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薇走后，姜黎不知道这个选择是否正确，但他遵从了内心的声音。
晚餐时，纪零深回来了，两人安静地用餐。
快吃完时，纪零深状似随意地问了一句：“本子看完了？”
姜黎放下筷子，坐直了些：“看完了。”
“有想法了？”
“嗯。”姜黎点点头，“我选了《冬寂》。”他说完，观察着纪零深的表情。
纪零深脸上的表情没有任何变化，他只是拿起餐巾擦了擦嘴角，目光平静地看向姜黎：“理由？”
姜黎深吸一口气，将自己对剧本和阿哲这个人物的感受，尽可能清晰地表达出来，虽然有些词不达意，但却充满了真挚。
纪零安静地听着，直到姜黎说完，他才几不可查地点了下头：“文艺片磨练演技，但过程会很苦，收获也可能与付出不成正比。既然选了，就尽力去做。”
“我一定。”姜黎肯定地说，心里松了一大口气，随即涌上的是更坚定的决心。
“嗯。”纪零深不再多言，起身离开了餐厅上了楼。
姜黎知道，纪零深尊重了他的选择。
接下来的日子，姜黎又将重心都投入到了《冬寂》的准备工作上。他让周薇找来了大量关于小镇青年、留守经历、以及老旧收音机维修方面的资料和纪录片，反复研读剧本，在笔记本上写满了对阿哲这个人物的理解和小传。
他甚至尝试着改变自己的一些生活习惯，试图更贴近那个物质匮乏、内心封闭的角色。有时会坐在房间角落的地板上发呆，一坐就是很久；吃饭时也不再挑剔，有什么吃什么。
然而，就在《冬寂》项目前期筹备顺利进行时，姜黎接到了周薇的电话，打破了这份短暂的平静。
这天晚上，姜黎刚和《冬寂》的导演通完电话，讨论完人物细节，周薇的电话就火急火燎地打了进来，她的声音不只是焦急还是愤怒。
“姜黎！出事了！不知道是谁把消息漏了出去，还恶意歪曲！现在网上都在传你耍大牌，仗着有背景，拒绝了《九霄寒夜》和《温暖的弦》的顶级资源，跑去演一个穷酸文艺片，骂你眼高手低，不识抬举，甚至暗示你被《冬寂》的女投资人包养了！”
姜黎并没有表现得很反常。
“这明显是对家或者被拒的项目方搞的鬼！故意泼脏水！”周薇气得不行，“我已经联系公司在紧急公关了，但是对方有备而来，话题发酵得很快！你暂时不要看微博，不要做任何回应！”
周薇希望他不要因为这件事被影响了状态，姜黎让放心自己会注意，这在娱乐圈，很常见。
挂了电话，他下意识地点开微博，果然看到自己的名字竟然挂上了热搜尾巴。
#姜黎耍大牌# #姜黎资源咖眼瞎# #冬寂金主#
点进去，各种营销号铺天盖地地发文，内容大同小异，极力渲染《九霄寒夜》和《温暖的弦》资源多么难得，然后话锋一转，嘲讽他一个新人竟如此“清高”，选择毫无水花的《冬寂》，明里暗里暗示其中有不可告人的交易。
评论区更是污秽不堪，充满了人身攻击和恶意揣测。好几家粉丝也在评论区开撕了起来。
【姜黎选什么剧本那是他自己的事情！有些人控制欲别太强了！】
【请粉丝远离正主生活！】
【这不就是个靠着资本上来的小鲜肉，有什么的。】
【姜黎谁啊！之前都没听说过......】
【你家哥哥真有品......】
............
