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圈定领地后的漫长时光里，狼群终于告别了颠沛流离，得以安心休养生息，甚至……考虑繁衍。
当然，繁衍的前提是，得有母狼愿意加入这支清一色的“光棍团”。
它们的领地囊括了山脚开阔的平原、西面葱郁的小树林，以及一条自山顶蜿蜒而下、流经林边的清澈溪流。
幸运的是，领地周遭并无大型掠食者的气息，这为它们圈地标记提供了便利。
或许正因如此——虽有水源，却不见大型食草动物群途经的迹象。
据黑哥分析，附近缺乏鹿群或野牛群的气味，这些大家伙更偏爱低海拔的丰饶之地或密林深处。
以狼群目前的状态，围捕这类庞然大物，无论体力还是时间，都太过奢侈。
倒不如守着这条溪流，伏击前来饮水的小型动物来得划算。
狼的食谱本就宽广，生存之道在于灵活变通。
作为一只被狼群“包养”的小狼，眠白的日常除了玩就是睡。
倒不是它不想参与集体活动，而是每次出门，凛夜都像防贼似的将它排除在外，还指派阿桔和大黄轮流“看家”，严防它溜号。
于是，它只能亦步亦趋地跟在阿桔身后。
此刻，阿桔正带着眠白在溪边畅饮。
不得不说，有了活水，比之前一路啃雪解渴要舒坦太多。
眠白还记得初见溪流时的惊奇：水流虽细，却潺潺不息，清澈见底，映着天光。
雪季已过，但暖意尚未完全苏醒，需待到雨季降临，才会真正暖和起来。
待到短暂的雨季结束，昼夜温差拉大，这条溪流的水量将达到顶峰。
那时，不知会不会有鱼儿溯游而来？
狼吃鱼吗？应该……吃的吧？
眠白严肃地绷着小脸，陷入沉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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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充足食物的滋养下，小狼的成长是肉眼可见的。
眠白圆滚滚的幼崽形态正悄然褪去，四肢抽长，进入了瘦巴巴、毛毛参差不齐的尴尬换毛期。
稍晚些时候，其他成员也会陆续褪去厚重的冬毛。
届时，狼群休憩的区域，怕是要飘满一小撮一小撮灰白的狼毛了。
尽管长大了一些，眠白在狼群中依然还是最小的“小朋友”，连年纪最小的阿桔，体型都比它大上一圈。
唯一的变化是，它终于获得了“随团出行”的许可。
野外的一切对眠白而言都充满新奇。
上次它发现一大丛蒲公英，兴奋地扑上去，试图用狼吻吹散那些毛茸茸的白色小伞，结果折腾半天，最后竟是一个响亮的喷嚏，才将绒球送上了天。
为此差点掉队，被凛夜好一顿数落。
不过，当它鼓起腮帮子，叼回两颗酷似野苹果的小果子，献宝似的送到凛夜面前时，对方绷紧的脸一下子又柔和了下来，不仅消了气，还低头帮它梳理了凌乱的绒毛。
凛夜的这份纵容，无疑助长了眠白的“胆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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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强悍的狼王凛夜带领下，狼群有时会追踪猎物去到稍远的地方，进行一场足以填饱所有成员肚子的集体狩猎。
再无需像过去那样，为留守的同伴带“外卖”。
但这同时也意味着，每次出击，目标都必须是体型数倍于狼群的大型猎物，才能确保狩猎所得的能量，远超过途中的消耗。
