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另一头，当莫语和魏执然继续维护世界和平时，苏煜塬这个不孝徒儿正在发疯。
没错，在外人看来疯狂，人们对于无法理解的事物只能当作发疯。
毕竟，如果有人一边拿铁钉划破自己的掌心，一边念念叨叨，仍由鲜血自手而下滴落，还伴随着苏煜塬成功施展符咒的窃喜声，窸窸窣窣的。那场景实在吓人。
警察局，一个用规则和钢筋水泥构筑起来，专门处理人民矛盾、纠纷与违法犯罪的国家暴力机构。
然而这个暴力机构所维持的威严却被一声嚎叫打破。
市局的接待大厅在傍晚时分陷入一种疲惫而有序的节奏里，几个值班民警在处理着白天积压的文件，脸上带着一丝下班前的倦怠，被临时看管在长椅上的几个醉汉也昏昏欲睡，没了闹事的力气。
“等等！！！”苏煜塬发出嚎叫，声音里满是惊慌失措。大厅里所有人都猛地一滞，民警敲键盘的手指停在半空，连醉倒在长椅上的醉汉都惊起了一瞬。
紧接着，是身体猛烈撞在门板上的闷响以及苏煜塬语无伦次的吼叫：“放开我，我只是在画符，画符你们不知道吗！我没有自残！”
“拦住他！”一声爆喝警员从看守室里追出。瞬间，整个警局像平静水面被投入了一块巨石，炸了开来。
双拳不敌四手，事态已经很明朗了。
苏煜塬垂头丧气的坐在看守所的床上，手拷在铁质的床头啷啷作响。不过是用血画符，小年轻一个个都没见识，他心里小气，却又知道怪不得他们。
他必须要恢复自己的实力。自己“归来”的真相，黄皮书最后的下落，以及原身灵魂是否完好，这桩桩件件的事情都逼迫着他。还好这具身子根骨不错，怕是赶得上他从前的一二好友。
苏煜塬坐在床上想着想着。自从自己伤了身体，闭关修炼符咒。
最开始，还有一些来来往往的熟人劝他不要自暴自弃，苏煜塬心不以为然，但还是高兴的。后来渐渐的每当他开始画符搞研究，他们总会来一句可惜。这就实在无趣的很。所以也就慢慢淡了来往。
还是他的一个好友人好得多，从来没有当面说过什么扫兴的话。
但是他知道对方总会在他画符的时候站在窗边看他。他的情绪总密密麻麻的，带着苏煜塬看不懂的情绪。后来苏煜塬觉察出时日无多，也都断了联系。
实话实说，根骨好的人，他的血也更好用。苏煜塬想起自己刚刚画的符咒，即使没有灵力附加也可勉强一用。
算了，算了。苏煜塬在心里劝道，我现在还可以打坐修炼。
尽管20多年没有练过了，苏煜塬修炼时，修炼口诀还是脱口而出。
修炼片刻，门外便传来一阵熙熙攘攘的响动。原来是魏执然他们回来了。
听着动静，算来黄皮书应该已经被拿回来了。苏煜塬心下松了一口气。
“魏队，看守对象企图自残。”一个警员向魏执然汇报。
魏执然眉头跳了一下，似乎在确认自己有没有听错。莫语跟在他身边，听完猛的一惊。快步走向看守室的方向。
魏执然跟了上去。他推开门，却没有自己先进去，而是停下脚步，完全转过身来，用身体抵着门。那个姿态里好像没有任何情绪，只是让门开着，空气凝滞。
莫语手抖动着，不问缘由，先用术法快速检查徒弟全身，她的动作又急又轻，板着脸，道：“胡闹！”
他们进来时，苏煜塬正靠在床角，指尖无意识地划动，在空中勾勒符文。
苏煜塬试图解释清楚。
但莫语没管那解释是真是假，她只知道苏煜塬受伤了，而且这伤还是自己造成的。
用“为了画符”这个借口，很合理。合理到近乎刻意，明明打坐一时辰所积攒的灵气就足以绘制数十道符咒，何必非要取血为墨？
莫语心里明白，苏煜塬很焦虑。