看到热搜，姜黎脸上漏出一丝微不可查的笑来，那双漂亮的眼睛里闪烁着兴奋而危险的光芒。
他独自坐在房间里，窗外夜色浓重，仿佛要將他吞噬。
“终于来了。”他低声自语，仿佛等待已久。
次日清晨，纪零深将手中的平板递给姜黎。屏幕上是另一个微博话题页面，正在缓慢上升。
#姜黎独立选择# #尊重演员初心# #支持多元化创作#
下面是一些颇具影响力的影评人、编剧和行业内的资深人士发的微博。他们并没有直接下场撕，而是从行业生态、演员自主权、艺术追求多元化等角度，发表了相对客观和理性的看法，委婉地批评了那种唯资源论、用商业价值衡量一切的风气，并对年轻演员敢于尝试不同路径表达了有限的支持。
虽然声音还不够大，但在一片乌烟瘴气的谩骂中，宛如一股清流。
姜黎似是惊讶地抬头看向纪零深，可他知道这些应该是纪零深的手笔。
“公司的公关在做。”纪零深仿佛在说一件微不足道的小事，他的目光落在姜黎脸上，深邃而平静：“这点风波能受得住？”
纪零深会用他的方式为自己清扫战场，并告诉他真正的战场在哪里。姜黎清楚地知道这些。
“能。”姜黎无比坚定，既然纪零深已经给他清理出了个好地方，那他这次就不会浪费了。
“嗯。”纪零深应了一声，似乎对他的回答还算满意，“《冬寂》的合同，法务已经看过了，没问题。下周进组，地点在南方一个古镇。”
窗外夜色依旧浓重，但他的心里，却重新亮起了一盏灯。
纪零深用他的方式告诉他，尽管往前走，身后的事就交给他。
风波或许还未平息，前路依旧未知。
《冬寂》的拍摄地定在南方一个远离都市喧嚣的小镇。剧组包下了一栋临河而建的、颇有年头的木结构住宅，只是空气中弥漫着一股挥之不去的霉味。
姜黎却对此适应得异常平静，到达小镇的第一天，他就让助理收起了带来的大部分衣物，只留下几件符合阿哲身份的、洗得发白或款式过时的旧衣服。他不再精心打理发型，任由黑发柔软地垂落额前，甚至刻意减少了洗漱的频率，让自己看起来更符合那个生活在困顿中、无暇顾及外表的青年形象。
周薇看着他迅速褪去明星光环，一天天变得“灰头土脸”，眼里满是担忧，却也知道这是演员进入角色的必要过程，只能尽力在饮食和健康上多加照顾。
导演是个比姜黎大不了几岁的年轻人，叫林叙，才华横溢却沉默寡言，对艺术有种近乎偏执的追求。开机仪式简单，周边却有着不知何时跟来的粉丝的欢呼。
休息了几天后正式开拍。
灯光昏暗，镜头牢牢锁定了姜黎的脸。没有台词，没有激烈的情绪，只有一种近乎凝固的沉默和绝望，从屏幕里缓慢地渗透出来，沉重得令人窒息。
监视器后的林叙，眼睛一眨不眨，半晌，低声吐出一个字：“过。”
他的表演方式也发生了变化。不再是《浮影》时期那种需要调动大量外部情绪的技巧性输出，而是更内敛，更生活化，更注重细节的堆积。一个眼神的放空，一个手指无意识的颤抖，一个吞咽口水的动作，都被赋予了丰富的内心戏。
姜黎会偶尔抽空给纪零深发一条极其简短的短信。
【纪叔叔，今天拍完了修理铺的戏份，一切顺利。】
【这边下雨了，河面涨水了。】
【学会焊电路板了。】
纪零深的回复虽然言简意赅，但一条不落。
【嗯。】
【注意安全。】
【知道了。】
周薇也会定期向他汇报外界的情况。
关于之前那场选角风波的议论，在公司的干预和随着时间的推移渐渐平息了下去，但“姜黎自降身价去演穷酸文艺片”的印象却或多或少留下了一些，甚至有一些粉丝表示不解和失望。
姜黎只是安静地听着，脸上没什么表情，最后轻轻“嗯”一声，说：“没关系。”便不再多问，转身又拿起了剧本。
后来组里休了公假，周薇找来。
“姜黎，明晚在市里，寰宇科技的周年庆酒会，给《浮影》剧组发了邀请函，导演和几位主创人员都出席，你去不去？”
寰宇科技？姜黎对这个名字有印象，似乎与纪家生意往来密切，其掌权人李敬志与纪零深也有合作。他捻着那张质地硬挺的请柬，指尖感受到其边缘的锐利。
如果不出意外，纪零深也会去的。
一抹笑在姜黎唇角无声绽开。
好啊，正好，林涧和阿哲的壳子待得久了，他也快忘了自己原本獠牙锋利的模样。
“我去。”他声音平淡，眼底却翻涌着暗色浪潮。
