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泉叮咚，潺潺流淌，月华如练，与水面交相辉映，双月异象，虚实难辨。
偶有夜行兽踱步泉边，低头啜饮，周身羽毛像是被镀了，一层银光似的，莹莹烁烁。
打坐修炼的弟子，一呼一吸之间，引月华灵气入体，与体内灵根交融，涤荡尘垢。
这些天，鱼师青每晚都在凌空御场，练习御剑飞行，绕过那些复杂奇怪的障碍。
卫惊泽静坐在一旁，一边喝茶，一边看上次她送给他的那本话本。
偶尔提醒鱼师青两句，让她慢一点，再慢一点，等等落在身后的剑，免得她又摔下去。
两个人相安无事，算是对得起凌虚师父，付的那些场地费了。
“我去小解。”
又去！！！
鱼师青后背一僵，轻点在剑身上的脚，差点一滑，往一旁栽下去。
她稳住身形，握拳在嘴角轻咳一声，淡淡回应。
“哦。”
都是修仙的人了，五谷轮回之事，怎么可能这么多？？？
每天这个时辰，雷打不动地去小解，信你个鬼。
鱼师青收剑，悄悄跟在卫惊泽身后，果不其然，他又去了后山禁地。
“想要解药吗？”
蓬绛手里捏着，一只长颈紫玉瓶，他晃了晃瓶身，里面丹药撞击的脆响，在寂静的夜幕下，格外亮堂。
卫惊泽体内的蛊毒发作，恨不得把自己的骨头挖出来，好过被千万只蛊虫啃噬。
他痛苦地倒地，蜷缩成一团，额头抵在枯叶腐烂的泥地里，柔顺的长发，很快沾上了，几片棕色的碎叶。
他死死咬住下唇，不肯发出一丝呻吟，又猛地张嘴，呕出一口黑血，面色惨白。
抬手擦掉嘴角的血渍，高马尾滑落肩膀，落在胸前，遮住了他的神情。
卫惊泽余光瞟到，远处的身影，薄唇一勾，轻笑道。
“阿兄与其在这里，跟我浪费时间，不如回去想想，怎么和父尊交代。”
“啪——”
蓬绛揪起卫惊泽的衣领，攥紧拳头，冲他的左脸，用尽全力揍上去。
父尊从小就夸卫惊泽，是最像他年轻时候的孩子。
可父尊年轻时，是征战四方的大将军，一统三十六魔域，无魔不敬，无魔不畏。
卫惊泽就是个自闭的小矮子，平时不出声，他们兄弟几个都不知道，还有他的存在。
这些年，父尊越来越重用卫惊泽，就连穿云剑，都早早暗中派了他来取。
那是不是将来的魔尊之位，也会让给卫惊泽？？？
蓬绛不敢多想，他一得知这个消息，就快马加鞭，赶来了穿云宗。
他偷了父尊，原本要每月，给卫惊泽一次的解药。
没错，他就是要亲眼看着卫惊泽，被蛊虫啃成一副骷髅架子。
至于穿云剑，他会帮父尊，另想办法拿到。
“阿弟，你求我，你求我，我就把解药，赏你一粒。”
卫惊泽打开蓬绛，揪在他领子上的手，虚弱地后退两步，靠在一旁的槐树上。
他伸手整理皱巴的衣领，明黄的道袍，染了夜风的寒气，袖摆拂动间，似有流风回雪之姿，揽进世间所有的幽寂和冷色。
他分明是痛苦的，偏偏嘴角还噙着笑，像是湖面荡开的圈圈涟漪，清浅凉薄之下，是深不可测的寒渊。
蓬绛一时愣住了，他突然觉得卫惊泽，似乎真的不在乎，他手上的解药。
他看向他的眼神，高高在上，就像是看病入膏肓的将死之人一样。
赶走这个可笑的想法，太阳快要升起，蓬绛冷笑一声。
走着瞧，他有的是时间，陪他慢慢玩，总一天他会哭着乞求解药的。
鱼师青想走近一点，又怕被发现，她的角度，只能隐约瞧见，卫惊泽痛苦佝身。
模模糊糊听见两句。
“解药。”
“求我。”
……
眼看卫惊泽起身，鱼师青不愿打草惊蛇，率先回到了凌空御场。
这和她想得不一样，卫惊泽不是魔宗大少主吗？
看他的样子，怎么好像被威胁了一样？
如果真的是被威胁了，那么什么样的人，才能威胁到一个金丹剑修？
鱼师青摸着下巴，陷入了沉思，右脚无意识地，来回摩擦着草皮。
没一会儿，那块地方，就光秃秃的一片。
“你嘴角怎么了？”
卫惊泽回来，鱼师青试探地问了一句。