所幸成员不多，且大家的旧伤早已痊愈。
阿桔平日里虽像个长不大的幼崽般活泼爱闹，狩猎时却异常可靠，与沉稳的黑哥一同，成为凛夜不可或缺的左膀右臂。
大黄因腿伤无法担当主攻，但作为侧翼驱赶、牵制猎物的“掠阵者”，游刃有余。
至于眠白，虽然获准同行，但目前的职责仍是“战场观察员”。
它倒不沮丧，反而通过仔细观察狼群的协同作战，默默汲取着宝贵的经验。
此刻，它就安静地趴伏在一处枯枝丛后。
这是它自己挑选的“VIP观战席”，视野开阔，能将整个狩猎场面尽收眼底，还能顺便警戒四周。
狼群是一天前追踪一群野牛至此的。
在凛夜的指挥下，它们冒雨紧追不舍，非但没跟丢，反而成功咬住了与大部队失散的一小股。
这群野牛本是迁徙途中，在溪流与林间短暂休憩，饮水啃草，才被狼群嗅到了踪迹。
庞大的数量让它们对这支小小的狼群不屑一顾。
凛夜心知肚明，以它们目前的实力，还不足以撼动整个牛群，便耐心地尾随其后，等待时机。
一天一夜的滂沱大雨模糊了视线，找不到避雨处的野牛群，在狼群持续的骚扰战术下，终于被成功分割出几小批。
其中几头迷失方向的，在狼群的刻意驱赶下，惊慌失措地逃到了一片开阔的平原上。
天空又飘起细雨。
趴在草丛里的眠白，表层绒毛已被打湿，它却目不转睛地盯着前方聚拢的野牛。
凛夜带领三只狼，与牛群保持着微妙的距离，既不靠近，也不远离，只是沉默地对峙，迫使对方时刻绷紧神经，不得喘息。
牛群中央护着一头小牛犊，被成年牛组成的保护圈牢牢拱卫，让狼群无从下口。
对峙持续了很久，久到雨势渐歇。
眠白几乎与枯黄的草甸融为一体，只有两只雪白的尖耳朵高高竖起。
它敏锐地察觉到，外围几头壮硕的公牛已显出疲态。
狼群等待已久的契机，即将降临。
分散在牛群外围、或坐或卧的几只狼，随着凛夜一声低沉的召唤，倏然起身。
牛群被狼嚎惊动，开始躁动不安。
这里仅有四头成年野牛和一头小牛，无法形成大牛群那般滴水不漏的防御圈，但也绝非易与之辈。
雨后湿润的泥土被牛蹄反复践踏，泥浆飞溅。
最强壮的那头公牛低下头颅，锋利的犄角对外，摆出防御姿态，严阵以待。
凛夜悄然起身，肉垫踏在泥泞的地上，几近无声。
它带领狼群缓缓逼近。
雨停后的旷野，只剩下野牛焦躁的哞叫和沉重的踩踏声。
湿润的泥土无法扬起阻碍视线的尘埃，对狼群反而有利。
经验最丰富的凛夜和黑哥，如离弦之箭，率先冲到牛群边缘，不断佯攻、试探，寻找突破口，迫使牛群消耗大量体力进行防御。
狼的体型虽远逊于野牛，甚至不及那头小牛犊，但在大自然的进化过程中，却也赋予了它们无与伦比的灵活性。
眠白紧张地盯着在牛蹄间灵活穿梭的凛夜，每一次惊险的避让都让它心悬到嗓子眼。
若被那沉重的蹄子踢中一次，后果不堪设想。
不仅狩猎会失败，更会连累整个狼群后续的行动。
一旁帮不上忙的小狼，看得心焦如焚，尤其在发现黑哥和凛夜轮番骚扰也消耗巨大时，更是恨不得冲上去分担。
就在这时，一头年轻气盛的公牛比眠白更沉不住气，率先脱离了保护圈，主动向一直骚扰它的黑哥发起了冲锋！
它低着头，弯刀般的犄角直刺黑哥。
黑哥敏捷闪避。
眠白屏住呼吸，目不转睛。
它深知，一旦被牛角划开腹部，除非立刻得到人类的急救手术，否则绝难生还！
那公牛见黑哥退避，越发凶悍，不断顶撞冲刺，试图将这碍眼的黑狼挑穿在角上！
这鲁莽的行为不仅破坏了牛群原本的防御阵型，也让黑哥惊出一身冷汗。
好在这位老手反应极快，不断变换方向，将身后穷追不舍的“犟牛”引离了牛群范围。
原本负责封锁退路的阿桔和大黄，默契地向两侧散开，给这一狼一牛让出“单挑”的通道。
