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朝南默然良久。
“原来柳二真没和你说过啊?”
江朝南又开始心里不爽。
郑九一看出这小少爷不高兴,又一拍脑袋恍然大悟道:“也对,依郑柳的性子的确不与人说这些,就我还是问杨大哥的。”
小少爷神色缓和下来。
郑柳的生辰确实无人与他提过。若不是今日意外从郑九一口中得知,恐怕到那天他也不会晓得。
江朝南视线绕至他背后问:“这就是你的生辰礼?”
“对啊,我做的,”郑九一把那东西拿出来,对自己的手艺十分满意,“这东西可好玩了,不过现在还不能给你仔细看,到时候让柳二给你演示演示。”
等他俩从后屋出来时,郑柳早就不在院里了。
江朝南问在院子里玩的郑小妹,听她说二哥哥在灶房,便进屋去找他。
对方正在淘米,他听脚步声猜到是谁,转过身问来人:“石头拉你过去干嘛?跟做贼似的。”
江朝南没有回答,只神色不自然地向他道别,还未等郑柳说话,叫上云林就大步离开了。
看着俩人急匆匆的背影,郑柳地问刚进门的郑九一:“你与他说了什么?怎么今日这么早就走了?”
郑九一边往门外挪边与他打哈哈道:“这我哪知道,兴许是有什么急事吧。”
不对劲,你们一个两个都在回避我问的问题。郑柳狐疑地打量他。
“我娘饭也该做好了,柳二,那个——我就先回去了。”郑九一扔下这句话也落荒而逃。
两人接二连三的举动令郑柳十分无语。
往后几日郑柳觉着江朝南好像在刻意躲着他,甚至连续有两天没来找他。
他向郑九一套话,想弄清楚那天两人到底在说些什么,对方左顾而言他,兴许又怕自己不小心说漏嘴,到最后竟然也不来了。
弄得郑柳有些郁闷,觉着自己被两个好友给无情抛弃了。
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第五日。
——
这日,郑柳醒得比以往早些,他在听到鸡叫时就睁开了双眼。
邻床的郑小妹还在酣睡,他神了个懒腰准备起床洗漱,然后去做早饭。
郑柳正在打理头发,郑杨轻轻推门走到他跟前,摸摸他的头温和地笑着小声道:“小弟,生辰快乐。”
郑柳这才想起今日是自己八岁生辰。
他顶着一头乱发,眼神有些迷瞪地看着郑杨,呐呐回:“多谢大哥。”
接着他感觉自己手心里被塞了个东西。
“生辰礼,看看喜不喜欢?”
郑柳把手里的东西举到眼前观察。
那是个木雕,雕刻的是只懒洋洋翻肚皮睡觉的狸奴,十分讨人喜欢。木雕底座正合他半个掌心大小,又二指来高,他一只手正正好能够将其完全包裹住,仿佛能从中感受到它的呼吸起伏。
郑柳喜不自禁地点头,在木雕上摸了又摸。
郑杨见小弟喜欢,眼底笑意加深,又把郑柳按回床上,“再睡一会,今日我下厨,生辰怎能不吃长寿面呢。”
说罢就转身关上房门。
郑柳记起前几天郑杨去县城买了小袋面粉回来,他起初还想不明白大哥为何去买这种又贵做起来又耗时的东西,没忍住还向对方抱怨了几句……
原来是为他的生辰。
郑柳跟烙饼似的,躺在床上翻来覆去。
一旁的郑小妹动了动,似是要醒,郑柳赶紧趴着不再折腾,转头盯着窗户出神,外面的鸡犬声逐渐远去。
今天就八岁了?原来又过去一年啊,原来才过去一年啊。
这一年发生了许多意料之外的事情,将他的生活填补得尤其充实。
林林总总,好像所有的转变都出自那天黄昏时,柳树下遇见的那个小孩。
他突然感到有些不真实。
天空愈发明亮,鸡犬狗吠声多起来,他隐约还听见有人上坡碰见熟人的招呼声。
又是新的一天。
最后郑柳在床上实在是躺不下去,还是起身出门,洗漱一番后溜去灶房。
郑杨正在灶台上揉面,见郑柳一进门就要在灶膛前坐下,忙把他拦住,“我来就好,你不必打下手。”
然后郑柳就被自家大哥赶了出来。
郑柳不晓得该干些什么,只得坐在屋外的台阶前发呆。
从屋里出来的郑小妹看见他,她跑上前来挨着他坐,双眼亮晶晶地道:“生辰快乐二哥哥!”然后郑小妹将一个小口袋递给他——
郑柳接过将其打开,里面放着许多细碎的白色之物,他抓出来一些,发现那是暮春时山中常见的一种野花,郑小妹把它们采集起来晒制成的干花,那些花在他掌心中散发出淡淡清香。
是个简易的小香包。
香包里面还放着包这种野花的种子。
郑柳捏捏郑小妹的手道:“多谢小妹的礼物,二哥哥很喜欢。”
郑小妹开心地挽着郑柳的手臂,两人一起看着太阳自天空升起。
大概过去小半个时辰,大哥在屋里喊他们进去吃饭。
郑杨让他们先坐在椅子上,自个儿去盛面,他才揭开锅顿,一股诱人的清香顿时在屋子中弥漫开,他取过一只粗瓷大碗,小心地将面条捞到里面又浇上勺清亮汤汁。
