付悠心里一惊,面上却还要装得冷静。
“怎么突然这么问,不是还没查出来吗?”
喻珩苦笑,说:
“付医生,你还真拿我当幼儿园小孩啊?你俩在检查室翻书商量那声音,猪也该醒了啊。”
坏了,还真让他听见了。
付悠心道不好。
这么棘手的问题,连他都不能给出保证,所以推三阻四瞒着所有人。现如今却直接让患者本人知道了。
更何况喻珩本来就为此焦虑异常……
付悠实在不敢想象,如果让他完全了解自己的病情,他会崩溃到什么地步。
“……也不是什么大问题,”付悠定了定神,扯出一个笑容,“我是谁啊?我可是盛华的付医生,我什么失眠不能治?”
“是,你最厉害了。”喻珩顺着他的话说下去,“你是最厉害的医生,我却不是最厉害的患者。”
喻珩忽然转向付悠。
两人直直相对着,彼此眼底最深沉的担忧都映照出来,无处可藏。
“如果我死了,会给你带来很多麻烦的。”
喻珩的语气异常平静,有一种异乎平常的冷静,甚至冷漠。仿佛他们正讨论的不是他自己的病情,而是什么不相干的小事。
“你别……”
付悠本想说些什么,可话到嘴边,只剩下深深的无力。
他在医学领域学习十余年,从来没有这么迷茫彷徨的时刻。
也许是科室原因,付悠还从未经历过这样的时刻:
一个患者在他面前,在他手边,缓缓失去呼吸,心跳……所有的仪器一同发出警报,“滴滴”声胡乱作响,但所有人都僵在床边,静静看着心电图归于初始。
而从检查结果来看,这样的时刻对于喻珩来说,也仅仅是时间长与短的区别罢了。
付悠不愿再欺骗喻珩,欺骗自己,更不能再欺骗任何人。
这个罕见的精神力匮乏疾病,是他们现在必须携手面对的门槛,是避无可避,退无可退。
所有的疲惫和无力,最后只能化作一声叹息。
付悠从未在患者面前显露出自己的无能为力,却在喻珩面前破了例。仿佛他总是他的特殊一般。
“……我会去找更多资料,找更多业内大拿。我是付悠,我能治好你。”
他从不相信会有绝对无可治愈的疾病。
只要我再努力一些,再仔细一些,我就能多拯救一个人。
这才是付悠的行医信条。
海河的晚风很轻,抚在脸上痒痒的,还带着些水汽,湿湿的。迎着风,喻珩擦了擦脸。
在付悠的承诺面前,所有的语言都显得苍白无力起来。
他又能如何表达这份感激?
明明没有喝醉,眼睛却在微微发热泛红,连眼前的景象都模糊了起来。
最后,两个醉了的人互相搀扶着,跌跌撞撞往喻家庄园走去。
好在庄园离他们下车的海河边不远,大约半个小时就到了。
看着两人走进大门,身后一路亮着的车灯终于暗了下来。司机坐在车内长舒一口气,又是努力保住工作的一天。
“祖宗。”
*
在一阵激烈的思想斗争后,付悠还是决定立刻向方知泽坦白,尽早解决问题。他必须将喻珩的生命置于第一位。
坦白前,付悠设想了无数种方知泽的反应。
她也许会震惊,也许会拒绝相信,也许会质疑,也许会愤怒……
付悠唯独没有想到,方知泽回复道:
方知泽:【你作出这个诊断一定有你的理由,我相信自己的学生。】
方知泽:【但精神力异常这个病因确实太过罕见,希望你能和患者家属好好沟通。】
方知泽:【如果遇到无法解决的医患沟通,或是资源人脉方面等任何问题,第一时间来找我。】
有那么一瞬间,付悠鼻子一酸。
没有什么能比同时获得患者和老师的信任,更让一个医生感动的。
肩上的责任再度沉甸了几分,付悠却更有干劲了。
深夜,整个喻家庄园都寂静无声,付悠的书房却还灯火通明。
地上,桌上,墙边,全是书。借着书房空间大,付悠坐在高高的书堆里,白茫茫一片。
全是他找来的失眠和精神力相关资料。
“精神力减退综合征……诊断标准为,观察患者瞳孔是否散大,夜间虹膜有无明显竖纹。”
瞳孔散大……这不死了吗?!
付悠无语。
在此之前,如果有人告诉付悠,有一天他要一本正经地对患者说——
“我怀疑你患上了精神力减退综合征,就是一个由不明原因引起的精神力减退,并伴有失眠、焦躁等症状的疾病。”
——付悠自己都会笑出声来。
毕竟精神力这样玄乎其玄的东西,谁会相信呢?
