宁信前脚答应了宁姜的接风宴,离了大殿,肯定要去拜会母妃,由宫人引着,来到了未央宫。
刘贵妃知道他今天回来,早就着急等着了,奈何太后不待见她,直接去前殿太失礼了,只在屋里急得团团转。
“哎呦,我的主子,您就歇会吧。”李嬷嬷看不下去,劝住她了,她才坐下。
刚踏进未央宫,刘依霜已经快步上来,拉着他打量:“我的信儿,可算回来了!这一路南下赈灾,瘦了这么多,真是受委屈了。”
宁信只说没有:“母妃,儿在外面过的挺好的。”
“母妃都听说了,外边说你不仅把南边的灾情处置得妥当,还帮太后寻回了失散多年的郡主,陛下亲口赞扬了你。”
“你这孩子,就是有出息,没枉费母妃教你的这些本事。”
说着,刘依霜还有些感慨,“母妃如今老了,只有你了。”
这段日子她失了宠,宫里人情冷暖,尝了个遍,个个落井下石,深深觉得只有儿子靠得住。
李嬷嬷在旁边不好说,自己家主子脾气太差,也是好大一部分原因呢。
她上前劝着二人:“那边小厨房参汤都炖好了,现在给小主子端上来吧?”
刘依霜拉着宁信往厅内走,点点头:“是了,快把参汤端上来,给信儿补补身子。”
转头又对宁信道,“你刚回京肯定累了,先喝碗汤歇歇,娘让人给你备了热水,好好泡个澡解解乏。”
宁信看着刘依霜满脸的笑意,连日来因权谋算计紧绷的神经稍稍放松,躬身道:“让母妃挂心了。”
只是想起对母妃的隐瞒,他眼底还是掠过一丝不易察觉的复杂。
心虚的他没敢说自己对宋淇妍的心思,早已乱了,更没提她如今就是长宁郡主的事情,岔开话题:“母妃,七弟说今晚要在府中设接风宴,请儿臣过去。”
刘贵妃脸上的笑意瞬间淡了,将刚拿来的汤碗重重搁在桌上:“宁姜?他平日看着跳脱,心思却不纯。如今突然喊你赴宴,怕不是想给你设套。”
“你去可以,但切记少喝酒,别轻易应下任何事,凡事多留个心眼。”
宁信应了声“儿臣省得”,喝了汤,又洗去了一身疲惫,才告辞离开了。
刘贵妃却仍不放心,想想宁姜,又想想许昭仪,拿了账本子来翻了翻,心中有数了。
转身对李嬷嬷道:“去请七王爷的母妃过来,就说本宫有要事与她商议。”
不多时,许昭仪便来了。
她穿着一身墨绿宫装,身姿挺拔,眉宇间带着将门女子的飒爽,对着刘依霜行了礼:“贵妃娘娘唤臣妾来,不知有何吩咐?”
刘贵妃端起茶盏,慢悠悠道:“听闻前些日子宫中新进的一批云锦,被你宫里的人多领了两匹?”
“按宫规,各宫份例皆有定数,你身为妃嫔,怎好纵容宫人逾矩?”
许昭仪一愣,不知道为什么会这样,蹙眉道:“娘娘明察,臣妾宫里从未多领云锦,定是宫人统计错了。”
“统计错了?”刘贵妃放下茶盏,语气冷了几分,“内务府的账本都送到本宫这儿了,白纸黑字写着你宫多领两匹。”
“虽然你是将门虎女,可到了宫里,也该懂规矩二字,如今既犯了错,便罚你一月俸禄,抄写《女诫》十遍,也好让你长长记性。”
许昭仪这才知道,说了这么多由头,只怕是刘依霜铁了心要发落她,想了想,能叫她出手的,只怕是自己手下那个小混世魔王了。
许昭仪气得脸红,可刘贵妃拿了宫规作由头,师出有名,自己再争辩也是徒劳,只能咬着牙领罚:“臣妾……遵旨。”
待许昭仪走后,刘贵妃冷笑:“她以为有将军府撑腰,便敢不把本宫放在眼里?”
“这次先罚她一顿,也让老七知道,随意算计旁人的代价。”
未央宫里的小九九,宁舟却还不知道,宁姜那边他已经劝了,叫他不要这时候多此一举。
架不住宁姜非得挫挫老三的锐气,简直是不撞南墙不回头,索性让他前去了。
七王府里的丝竹声穿透长廊时,梁上君子已经到了暖阁外,却没第一时间进去。
宁舟立在屋内,玄色锦袍衬得他肩线冷硬,指尖无意识摩挲着腰间一枚墨玉扣。
今日这身打扮,大约还得体吧?