碗里不断冒出热气。
郑杨将那碗面端到他面前。
汤面上浮着层薄薄的油沫子和些许葱花,一根长长的面条卧在其中,旁边还点缀有几片青菜叶子。
“吃吧。”郑杨又去灶台盛出两碗稀饭,和郑小妹就着咸菜吃起来。
“嗯。”郑柳低低应声。
他没有因为今日比家人吃好就矫情地推拒,这本就是每年生辰长辈对晚辈的祝福与期盼。
面不能断,要一口气吃完,才算是迎来福气。
郑杨做饭很好吃。
面条入口筋道,汤汁鲜美,郑柳三下五除二地就将其吃完了。
吃完饭已到辰时,郑杨洗完碗,出门就见郑柳正往背篓里面放镰刀,于是他把东西拿过来背到身上道:“难得生日,找同伴玩去。”
郑杨走出门,似想起什么,折返回来又加一句:“我带了吃的,不用再送。”
郑柳:“……”
大哥决心是不让人跟去地里了。
于是郑柳只得和郑小妹待在家中,他抓了把石子陪对方玩,等郑九一上门。
约莫到巳时,郑九一果然来了,隔老远就能听见他咋咋呼呼的声音:“柳二!”
郑柳出门。
“八岁生辰快乐,”郑九一把个东西扔给他,“你终于又与我同岁了,兄弟很是为你高兴。”
郑柳伸手接住,对方丢过来的是个噼啪筒。
“这个我可做了好久,”郑九一从怀里掏出把黄豆大小的青色粒子拿给他。
郑柳把噼啪筒打开,从一端将粒子塞进去,然后使劲往里一推,只听“啪”的一声,那粒子从竹节另一端飞出去。
“不错啊。”他又接连试了几次,内里的那根小木棍与筒身十分契合,推拉之间手感分外顺畅,“谢了兄弟。”
几人在院内玩至中午,郑九一在他家蹭了顿饭。
郑九一待不住,要拉二人出门,郑柳又想着江朝南二人远到还未散学时间,干脆提议去学堂看看。
毕竟他还未见过小少爷听课的样子。
郑九一之前经常到学堂接江朝南,带对方去找郑柳,但他想想还是同意了。
锁上院门,三人一路向东,朝条小路走个半刻钟,绕过宗祠,远远就能看见在几棵榕树下的一处院落。
那院落高墙崭新伫立,连片大瓦高架其上。
前两个月,江老爷因自己儿子来上学,故而在几位乡绅和村长的见证下,出钱将学堂重新修葺了一番。
走到那座院子正门,就见门楣上挂有刻着“明德堂”的三字牌匾,此刻大门大开着,隐约从里面传来先生讲经的声音。
几人从正门进了院子,又悄悄溜到学堂侧边,半扒着窗户朝里望。
村里能念上书的大多都是乡绅富豪的儿子,剩下少数几个是农户孩子,家境不错,父母咬咬牙将自家孩子送进来。
郑柳在一堆人头中寻找江朝南。
在这燥热的天气下,老学究用他那又缓又低的声音念着一大堆“之乎者也”,直念得底下学生东倒西歪,直晃脑袋。
整个屋子就两个人坐得端正。
一个是云林,他听得十分认真,并时不时提笔在书旁注释。
另一个是江朝南,他正垂眼盯着书本——半天都不动。
小少爷居然在神游!郑柳觉着自己想象中对方是个好好学生摸样又破灭了。
屋内的江朝南似是终于回过神,他调整了下坐姿,随意把眼一扫,就和窗外满脸不可置信的郑柳对上了眼。
两人:“……”
所幸沉浸在书海中的老先生总算是发现学生们没精打采的样子,他把手里的书往桌上一拍,把学生们吓得一激灵,纷纷抬起头来看他。
课堂鸦雀无声,老先生提高声音道:“书好好和你们讲听不下去,那索性就来抽背《千字文》。”
听到这句话,大多数人把头埋得极低。
老先生走下去,对第一排的一个学生问:“从你开始,我喊停你再停。”
那学生一抖,站起身断断续续地背了几句,到“秋收冬藏”就再也背不出来了。
“站后头去,好好清醒清醒。”先生面色不虞。
接着他又叫了坐那学生身旁的人起身又重头开始背,他挨个抽背过去,背不了的直接命人站去后头。
这哪是抽背,分明是要所有人都背上一遍。郑柳咂舌。
抽背的人越多,先生的脸色越阴沉。到目前为止,没有人能完整背出来。
“白驹……白驹……”学生支支吾吾。
“站后头去。”老先生指向下一个,“你起来。”
下一个就是江朝南。
郑柳闭上眼,不忍看对方丢脸的模样。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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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1章 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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