可眼下实在没办法了,他也只能豁出面子去当这一回“神棍”。
思来想去,付悠还是怀着“宁可信其有,不可信其无”的心态,决定去证实一番。
别墅富丽堂皇,光滑的瓷砖在黑夜里反射出一道黑影。
“哒,”
“哒,”
“哒。”
脚步声停在了房间门口。
“咔哒”一声,随着撬锁的声音响起,付悠蹑手蹑脚地潜入了喻珩的房间。
房间内点着大量安神香,暖阳和新雨的气味充斥着鼻腔。柔软的席梦思上,喻珩睡得正香。
看到这幅景象,付悠忽然觉得手上的迷你手电筒灯光太过刺眼,默默关上了。
检查之前,付悠站在床边双手合十,嘴里念念有词:
“如果可以,我也不想大半夜来打扰你的。可是医书上说,一定得是夜间才能观察到这个症状。我也没办法,对不起啊对不起……”
念完经,付悠蹑手蹑脚上前,轻轻撑开喻珩的眼眶,但房内太暗了,没有光就什么也看不清。
付悠犹豫再三,还是下定决心一定要排查一下。于是一咬牙狠狠心,“咔”一声打开小手电照上去——
瞳孔形态正常,颜色正常,无黑斑,血丝多,无明显畸形……
这明明就是一颗正常的好眼球啊!
付悠叹了口气,好歹排除一个病症,不算全无收获。
他关上手电筒,转身便想走。
不料,背后的衣角忽然被拉住,付悠猛地一踉跄!付悠往后退了两步,坐在了床边缘,还有什么软软的东西垫在他身下……
付悠吓得面无血色,缓缓回头一看,正对上一双墨绿色的眼睛,在黑暗的房间里锁定了他。
那一瞬间,付悠吓得汗毛倒立。如同在郊外被虎狼盯住了一般瑟缩。
“……付医生,大半夜不睡觉,跑我这儿来是对我有所图谋吗?”
喻珩刚刚被吵醒,也没喝水润嗓子,声音暗哑,还有些黏糊,显得格外有磁性。
闻言,付悠长舒一口气。
这贱嗖嗖的感觉,是喻珩没错!
他旋即冷笑一声,扭头道:
“谁稀罕,我是……”
他突然又有些犹豫,到底要不要告诉他自己查找资料和诊断的结果呢?
有个检查室的前车之鉴,付悠不觉得有什么是能真正瞒住喻珩的。可要是真让他毫无保留地向患者分享全部治疗过程,付悠也觉得不太合适。
正当付悠犹豫的时候,喻珩及时提醒道:
“共进退!别把我当三岁小孩糊弄了。”
付悠妥协了:
“……是在查你夜间虹膜有没有明显的竖纹。这是诊断精神力减退综合征的办法。”
“哦……”喻珩做出恍然大悟的模样,故意拖长了音,“那,结果如何?”
“没有明显竖纹,基本可以排除这个综合征了。”付悠皱着眉道。、
喻珩笑了起来:
“那多好啊!付医生你可真厉害,这么快就能排除一个病的可能性,咱们离成功更进一步了呢。”
也许是被喻珩这乐观的心态感染了,付悠也跟着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
“你愿意好好治疗就好。”
只要患者心态积极,愿意配合,付悠坚信自己一定能通过足够的努力救回来。
“所以,付医生,我能再求你个事儿吗?”喻珩笑意加深了些。
“什么事?”
“从我的手上起来。”
付悠疑惑地起身一看,身下垫着的软软的东西,正是喻珩的手!
手白皙修长,骨节分明,唯一美中不足的是,这双手现在已经被压得红了,指尖因为缺血而变得惨白。
付悠连忙牵过喻珩的手,不知所措地捧着左看右看,轻轻拍了拍试图安慰。
喻珩哭笑不得:“我没事。”
话音刚落,付悠俯身凑近,向喻珩的手上轻吹了两口气。流动的空气拂过手背,挠得喻珩痒痒的,下意识一缩手。
付悠抬头看他,发现喻珩的脸看上去比他自己的手还要红。
“怎么会突然红成这样?”付悠手背朝外探去,冰冰凉凉的手背轻触喻珩的额头,“没发烧啊。”
付悠疑惑地放下手,目光扫过喻珩时,吓了一跳。
怎么比刚才更红了?!
喻珩直勾勾盯着付悠的手,嘴微微张开,大脑极速运转,CPU几乎要过热爆炸:
付悠给我的手吹气了。
他吹出来的气好香。
付悠主动用手碰我的额头了。
他的手怎么凉凉的。
……
“喻珩?喻珩?”
纤细的手指在他眼前晃了晃,见喻珩还有所反应,确定了他还没完全傻掉。
“目前来看应该不是精神力减退综合征,你要是没什么不舒服的话,我就先回去了。”
退至门口,付悠忍不住打了个喷嚏,然后吸了吸鼻子,说:
“你这安神香点得也太浓了。凡事过犹不及。有用也不能点太多,回头你让人就点一两根就行了。”
其实付悠本来打算建议他全灭了的。但看喻珩在有安神香的房间里睡得那样熟,付悠也有些犹豫。
毕竟患者的临床感受也是他治疗中要考虑的重要部分。
“好!”
喻珩这次答应得倒是很积极。
“你也赶快回去休息吧,可别我还没死,我的主治医生先倒下了。”喻珩又用自嘲的语气补充道,“你要是没了,我可也活不了啊。”
“……多说点吉利话吧。”
嘴上是这么说,付悠却还是从善如流地回去休息了。他们俩谁都不能先倒下。
不过,不知是不是付悠的错觉,关门的那一刹那,付悠眼前恍惚看见喻珩发间冒出一对狗耳朵,背后长出一条高频率摇摆的狗尾巴。
人生哲理:不要半夜码字。
为什么呢?因为有人半夜码字,第二天发现把梦话码上去了。
是谁我不说[闭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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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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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9章 海河风很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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