毕竟，苏煜塬那些灵气全失、在漫长黑暗里独自挣扎的日日夜夜，早已在他灵魂深处刻下了无法磨灭的印记。
“动物血可以吗？”魏执然在一旁谨慎得发问，声音放得很轻，“或者能用针筒取血吗？那样至少能控制量和伤口大小。”他试图加入对话，目光在苏煜塬虎口的纱布上一掠而过，“公鸡血、黑狗血什么的，听说阳气足，画符效果更好？”
苏煜塬忽然感觉某种一直勒着他心脏的无形绳索似乎松动了。
“……这都是老法子了，新世道要爱护小动物了。”他避开魏执然的视线，声音不自觉放轻。
夜幕渐渐降临，房间陷入半明半暗之中。
魏执然……
苏煜塬看着小桌上的黄纸朱砂，他的手铐已经打开，是魏执然为他申请的。
苏煜塬抬起头，正好看到对方推门进来，手里端着一杯水。
“感觉怎么样？”魏执然把水递给他，声音是一如既往的平稳。
“还好。”苏煜塬接过杯子，水温恰到好处。他抿了一口，喉咙的干涩得到缓解。他犹豫了一下，还是问出口：“那本书…你处理了，对不对？”
魏执然没有否认。他在苏煜塬面前的椅子上坐下，长腿随意曲着。
“处理之前，翻了几页。”他承认，眼底掠着裹着层说不清的光，像是惊悸，又像是某种被强行压制住的、近乎钦佩的叹服，忽明忽灭，“那作者是个奇才。店老板说他试图自己构建出一套逻辑自洽的符咒体系，匪夷所思。”
“里面写了什么？”苏煜塬追问。
魏执然顿了顿，没有说下去，只是摇了摇头，“那不重要了。书已经处理了。”
苏煜塬不再说话。
往后的日子还是跟刚来的那天一样。但苏煜塬却确切地感知到了变化。
按常理讲，苏煜塬这个有自杀倾向的嫌疑人，警方他们即使不会二十四小时盯着他，也应该要防着他触碰任何尖锐物品。
但是都没有，好像无事发生过，这很好，但也……很奇怪。更奇怪的是，自从那件事发生之后，他的行动反而更加自由。他可以自由自在地出入警局，连魏执然都没有阻拦他。
他的行动范围被一种看不见的尺度丈量着，获得了出乎意料的宽容。这真的很奇怪。
苏煜塬最开始以为是魏执然的主意，但观察之后发现并不是——这更像是来自他们上层的安排。
苏煜塬想来想去都不明白。他甚至怀疑起他的师父，莫语做了什么厉害到可以获得警局全面的支持信任。
当莫语带着“贡品”探望时，苏煜塬就问起来，得到了师父亲切的拳头，“老太婆我能有什么出息。让人公家听我的，你真是想一步登天呢。”
日子就一天天过着，苏煜塬百无聊赖地看着警察们忙忙碌碌，像社会的工蚁，他心想。
他看着魏执然指挥手下的小工蚁处理一件件出现在蚁穴的阻塞物，时不时去打扰一二。魏执然越是不受影响越是想捣乱一番，苏煜塬会先去单位食堂领魏执然的盒饭，再当面吃掉。虽然没有几次成功过，他也自得其乐。
有一次魏执然出勤去了，苏煜塬坐在魏执然的位置上吃着李姐带来的饼干。黄油饼干个头小一口的量，他捏着饼干吃。
但即使注意了，却还有碎屑落在桌角，他下意识拿纸给它包起来。
这位置干净得很，他坐着总觉得有点不自在，但他要诚心气一气魏执然。等到他回来，自己就要瘫坐在这里，苏煜塬心想。
李姐在自己孩子出生后就喜欢上时不时做些零食的习惯，现在重新拾起来又有了投喂苏煜塬的习惯。李姐看着苏煜塬骨架似的，可怜见的应该多吃点才好，每次做了绿豆糕，马蹄松，总会多装一盒给苏煜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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