酒会设在市中心最顶级的酒店宴会厅，水晶灯璀璨流光，姜黎穿着品牌方早就让人送来的Tom Ford黑色丝绒西装，衬得他肤色愈发苍白剔透，领口松开一颗扣子，带着几分恰到好处的颓靡性感。
在褪去了阿哲的灰败，姜黎美得极具攻击性，像一株淬炼于暗夜、携带着致命诱惑的黑色曼陀罗。
关于他近期的争议尚未完全平息，姜黎对这一切视若无睹，他端着香槟，嘴角噙着若有若无的冷笑，目光如同精准的雷达，在人群中搜寻着那个唯一的目标。
很快，他看到了。
纪零深就在宴会厅的中心区域，被几位商界大佬簇拥着，他穿着一身量身定制的深灰色格纹西装，身姿挺拔，气场强大，游刃有余地应对着周围的寒暄奉承，姜黎正向上前，目光就落在他身侧，站着一位穿着香槟色露肩长裙的年轻女人。
那女子容貌明媚，气质干练优雅，正微笑着与纪零深低声交谈着什么，姿态亲昵自然。纪零深虽依旧神色清淡，但偶尔会侧耳倾听，微微颔首，显露出一种不同于平时的、有限的耐心。
姜黎脸上的血色瞬间褪得一干二净，指尖猛地掐进掌心，尖锐的疼痛却远不及心口那骤然爆开的感觉。
周薇在一旁看出姜黎的神色变化，低声道：“那位是苏氏集团的千金苏欣晚，刚从海外回来。”
姜黎极力的克制着自己得情绪，他周身的温度骤然降至冰点。
就在这时，一个声音带着不怀好意的笑意插了进来：“哟，这不是姜小少爷吗？真是好久不见了啊。”
姜黎缓缓转过头，看到一个中年男人端着酒杯走近，脸上挂着虚假的惋惜：“想当年姜家何等风光，可惜啊可惜，一着不慎，满盘皆输。听说你现在在娱乐圈？呵呵，也挺好，挺好，总算有条出路。纪总也真是心善，还肯这么照顾老友的遗孤。”
这话看似感慨，实则字字带刺，充满了幸灾乐祸和轻蔑，更是将姜黎钉死在了“依靠纪零深怜悯”的耻辱柱上。
若是平时，姜黎或许会隐忍，或用四两拨千斤的方式回击。但此刻，姜黎正被纪零深身边那个女人的画面刺激得理智全无，这个不知死活的蠢货正好撞在了他的枪口上。
姜黎脸上的冰霜瞬间融化，换上了一副极其艳丽却又危险至极的笑容，他微微歪头，眼神天真又残忍，声音不大，却清晰地穿透了周围的谈笑，带着一种慢条斯理的恶毒：“赵叔叔说得是呢，比起某些靠着吃里扒外、落井下石才勉强保住家业，如今还得靠着巴结逢迎才能混进这种场合的人，我确实还算幸运，至少纪总愿意养着我这张脸，不是吗？”
他话音轻柔，甚至带着点娇嗔的意味，但内容却像一把淬了剧毒的匕首，精准无比地捅在了对方的死穴上。在场不少老人都知道，这位赵总当年就是靠着姜家的一些商业帮衬，才在姜家倒台后迅速上位的。
那赵总的脸瞬间涨成了猪肝色，指着姜黎：“你！你胡说八道什么！”
周围瞬间安静下来，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这边，带着惊诧、玩味和探究。
姜黎却笑得愈发灿烂夺目，仿佛很享受对方的气急败坏。他上前一步，逼近对方，用只有两人能听到的声音，轻柔地、一字一句地说道：“我是不是胡说，赵总心里最清楚。当年你从我爸书房偷走的那份投标书，卖了个好价钱吧？你说，如果我把手里的证据交给纪总，他会不会很感兴趣？”
他根本没有什么证据，全是凭记忆和零碎信息进行赌一把！他那笃定而疯狂的眼神，却让对方彻底慌了神。
他赌对了。
怎么会是表面那回事呢，当然不可能的啦！[求求你了][竖耳兔头][竖耳兔头]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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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8章 第8章 选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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