眠白的视线紧紧追随着黑哥，心提到了嗓子眼。
就在这惊心动魄的瞬间，凛夜抓住牛群露出的破绽，率领阿桔和大黄悍然发动总攻！
体型最大的公牛立刻锁定了凛夜这头狼王，疯狂驱赶，不让它靠近小牛，另外两头则被阿桔和大黄死死缠住。
当黑哥成功“遛牛”一圈，甩开对手返回战场时，除了那头最强壮的公牛仍在负隅顽抗，其余三头野牛已显力竭，开始朝着狼群故意留出的缺口仓皇逃窜。
被遗落在原地的小牛犊惊慌失措地学着长辈尥蹶子，却因腿短力弱，反而在牛群反复踩踏形成的烂泥地里越陷越深。
此刻即便没有狼群，它也寸步难行。
同伴的逃离和狼群的合围，让最后那头大公牛越发孤立无援。
趁黑哥在前吸引其注意力，凛夜带着大黄悄无声息地绕到小牛身后。
眠白只见凛夜矫健地一跃而起，精准地落在小牛背上，狠狠一口咬住其脖颈！
大黄则从下方避开胡乱踢蹬的牛蹄，死死咬住了小牛另一侧的颈动脉。
小牛凄厉的哀嚎刺激着大公牛，它发狂般想冲过去，却被黑哥和阿桔死死拦住去路。
随着小牛的挣扎逐渐微弱，哀嚎声断绝，黑哥和阿桔不再纠缠，果断后撤。
凛夜和大黄也松口退开。
眠白明白，狩猎成功了。
果然，当大公牛终于冲到小牛身边时，它的孩子已经停止了呼吸。
凛夜和狼群在不远处打着哈欠趴下休息，耐心等待着大公牛自己离开。
它们心知肚明，以目前的战力，猎杀这头正值壮年、可能陷入狂暴的公牛代价太大。
这次行动近乎无伤，已属难得，一头小牛足够饱餐，不必再冒险。
雨过天晴，天边竟燃起一片火红的落霞。
确认小牛再无生还可能，大公牛在附近悲怆地徘徊片刻，见狼群无意与它死斗，自己亦讨不到便宜，终于低吼一声，抛下孩子的尸体，独自朝着同伴消失的方向奔去。
待野牛尽数离去，凛夜才呼唤躲藏的眠白前来进食。
兴奋的小狼尾巴早在地上扫出了两小堆尘土。
这是它第一次近距离目睹如此震撼的协同猎杀，远比纪录片里的画面更具冲击力，那种身临其境的紧张感让它爪垫都绷紧了。
狼群间无言的默契配合，更是让它叹为观止。
走向凛夜时，眠白的心中满是感慨：狼，真是智慧非凡的生灵！仅凭头脑与协作，便能征服数倍于己的猎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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饱餐之后，狼群慵懒地趴在原地，清理着身上的血污泥泞。
眠白看出凛夜并无立刻拔营之意，却也识趣地没有多问。
经过这些日子的相处，它已对这位睿智的狼王心悦诚服。
小憩恢复体力后，凛夜才带领狼群，朝着大公牛离开的方向追踪而去。
眠白对此感到无比的神奇。
明明那头大公牛已经和之前的牛群走散，可当狼群一路循着痕迹找过去时，竟发现它已奇迹般地回归了大部队！
或许不同物种间，自有其神秘的族群感应方式。
这一次，它们追踪的是真正的野牛主力军，规模庞大。
狼群并未靠得太近，只是远远地缀在后面。
起初眠白不解其意，但随着凛夜愈发警惕的姿态，以及黑哥寸步不离地守护在它和大黄身边，它也嗅到了空气中弥漫的危机，除了它们，附近的高草丛和林子边缘，还潜藏着许多令它背毛炸起的危险气息！
甚至……它还看到了一头不知从何处冒出来的熊！
眠白有些惊讶。
在它的认知里，熊是杂食动物，与其费力捕杀野牛，不如去河里抓鱼更省事。
它不知道的是，这头刚从漫长冬眠中苏醒、饥肠辘辘的熊，正是为了“省事”，才盯上了野牛群。
跟在庞大的迁徙队伍后面，总有掉队或虚弱的个体可捡漏。
抱有同样想法的猎食者不在少数。
