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莅的研究暂时没什么进展，但前线那边却是势如破竹，不反抗的虫族和普通虫子没区别，杀起来像割草。军部那边都快高兴疯了，天天跟过年一样，烟酒的消耗速度都快比上弹药了，上面也睁只眼闭只眼，飘的要准备庆功宴，被议会联手打回去了。
陆莅这边收到了很多前线的反馈，倒也能理解他们的兴奋。边境外，本来正在前赴后继地进攻的虫子们全部停滞，就地蜷缩成球陷入休眠，哪怕被炮火炸掉半截也毫无动静，飘在太空中连成一片。那群打仗打上头的连防御罩都没开，叼着烟闭着眼睛开炮，残肢和绿血在火光的映衬下成了绚烂的烟花，这是一场旷日持久的狂欢。
再又一次把想给他送锦旗的傻逼骂走，陆莅心累地回到隔离室，熟练避开抱上来的王虫，无奈开口：“特洛伊，我说过不能影响我工作。“
特洛伊眨眨眼：“我没在你工作的时候打扰你啊，我可乖了。“
陆莅冷笑：“长期睡眠时间不足会严重影响我的工作状态，对我的身心造成损伤。”
特洛伊露出无辜的表情：“可是我感觉你也很爽啊。”
陆莅：“……”这只王虫实在病的不清。他感到匪夷所思，虫族和人类的生理差异比灯塔水母和始祖鸟还大，虫族甚至是无性繁殖，特洛伊到底是怎么和人类在生殖方式上达成一致的？
陆莅懒得再和他计较，军队的推进速度超出预计，时间不多了。
又一场会议。所有人脸上都带着笑容，一副喜气洋洋的模样。
“我军已经深入虫族领地内部，毁灭了大量虫巢，预计今年内就能完成清扫，将虫族彻底剿灭。”军方发言人慷慨激昂。“这是人类的胜利，旧的时代终会结束，新的时代即将到来，我们所有人都会被载入史册……”
有人打断他：“歌功颂德以后再说，先把眼前的问题解决，S-00001怎么办。”
陆莅淡然开口：“清理掉。”
对面一人有些犹豫地看着他，说：“不一定吧，如果S-00001的力量能为人类所用，人类可以在宇宙中无往不利，就这么放弃太可惜了。”
陆莅：“S-00001的成长速度太快了，我们不知道它的能力极限在哪里，现在它的力量已经很危险了，再不动手人类将无法再限制它，到那时，就是新的灾难。”
“可它不是很听你的话吗，你不能控制它？”
陆莅露出看智障的眼神：“你的意思是你要把人类的安危压在虫子对人的感情上？你是怎么能坐在这里的？且不说那种生物到底有没有感情，就算我能控制它，人类再长寿也不过两百年，王虫只会因为外力死亡，之后怎么办？如果不是王虫诞生太困难，人类早就灭亡了，之前为了杀王虫我们付出了多少代价应该不需要我提醒你，更何况不知道为什么S-00001比其他王虫更强大。还是说你觉得人类能和虫族比进化繁殖的速度？只有能完全攥在手心的才是武器，会失控的都是威胁。别再让我在会上听到这种搞笑的话。你虽然是靠妈上来的，也不能这么丢黎夫人的脸吧，我听说你在首都学院的毕业证标的是体育？嗤。”
那人被堵的脸色一阵青一阵白，气急之下开始口不择言：“你清高，你为了研究成果陪/睡，谁知道S-00001这么喜欢你是不是你为了地位做了什么，还在这假惺惺的说什么‘为了人类’。”
陆莅懒得理这个蠢货，其他人已经投去了鄙夷的眼神。
“一点风度都没有，夫人怎么能生出这样的儿子，没继承到她的足智多谋和雷霆手腕就算了，连一点城府都没有，居然试图从这么蠢的角度攻击院长。”
“可不吗，陆莅这么傲的人，都做到第一研究院院长了，怎么可能为了地位自降身价。当年他还在学院时，那么多男男女女前赴后继想一亲芳泽，送他一步登天，他看都不看一眼，生生靠自己爬到这个位置。”
“确实，我们之前还赌过院长是不是性冷淡，说他做研究走火入魔比说他为了地位卖身靠谱多了。”
“你别说，走火入魔听起来确实很有可能。”
……
那人脸色已经黑透了，又不能直接走，在那如坐针毡，还想说话，众人根本不理会他。
眼看着会议内容开始跑偏，陆莅不耐烦地把话题拉回来：“行了，别扯那些有的没的，等军方把残余虫族彻底清理掉，我们会同步清理掉S-00001，就这样，散会。”
没人发现，角落里趴着一只灰尘大小的虫子，特洛伊透过它面无表情地看着这场闹剧，说不出自己是什么心情，只感觉到一种空洞的冷意。真奇怪，以他的身体素质，居然也会这么冷吗。
等他借假死脱身，再脱壳发育一次就是真正的成年，他回来后将无人可挡。到那时，亲爱的，你该为你的冷酷付出代价。他平静地想着。
陆莅开完会回了隔离室，特洛伊笑着走来抱他，空气里飘着食物的香气，陆莅下巴抵在特洛伊肩上回抱住他，恍惚间觉得一切好像就该如此。
回过神来，陆莅觉得自己很可笑，明明知道一切都是利用之上的幻梦，却还是忍不住沉溺其中，装出这副作态，懦弱又虚伪。
很快就要结束了，在寻常的一天，陆莅在特洛伊臂弯间醒来，收到了军部的消息，是时候了。
特洛伊如往常一样被带进实验室，如往常一样被绑上实验台，不同寻常的是研究员们在确定他逃不掉后就退出了房间。特洛伊挣扎着坐起身抬头看去，透明墙外，以陆莅为首的一众人注视着他，身后的墙上印着一行标语“人类利益高于一切”。所有东西和他在此破壳的那天一模一样，连陆莅眼中的审视和冷漠也丝毫未变，好像这么长的时间并不存在，他曾切实拥抱的温热只是疯子死前的妄想。
房间开始震动，四面八方出现无数炮口对准了他，没有什么戏剧性的停顿转折或煽情浮夸的戏码，火光顺畅的涌出，精准，高效。弹药是最大的当量，力求将他变成完全的灰烬，确保万无一失。从此往后，人类的未来将光明远大，前程似锦。
他们将它处刑，以人之名。
————
联邦向民众宣布了胜利的消息，将这天定为新历的第一日，全星域都在为这个消息欢呼。狂欢持续了七天，每一条街道都挤满了人和鲜花，空气里充斥食物的香气，电子烟花昼夜不停，和平是如此美好。
陆莅参加完联邦为牺牲军人举行的哀悼仪式，以讨厌吵闹为由拒绝了所有人一起庆祝的邀请。他独自呆在少有的冷清的研究所里，隔离室已经改回本来的样子，洁白的房间里空空荡荡，了无生气。陆莅隔着透明墙看着，眼前却总是闪过火光中特洛伊对他露出的那个笑容。那个笑他不知道该怎么形容，但他一直有些隐隐的不安。太顺利了，真的可能这么顺利吗，人类的大敌就这么被轻而易举地消灭，几乎显出几分荒唐来。
如果放在之前，他一定会坚信自己的直觉，要求彻查这一切，但现在，他不确定那些不该存在的情绪是不是影响了他，让他产生了其他想法，以至于开始疑神疑鬼。
他本应问心无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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