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几日,窦姨娘邀请诸位姨娘去她院里赏莲,楚翎也收到了邀约。
他是不想去的,本来也已经推辞了,可镇南侯听说后一定要他去参加。
“你近来总闷在屋里,窦氏人很好,别辜负她的这番心意。”
那人嘴上说着体贴话,手上却拽着金铃迫使他不得不仰起头。
颈铃早已超过三日,但镇南侯找了个理由让楚翎继续戴着。
昨晚系得比平日更紧些,在脖颈处勒出两条深红的痕。红棠在附近多铺了一点粉,可还是能看到淡淡的印子。
楚翎站在梨云榭前,远远的就听见院里薛姨娘的声音。
“你们瞧这并蒂莲,”她用扇尖点了点残缺的那瓣,“就像凤梧苑那位似的,到底缺了女儿家的根本。”
院里几个女眷用帕子掩唇笑着。
卫姨娘附和她:“听几个婆子说,侯爷嫌那他身子又硬又糙,玫瑰油都沁不进皮肉。”
薛姨娘一脸恍然大悟的样子:“那摸上去岂不跟砂纸似的,怪不得侯爷每回从凤梧苑出来,□□都是瘪的。”
“哎呦,妹妹说这话也不嫌羞。”
“那怎么了,咱们姐妹说体己话,还怕人听不成?”她故意提高声调道,“有些人啊,就是占着茅坑不——”
“薛姨娘。”
清冷的嗓音从背后传来,惊得薛姨娘手中的团扇掉在地上。
楚翎缓步走近,将一方绣着竹纹的帕子丢给她的丫鬟:“侯爷的帕子昨日落在我那儿了,我问了问这上面绣的是你的闺名,现在物归原主。”
他一出现,满座死寂,唯有池中残莲在风中凌乱。
楚翎捡起团扇,放回薛姨娘手中:“不客气。”
薛姨娘久久未有反应,卫姨娘生硬的转过身,假装没看见。
楚翎只看了她一眼,不再多言,转身朝另一个水缸走去,观赏起缸中盛开的莲花。
窦姨娘站在廊下,将这一切尽收眼底。
望着薛姨娘气急败坏却又不敢吭声的模样,她嗤笑道:“这没脑子的蠢货,迟早栽在这张嘴上。”
沈姨娘和杜姨娘今日没来,侯夫人向来不参与她们这些姨娘间的聚会。
众人有一搭没一搭地闲聊着,楚翎实在难以忍受空气中弥漫的那一股子杂乱刺鼻的熏香味,便寻了个借口先走了。
“也好。”窦姨娘唤着身边的丫鬟,“替我送一送楚公子。”
快出院子时,丫鬟把一本册子交给楚翎:“这是我们姨娘吩咐奴婢给您的,里面记着侯府上个月各项支出明细,烦请您过目。”
红棠想接过来,却被楚翎制止了。
“不必了。”
丫鬟赶紧说:“这是侯爷特许的,姨娘也时常念叨,这偌大的侯府,正缺一位能帮忙打理家事的能人呢……”
楚翎依然婉拒:“我才疏学浅,只一个罗裳坊就够我钻研好一阵子了,这次恐怕要辜负窦姨娘的一番美意了。”
“不不,徐掌柜还夸赞您……”
“替我谢过窦姨娘。”
楚翎打断她的话:“楚翎愚钝,只懂伺候好侯爷,这管家的事,实在不敢僭越。”
·
出了梨云榭,红棠跟在楚翎身后走了好久,还是忍不住问。
“公子,您为什么不要账本?”
“我不是说过理由了吗?”
“可您若接了,就相当于接了管家权,府里那些姨娘和下人们就不会再在背后偷偷议论你了。”
“议论?”楚翎不屑一顾,“我若接了,才真是要被她们的唾沫星子淹死。”
红棠挠了挠头,显然不太明白。
楚翎瞧她困惑的模样,像极了一只误入迷途的幼雀,一时觉得有些好笑。
“这差事看似风光,实则是个烫手山芋。窦姨娘协助多年,府中上下对她褒大于贬,若我贸然插手,他们定会心生不满,说不定还会有人暗中使绊子,那我岂不是自讨苦吃?”
红棠似懂非懂:“可您总这么退让,她们只会更瞧不起您,觉得您好欺负。”
“那就让她们永远闭嘴。”
“公子!”
红棠被他这话吓得一哆嗦:“您这话是什么意思?公子别冲动啊。”
楚翎没有说话。
他何尝看不出窦姨娘的意思,估计从给侯爷提自己月钱少的那会儿,就已经打定了主意要拉拢自己,可他进侯府,不是为了和这群人打擂台、争权夺利的。
他这一想就入了神,连迎面走来的人没都看见,直直撞了上去。
“谁啊,眼长着是当摆设的?!”被撞的男子暴喝一声,抬腿就朝楚翎心窝踹来。
楚翎灵活的躲开,顺势也将红棠往身后一揽。
“呦,躲得还挺快。”男子打量着他,“长得一副狐媚样,你就是老四说的我爹新纳的姨娘吧?”