看来随着雨季降临，熬过严冬的掠食者们倾巢而出，这一大群野牛，便是它们共同觊觎的移动粮仓。
野牛群发现尾随的狼群时，除了队尾几头离得近的略显惊慌，整体并未太在意。
它们清楚这支小狼群构不成实质威胁，只是调转方向，用犄角对外，摆出防御姿态。
凛夜见状，果断带领狼群停下脚步，占据了一处视野开阔的高坡，作为临时据点。
接下来两天，不断有走散的野牛归队，也有一些倒霉的落单者，尚未来得及靠近大部队，便被潜伏在暗处的其他猎食者拖入草丛，成为了盘中餐。
第三天清晨，眠白被一阵阵激昂的“哞哞”声吵醒。
凛夜早已伫立在山坡最高处，凝望着远处的牛群。
眠白凑过去一看，只见野牛群围成了一个大圈，圈内两头体型最为硕大的公牛正犄角相抵，激烈地碰撞角力！
“嗷呜呜？”（它们在打架？）
“在争夺首领之位。”凛夜低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
眠白这才发现自己不知不觉把疑问说出了口。
圈中两头公牛战况胶着。
周围虎视眈眈的掠食者们再也按捺不住，从数个方向同时向牛群逼近！
凛夜这次没让眠白躲藏，带着它选了一个方向，也朝牛群靠拢。
意外的是，那头独行的熊竟也选择了同一条路径。
好在野牛群规模足够庞大，双方保持着安全的距离。
随着猎食者们步步紧逼，野牛群组成的防御圈开始收缩。
圈内两头迟迟分不出胜负的公牛也急躁起来，撞击愈发凶猛，都想速战速决，带领族群脱离险境。
在多方的无形压力下，其中一头公牛终于被对手撞翻在地！
巨大的冲击力让它摔倒在防御圈的边缘，立刻被身后慌乱奔逃的牛群踩踏而过！
浓烈的血腥味瞬间引爆了所有野牛的恐慌！
直到那头胜出的新首领挺身而出，用犄角粗暴地顶开挡路的同类，清出一片空地，发出威慑性的咆哮，混乱的场面才勉强得到控制。
当新任牛王率领着族群，在包围圈中艰难撕开一道血路，仓皇撤离这片死亡平原时，大地已被鲜血浸染。
地上横陈着数头在混乱中被踩踏致死，再也无法站起的野牛。
有比凛夜它们之前猎到的那头更大的小牛，也有成年的壮牛。
而那头争夺王位失败的公牛，更是半边身子几乎被踩成了肉泥！
狼群迅速拖走了离它们最近的一头成年野牛，返回了自己的临时据点。
其他掠食者也各自拖走了战利品。
就连那半烂的公牛尸体上，也很快落下了争食的猛禽。
这场因牛群首领更迭引发的混乱，让在场的所有猎食者都饱餐了一顿。
眠白对凛夜的崇拜，此刻达到了顶点。
这已不仅仅是聪明，简直是拥有未卜先知的战略眼光！
从黑哥的讲述中，眠白得知这片区域的生存环境对狼群并不友好，资源相对贫瘠，导致族群不断萎缩、迁徙。
最初它们曾有十几名成员，经历几个繁殖季后，数量不增反减，最终只剩下黑哥、大黄和阿桔相依为命。
若非这只从远方迁徙而来的独狼——凛夜，加入并领导了它们，恐怕至今仍在饥一顿饱一顿的边缘挣扎。
黑哥推测，凛夜可能来自某个强大的狼群，独行至此是为了寻找伴侣建立新家，途中遇到了它们，才选择在此定居。
眠白深以为然，将凛夜的强大归功于其原生族群的教导。
它并不知道，凛夜其实曾是人类救助站里的一只“圈养狼”。
在那段无需捕猎便有肉吃的日子里，它从隔壁笼舍里那些因伤被救助、百无聊赖的“前辈”们口中，听到了许多荒野之外的故事，模模糊糊地认识到了一个与铁丝网内截然不同的世界——一个名为“自由”的世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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