“没事，虫子咬了一口。”
卫惊泽低头，避开月光，隐没在树影中。
“严重吗？我帮你看看。”
鱼师青快步上前，不顾卫惊泽的阻止，拽下他遮掩的右手，捏住他的下巴，把他的脸扭到右边。
借着树隙中，透下来的微弱月光，鱼师青还是看清了，他嘴角的淤青。
“别碰我！”
第一次见卫惊泽生气，平时他总是不冷不淡，好像没什么东西，能引起他的情绪异动。
鱼师青：噢耶！！！
我果然抓住了他的把柄，他一定是恼羞成怒了。
她松手后撤，拉开和卫惊泽的距离，假装什么事，都发生过的样子。
叉腰低头，踢腿继续摩擦着，那块秃皮的草地。
“抱歉。”
卫惊泽扶额，像是意识到自己的失态似的，回过神来，朝鱼师青摆手示意。
“哦，没事没事，你要是不舒服，先回去休息吧。”
鱼师青连连摇头，强忍笑意，送走了卫惊泽。
把柄这种东西，不能操之过急，她可不想因为没有证据，又错失一次，把卫惊泽踩在脚底的机会。
明天她会带着掌门，一起跟踪卫惊泽，抓他一个现行……
“师青，你怎么了，今天不是在发呆，就是在傻笑？”
“嘻嘻，阿荷，我只是太高兴了。”
“什么事让你高兴成这样，快分享分享。”
“保密，明天就知道了。”
“这么神秘？”
亓官荷搂住鱼师青，伸手挠挠她细软的腰肢，两个人笑作一团。
“我也有个秘密告诉你，不过你可别跟其他人说。”
亓官荷神秘兮兮地，左右看了一圈，没发现四周有旁的人。
她凑近鱼师青耳边，伸手挡住嘴巴，压着嗓子轻声道。
“冷淡哥受伤了……”
“我听谢濯水说，这几天晚上沐浴的时候，他看见冷淡哥身上，有各种淤青伤痕。”
“不过问他什么原因，他没说。”
说完，亓官荷挑动眉毛，一副这个瓜够不够劲爆，姐妹够不够义气的模样。
受伤？？？
“阿荷，我想一个人静静。”
亓官荷：我懂，暗恋的人受伤，难免心疼……
傲娇就是这么口是心非，心疼都要一个人默默忍受。
她拍拍鱼师青的肩膀，留下一个“姐妹永远支持你”的歪嘴笑，追上远处的谢濯水，两个人的身影，在落日余晖中，无限拉长。
一股难以言喻的心慌，在鱼师青心口蔓延。
她握拳，猛捶了几下发麻的胸口，调整呼吸。
反正她已经通知掌门了，今晚就跟她一起去，抓住卫惊泽的把柄。
到时候，他是魔宗大少主的身份，真相大白，看他还如何在穿云宗立足。
“我去小解。”
早了！！！
鱼师青御剑的身影一僵，偏偏就今天，她和掌门约定的这天，“小解”的时间提前了。
一股浓浓的阴谋的味道，裹挟着肆虐的夜风，席卷而来。
她顾不得那么多，连忙跟上了卫惊泽。
“我是不会告诉你，穿云剑的位置的！”
“敬酒不吃吃罚酒，那就别怪我无情了。”
蓬绛摇动手中的银铃，卫惊泽闷哼一声，脖颈青筋暴起，额头冷汗涔涔，双腿一软，捂住胸口，迎面倒地。
他跪地弓身，垂感极佳的校服，此刻绷紧，勾勒出布料之下，精壮的腰身。
“铃铃铃……”
铃声越来越快。
越来越急。
卫惊泽低吼一声，吐出一大口血，鼻子，耳朵，也跟着流血不止，苍白的面色，此刻变得通红，仿佛下一秒就要爆体而亡了似的。
鱼师青的身体，比脑子先反应过来，她单手唤出法翠剑，朝摇铃的蓬绛，佯攻过去。
虽然没搞清楚状况，但她可以肯定，摇铃的那人，不是穿云宗弟子。
只有魔修才会用蛊。
她翻腕挑飞，蓬绛手上的银铃，捞起地上虚弱得，仿佛下一秒就不喘气的卫惊泽，御剑开溜。
她没有和魔修交手的经验，万一着了他的道，她和卫惊泽的小命，都得交代在这儿，还是等掌门来吧。
“别怕…他才金丹前期…”
卫惊泽下巴搁在，鱼师青肩上，整个人无力地靠在她身上。
蛊虫还在他体内作祟，这会儿的虚弱不是装的，他连眼皮都没劲掀开。
“金丹前期？”
鱼师青表示怀疑，斜睨一眼卫惊泽。
“我是被他下蛊，才反抗不了。”
鱼师青：嗯，看出来了……
她停下飞剑，扶着卫惊泽，靠在槐树下休息。