红棠小声对楚翎说:“这是三少爷。”
眼前的男子约莫弱冠的年纪,头戴一顶瓜皮帽,颈间金项圈下悬着块雕着“招财进宝”的玉牌,连腰带上都挂着金算盘和玉貔貅。
通身上下,无一寸不堆砌着财富,无一物不叫嚷着阔气。
楚翎听他提起另一个人,太阳穴忍不住跳了跳。
“啧,你三爷跟你说话呢,哑巴了?”萧惟槿不悦极了。
楚翎微微欠身:“三少爷,楚某方才想事入了神,并非有意冲撞,还望三少爷海涵。”
萧惟槿却不打算轻易放过他。
“一句无意就想了事?你当本少爷是什么人?我得给你个教训,下回见到你三爷就给我夹着尾巴绕路走!”
说着,他作势就要打楚翎。
红棠连忙挡在楚翎身前:“三少爷息怒!我家公子真的不是故意的,您大人有大量,就饶了我们这一次吧!”
楚翎再次将红棠拉到身后:“三少爷,今日之事楚某已然道歉,若三少爷仍要咄咄逼人,传出去,只怕对您的名声也不好听。”
萧惟槿的手愣生生在空中停住。
“果然是个牙尖嘴利的,行,本少爷暂且饶过你。不过,你得给我一个交代。”
“不知三少爷想要楚某如何交代?”
“听说我爹把罗裳坊给你了,你给我讲讲你都从账本里看出了什么,你若说得好,今天这事就一笔勾销。”
这下楚翎听明白了,想来哪怕是自己看路了,这人也会找个借口撞上来。
“三少爷既如此说,那楚某便斗胆一谈。罗裳坊上月进账三千两,看似数目可观,实则背后暗藏一些问题。”
萧惟槿脸上露出一丝玩味:“哦?你倒是说说能有什么问题?别在这儿危言耸听。”
楚翎道:“这三千两进账看似风光,可细算下来,净利竟高达一千二百两,这收益,未免好得太过蹊跷。”
萧惟槿皱眉问:“你是怀疑……”
“什么?”
“没,你继续说。”
看到萧惟槿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楚翎不急不慢的道:“我问过掌柜,罗裳坊的布料与别家同源,售价却凭空高出两成,人工、租金也处处透着古怪,账面上挑不出错,可细想又全无道理。城中其他绸缎庄拼死拼活,也不过赚个温饱,怎偏就我们一枝独秀?”
萧惟槿支着下巴,若有所思:“这事你有几成把握?”
楚翎坦然:“不好说。”
“你耍我呢?!没确定的事还敢在这大放厥词!”
楚翎忍着要爆发的怒意,他觉得这兄弟俩一个赛一个的讨厌,多说一句都能把人逼疯。
“我只看了几日账本,对罗裳坊的经营也只是初窥门径,说是看错了也大有可能。不过瞧着三少爷的反应应该早有猜想,楚某不过如实相告心中所想,三少爷何必对我乱发脾气?”
这下,萧惟槿不禁重新打量起眼前这个文弱的男子:“你倒是有点见识,也有些胆量,怪不得能勾得我爹这么喜欢你。”
他顿了顿:“这事我去查,若确有其事,改日我请你喝酒。”
“我不喝酒。”
“男人哪有不喝酒的?行了,我又不是我爹,在我面前装什么装,我先走了,有消息通知你。”
待萧惟槿离开后,红棠长舒了一口气,拍着胸口说:“公子,您可真厉害,几句话就把三少爷给唬住了。”
楚翎却神色凝重:“怕是还没完。”
果然,楚翎刚午休醒来,柚香就急匆匆进屋,说窦姨娘来了。
楚翎出门相迎。
“不知姨娘此次前来,所为何事?”他引着人进屋。
双双落座,窦姨娘让下人们退下,然后才道:“今日之事我听说了,惟槿向来骄横,还请公子切莫介怀。”
“不会。”
“那就好。其实我此次来,是想与公子再谈谈账本之事……”
“姨娘,有话不妨直说。”楚翎打断她的话。
窦姨娘表情一滞,很快笑道:“那我就不兜圈子了,我在这府里二十多年,却是第一次见到侯爷如此宠爱一个人。”
楚翎垂眸饮茶,没作声。
“侯府有很多事你都不太清楚,有些暗箭伤人的手段更是防不胜防,你需要有人帮你,而我也喜欢和聪明人做朋友。”
楚翎放下茶杯,直言道:“侯府上下眼线众多,姨娘此次前来,就不怕落人口实?”
窦姨娘道:“我这个人就爱和金银打交道,至于旁人怎么背地嚼舌根,与我何干?”
“姨娘豁达。”
楚翎话锋一转:“不过,楚某一介浮萍,初来乍到,实在不敢蹚这浑水。”
“还望姨娘见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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