这样想着,门轴轻响,宋淇妍提着裙摆进来,一身雪青铃兰襦裙,在天边红霞的映衬下,愈发矜娇。
乍见屋里多了个人,实在吓了一声。
宁舟眼疾手快,捂住她的嘴:“姑娘莫慌,前几日相邀,姑娘忘了么?”
宋淇妍这才想起来,她约了玲珑阁阁主一叙,一是表表心意,二是到底想谈一谈。
为什么这位神秘的阁主,一直在帮她。
宋淇妍点点头,表示知道了,那人便放了手。
宋淇妍转身,终于第一次见到了这个一直帮着她的男人。
与她想的稳重自持中年男子不同,他显然年轻得多,却不叫人敢轻视。
生得一副极清贵冷冽的骨相,额前碎发斜斜垂落,遮住几分眉宇间的锋芒,只余一双眼深邃如寒潭。
一身玄色锦袍不显张扬却自带威压,周身仿佛裹着层无形的寒气。
宋淇妍自觉打量了人家许久,低头行礼,摸了摸,从袖中取出个素色香囊,绣着几株极简的兰草。
“久仰阁主大名,救命之恩,没齿难忘,此囊聊表谢意,内附我自己磨成的安神香,很是清爽,大人或许能用上。”
宁舟垂眸,目光在香囊上停留了一会儿,抬手接过。
指腹状似不经意擦过她的指尖,又迅速收回。
“宋小姐不必谢,”他声音没带半分温度,仿佛只是在谈一桩寻常交易,“你我本就是互帮互助。”
宋淇妍疑惑地瞥他一眼,见他面不改色,刚才的触碰大约是个误会,没有再多想。
“如今宋家在庄子上过得安好,宁信与贵妃娘娘这边,到底该如何,宋小姐可明白?”
宋淇妍明白了他的意思,这是叫她盯着宁信与刘贵妃,找机会离间他们。
可是这件事毕竟有些冒险,宋淇妍看着宁舟,先表表心意:
“我如今虽然入宫,却万事不明朗,只要有机会,我尽心助阁主成就事业。”
“可是这时间上,不是一时半会的。”
大意就是说我尽力做,但是还得探探底,你也别太抱期待,逼着我明天就做成了。
宁舟点点头,又从袖子里不知何处摸了一尾凤尾牡丹簪,放在她手心里。
“这簪子我无意间得到的,留着无甚大用,送给姑娘当见面礼吧。”
末了,他又补了一句:“比那些什么杂七杂八的簪子,都要好多了。”
宋淇妍不知道他言外之意,只是收了簪子,又再次谢过了他。
“以后再来,不必这么多礼了。”宁舟说了这话,深深看了她一眼,转身离开了。
这边大太监房泰终于见到了神出鬼没的主子,跟着他伺候着:“四爷终于回来了,老奴可惦记着,四爷先去用膳?”
宁舟没理他,走至回廊拐角,放慢了脚步,手里已经拿出了宋淇妍给的香囊,抬手将香囊凑到了鼻尖。
清淡的兰香混着安神草药的气息,就像这香囊的主人一样,叫人见之难忘。
他指腹反复蹭着囊身的绣线,脚步顿了足足两息,才将香囊小心系回腰间,藏进锦袍内侧。
房泰跟在后面,眼瞅着自家主子向来冷硬的侧脸,竟在月光下软了几分,还对着个女子送的香囊出神,心里直嘀咕:
“三爷今儿真是奇怪,放着七爷的接风宴不去,倒把个不知道哪里来的香囊当个宝贝似的……”
“莫不是……去会情妹妹了?却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拿下了他们冰块似的四爷?”
这话他只敢在心里转,半句也不敢说出口,只低眉顺眼地跟着往前走。
东宫这边,偏殿新鲜熬出来的药气还没散,太子宁瑾靠在软榻上,无意识转着扳指,听着近侍低声禀报:“七王爷差人来问,主子何时过去?”