现在她是金丹中期的修为，教训个金丹前期，顺手的事。
更何况，打败让卫惊泽吃瘪的家伙，成就感翻倍。
鱼师青双眼放光，持剑斜身，摩拳擦掌地等着那家伙追过来。
“说，谁派你过来的？”
跟蓬绛打，根本不尽兴，七八招，就逼得他连连后退。
“本大爷的名讳，你区区一个小弟子，不配知道！”
鱼师青：区区一个小弟子？？？
右边的眉毛，因为生气，微微跳动，她握紧手中的长剑，不见棺材不落泪。
欺身上前，剑风凌厉，所过之处，寸叶不留。
“刺啦——”
鱼师青：碰瓷！！！
她只是想打晕他，没想杀了他，是他自己朝她的剑，撞上了的……
鱼师青看着地上，被他刺穿胸口的魔修，不禁感叹，魔宗弟子，真是一塌涂地。
她上前翻出，蓬绛藏在身上的紫玉瓶，拿在手里，轻轻摩挲把玩，神情难辨。
“好了，现在轮到你了。”
鱼师青剑尖一转，指向靠在后面槐树下的卫惊泽。
鲜红的血滴，顺着锋利的剑尖，落在卫惊泽脸颊上，乍一看，像是一颗动人心魄的朱砂痣。
“半年前，他找到我，以我的家人威胁，给我下蛊，逼我找出穿云剑的下落，我不愿意和魔修同流合污，他便催动蛊毒，强迫我就范，我一直故意拖着，他没了耐心，催动蛊毒的次数，越来越多，我想今天，他没问出穿云剑的下落，应该是来杀我的。”
鱼师青还是第一次，听卫惊泽一口气说这么多话。
“所以，他是谁？”
“魔宗大少主蓬绛。”
鱼师青：他是魔宗大少主，那你是谁？？？
“咳咳，你一个金丹大后期剑修，怕他干嘛？还被威胁，真丢我们穿云宗的脸。”
闻言，卫惊泽垂眸自嘲一笑，缓缓抬头，看向鱼师青，眼中满是无奈和不甘。
“我只是个凡人，有幸得师父传道，入了仙途，没有掌门撑腰，没有灵丹妙药洗髓，没有天材地宝傍身……得罪魔宗，我只有死路一条。”
“有时候，我真羡慕你，鱼师姐，你是仙族，将来你一定能成为，修仙界最年轻的剑仙。”
卫惊泽仰头，一行晶莹剔透的液体，从他眼角滑落，要是不细看，都发现不了。
“师父说过，凡人是无法成为剑仙的，最近我越发感觉，自己凡人之身的沉重，就连修炼的速度，都变慢了不少，我要是仙族就好了……”
“啪！”
鱼师青收剑，一巴掌甩在卫惊泽脸上。
又在显摆！！！
“哼！说什么仙凡有别，你一来，可就抢走了我，穿云宗最年轻金丹剑修的称号，这一年，我拼了命的想超过你，结果你在这里，说什么丧气话！太过分了，要是这样，那努力想超越你的我，又算什么？”
卫惊泽偏头，脸上一片火辣辣的，他回神。
“对不起……”
“哼，我才不需要你的道歉，就让我们比比看吧，谁先成为修仙界最年轻的剑仙！输了的人，给赢的人，擦一个月的剑。”
鱼师青昂起下巴，抱臂俯视身下的卫惊泽，不管不顾地拉起他的手，和自己击掌。
不等卫惊泽反应，远处突然传来掌门的声音。
“师青啊，你在哪儿？”
鱼师青一拍脑袋，才想起今天是来抓卫惊泽把柄的，可现在这副模样，要是让掌门看见了。
肯定又要夸他，宁愿牺牲自己，也不愿和魔修勾结。
她连忙扶起卫惊泽，推了他一把，挥手催促他离开。
卫·穿云宗演技第一·魔宗最佳导演·惊泽
哭戏说来就来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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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5章 005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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