁?我可是村长唯一的闺女,我是魏莲花!我说话你敢不听?”
“你是何人与我无关。”
谢渊打量着她,神色不变。
魏莲花叉着腰,咬牙切齿地走了。
“糟心烂肺的于萱草,魏家村要你有什么用......”
谢渊凝视她背影半晌。
女子走后不到半个时辰,小径的尽头又出现另一道高大的身影。
这青年兴许是不认路,在小路尽头打探好几回,才迈着步子走到小院附近。
“大哥,这里是于家不?”
青年人有些犹疑,感觉自己找错了地方,因为他记得王想来说于家只有简单的母女两口人。
“是于家,于姑娘进山打猎,文婶子去摘菜了,我替她们看家。”
谢渊打量着青年,从凳子上起身走到院门前。
青年人隔着篱笆问道:“于萱草不在家吗?”
他苦恼道:“那她什么时候能回来?这位大哥,实不相瞒,我是王家村的人,现在祠堂里闹得不可开交,得让于萱草去一趟呢。”
谢渊眉头一皱:“听说王有桂是王村长的儿子,他与魏家村的争端和于萱草并无干系,你们应当是找错了人。”
青年人难为情:“不是因为有桂哥的事儿,还有别的,跟于萱草相关的,哎呀,真是背时,早知道提前来探一探她在不在家就好了。”
他支支吾吾地解释半天,但谢渊没听懂他要说什么,男人向谢渊道谢,就要快步离去。
谢渊突然叫住他,问:“祠堂是什么情势?”
“都吵成一锅粥了这萱草姑娘不在,剩下的事儿难办啊!”男人叹口气。
“什么事情非要让她亲自出面?不妨同我交代,若是她提前回村了,我也可以转告。”
谢渊进一步问。
那人头摇得跟拨浪鼓一样:“不行,这事决不能说。”
/
箭簇的尖端部分尽数磨制成凿状,一旦刺入猎物的体表,就没有被甩脱的可能。
原主的记忆中,这种凿状箭簇只有老于家有,也是其他人不曾知晓的打猎秘诀。
于萱草嘴里叼着根野草,散漫地看着附近草丛上正在蹿行的几只野狐。
白狐狸到了秋天体表的毛发会变短,部分白毛用于调节体温而变成棕黑色,娘娘山里的狐狸什么颜色都有,其中红狐狸最多见,这种动物叫声尖锐,对人的防备心很强,所以于萱草从不起豢养之心。
她抬起左手,手臂用力,将这重弓拉开,“嗖”一声,箭矢射中目标,周围的一只野狐见状动如奔雷,红色的毛发一息之间掩入草丛,彻底消失不见。
窸窣的响动消失,鸟雀惊走。
于萱草收回搭弓的手,轻松地跳下老树,捉住那只已没了呼吸的白狐狸,扔入背篓之中。
今日的收获已经足够兑换好些银钱。
于萱草打算再深入娘娘山,去采几种珍惜的草药,若是运气好,说不定还能见着老参。
绕开熊类常出没的森林,于萱草已经走到可以看见文江支流的地界,幽绿的江水自峡谷中穿插而过,两界山宛如两柄笔直的刀锋,峰谷上,常能看见凶悍的白猿在打斗。
猿类最是欺软怕硬,也极其记仇。
早先原主曾经射死过一只白猿,最后是匆忙逃出山,才得以幸存。
于萱草可不敢和它们碰面。
在崖壁上采了些药草,于萱草抬头看天光,估摸着是下午三点左右,若是现在出山,天黑前就能回到家。
背篓里的猎物已经多得要溢出来了,今儿个运道好。
她原路返回,去了一趟第一晚睡过觉的山洞旁,找到那颗老树,对着山神像又“砰”“砰”“砰”磕了几个响头。
先前上供的肉食应当都被走兽们吃掉了,于萱草又放了些肉食当贡品,才顺着小路走出娘娘山的地界。
天色灰尘,霞光万千。
她哼着歌儿,顺着小路回到魏家村。
村口,几个村民冷冷打量着她。
于萱草不由得停下脚步,皱眉道:“做什么?瞧我的眼神要杀人一样。”
魏年吉鄙夷地看向她:“你到底是魏家村的还是王家村的,今儿个村里的风声我不信你一点不清楚。”
小路上走来一道高壮的人影。
人影背着夕阳,走得有些慢,于萱草认出是谢渊,他出场自带一种“清风徐来”的画风,想认不出来都难。
“于姑娘这两日一直在山里,诸位,与其质问不在场的人,不如想想这两日谁去过王家村。”
谢渊走近了,盯着魏年吉几个男人说道。
魏年吉嘲讽地看着谢渊和于萱草:“呦呦呦,我还没说上几句就护上了,咱们回头走着瞧。”
于萱草心里的怒火骤然燃烧起来,她阴沉着脸,将手里的两只野兔递给谢渊:“你拿好。”
背筐放在地上,她快步走向魏年吉,魏年吉慌了神:“你你你,你干什么?”
“啪”一巴掌,魏年吉被扇得囫囵倒在地上,惨叫道:“于萱草!你打人!我要去官府告你!”
“告我?我把你打死!我看你还有没有命去官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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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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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出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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