宁瑾只淡淡摆手:“回他,孤知道了,可惜孤头痛得厉害,实在起不来。”
话是这么说,其实宁瑾今日身体并不难受,眼底没有半分病气。
他只是想避祸。
老七那性子实在幼稚,府里设宴若是老三出了什么事,谁来担责任?他本就是太子,首当其冲就是他。
因此他打定了主意,绝不去凑这个热闹,免得被卷进是非里。
近侍退下后,太子身边的大太监何廊就凑过来,提醒他道:“殿下,要不要再派人去七王爷府盯着点?万一出了岔子……”
宁瑾摆了摆手,眼底没半分担忧:“放心,老七还是有分寸,你也知道他的性子,不会动真格,都是小打小闹。”
“再说真闹大了,他第一个兜不住,父皇若是怪罪,咱们也是坐收渔翁之利。”
说着,宁瑾交代何廊:“咱们安安稳稳在东宫待着,比什么都强。”
“是,殿下圣明。”何廊拍着他的马屁,笑得一脸褶子。
“起开,若没什么事儿,给孤盯着药去。”虽然是假托生病,可是近来天气多变,宁瑾还真有些不舒服。
他咳了两声,心里惆怅,这样一个病秧子身体,老天爷,既然叫他托生到了天下唯二尊贵的人的肚皮里。
为何又要这样对他?一时间有些气郁,太子妃郑依珊此刻进来,给他顺顺气,一见就知道他又难过,抱着他安慰。
而此刻的七王府,已经摆上了宴,众人有意抬气氛。
宁姜认识的,也大多是些整日混着各色场子的常客,凑在一块,更加事情多些。
宁姜已经等候多时了,宁信的马车刚停在他府门前,就见府门就“吱呀”一声被推开,宁姜带着一群人快步迎了出来,脸上堆着热络的笑:
“三哥,可把你盼来了。”
他几步走到马车旁,伸手就去扶刚掀开车帘的宁信,语气里满是亲近:“你这一去就是大半月,弟弟天天盼着你回京,总算把你给盼回来了。”
这话宁信一点也不信,可是众人面前,到底要表演一番兄友弟恭。
于是顺着宁姜下了车,拍了拍宁姜的手,无奈笑道:“让你费心了,幸好路上都顺利。”
“顺利就好,顺利就好!”宁姜拉着他的胳膊,开始引着他往府里走,一边走一边说,
“我早就让人备好了你爱喝的梨花白,还有厨房特意做的你爱吃的酱肘子,今儿咱们兄弟两好好聚聚,不醉不归。”
宁信脚步顿了顿,看着围上来的一群世家子弟,眉头微蹙:“老七,我就是回个京,何必这么兴师动众。”
“哎,三哥,怎么这么说,”宁姜摆了摆手,笑着把他往府里让,“这些都是我的好兄弟,今儿特意请他们来陪你喝酒,你可别扫了大家的兴。”
说着,他转头冲身后的人喊道:“都愣着干什么?快给三哥问好。”
一群人立刻齐声喊道:“见过三殿下!”
宁信叹了口气,只好颔首:“免礼吧。”
宁姜见状,笑得更欢了,拉着宁信的胳膊就往正厅走:“三哥,快里面请,酒菜都快凉了。”
宴席上,宁姜穿着件明黄锦袍,手里举着酒杯,一个劲往宁信面前凑:“三哥刚回京,这杯必须喝,不喝就是不给弟弟面子!”
他身边的狐朋狗友也跟着起哄,有劝酒的、有说笑话的,酒壶轮番往宁信面前递。
宁姜其实没别的心思,这宴是他设的,真出了事他脱不了干系,不过是想借着酒劲让宁信出出糗,杀杀他的威风。
宁信知道今日讨不了好,但实在招架不住,一杯一杯往他面前送,叫他摆脱不了。
月色爬上柳树梢,一群人已经闹得没了分寸,硬是把宁信灌得满脸通红,脚步都站不稳了。
头晕目眩的宁信,好不容易挣脱了众人,踉跄着冲进茅房,扶着墙吐了个天昏地暗。
缓了好一会儿,他才扶着廊柱走到偏殿,靠着软榻歇了片刻,只觉得太阳穴突突直跳,想赶紧离开这是非地。
那主屋里,是万万不能再去了。
这样想着,他撑起身子坐起来,缓了一会儿,摇了摇脑袋,清醒了一些,就准备离开。
身子踉踉跄跄地,却听见殿门“吱呀”一声被推开,一个身材高壮的女子走了进来。
她比寻常女子高出大半个头,肩宽背厚,眼神直勾勾盯着宁信。
“不必伺候了。”宁信还以为是哪个丫鬟,摆摆手,想叫她下去。
没等宁信反应过来,女子几步上前,一把按住他的肩膀,力道大得让他挣都挣不开。
“三爷长得俊,夜里可曾春闺寂寞?不如来陪奴家玩玩呗?”
女子的声音粗哑,另一只手还往他衣襟上探。
宁信哪见过这种事情,吓得魂都飞了,酒意瞬间醒了大半,手脚并用地想推开她:“你放肆,快放开本王!”
可女子力气极大,他挣扎了半天,竟没挪动半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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