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言传的很快,一些关于楚翎身体有恙的话很快传进了镇南侯的耳朵。
泓久问要不要查一下源头?
“不必。”镇南侯转而问道,“他今日如何?”
“楚公子辰时起身,午膳只用了一小碗碧粳米,半盘翡翠芹芽。”泓久的语气平板如念军报,“下午在练字,申时……”
“见了何人?”镇南侯又问。
“没见任何人。”
“青樾最近可有和楚翎见面?”
“也没有,四少爷一直在院里养伤,昨日能下床了,今日……”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实话实说,“今日又去了熙春楼。”
啪。茶杯重重放在桌上。
“侯爷息怒,四少爷经过上次的教训,想必不会再意气用事了。”
“不会?天底下还有什么他不会做的事!”
镇南侯勃然大怒:“你让严风带几个人把他抓回来,若敢反抗,就按旧例直接打晕,绑也要绑回府!”
泓久连连附和。
镇南侯越想越气,又想起大夫说的少动怒,于是深呼一口气:“罢了,不说这个孽障了,去凤梧苑吧。”
·
楚翎练完字后在院里晒了会儿太阳,他喜欢阳光,喜欢森林,喜欢花草树木的味道。
山楂糕略微有点酸,他把剩下的半块又放回了碟子里,刚准备回屋小睡一会儿,柚香就敲门来说:侯爷快到了。
楚翎唇边的笑瞬间凝固了。
他沉默地起身,重新系好外袍的盘扣,从博古架最高处取下那只颈铃。
镇南侯闭目靠在太师椅上,感受着身后人给自己揉按太阳穴,耳边传来细微的吞咽声,喉结滚动间,金铃发出碎碎的声响。
“每次来你这儿,我都觉得格外舒心。”他牵过楚翎的手,将人拉到脚边跪坐。
楚翎仰起脸,方便让镇南侯看清自己眼中刻意流露的依恋,他用脸蹭着对方的掌心,乖顺的像一只被圈养的大猫。
“能替侯爷分忧,是我的福分。”
话音刚落,铃铛打在喉结上,痛得他脸色瞬间一变。
但下一秒,他就立刻挤出笑容,握着对方的小拇指晃了晃:“侯爷,轻点……”
镇南侯喜欢听他撒娇,于是将人揽到腿上,“这些日子委屈你了。”
“嗯?”
“那些流言。”
楚翎却道:“我不在意的。”
“可本侯在意。”
他抚着楚翎颈间的红痕:“他们说我的翎儿身子僵硬,不解风情。”
楚翎问:“那侯爷想如何?”
“本侯能如何?每次你都把‘孝道’挂嘴边,我堂堂君子,怎能强迫一个有孝心之人?”
他的语气里带着几分索然:“不过,等你守孝期满,你就没有理由再推拒了。”
按照礼法,他应该给父母守孝27个月的,但镇南侯只愿意给他一个月。
“嗯……”楚翎露出一个羞涩的笑。
可他的眼里没有一丝感情,像冬季里凝结的冰湖,透着彻骨的冷意。
用完晚膳,镇南侯陪楚翎去小花园走了走消消食。
没多久,泓久匆匆找来,说二少爷有急事,已在书房等着了。
“我陪侯爷去吧。”楚翎主动说,“我帮着研墨。”
可镇南侯没答应。
“那些琐事听着没趣儿,你还是在这儿乖乖自己玩吧。”
“好吧,那侯爷快去,公事要紧。”
月色皎白,映着眼前温婉的人更加柔情,镇南侯让泓久去凤梧苑取件披风,又对楚翎道:“别贪玩太久,一会儿就回院里去,本侯处理完事再去看你。”
“好。”
镇南侯一走,楚翎脸上挂着浓情蜜意的笑容立刻褪去。
“柚香,你先回去。”
柚香应了一声,她对这个主子有些天然的害怕,大概是第一次见面时,对上了那双满是寒意和警告的眼睛——像深山里蛰伏的野兽,随时会扑上来咬断猎物的喉咙。
“公子早点回来,您身份特殊,西院都是女眷,还是少些走动为好。”柚香提醒道。
“……知道了。”
楚翎在小花园坐了会儿,泓久拿了披风过来,还捎来柚香的话,说薛姨娘差人送来几套衣裳,请他回去挑一挑。
“嗯,你回侯爷那儿吧。”
夜风微凉,楚翎独自坐在原地。
小花园静谧,晚上的景与白天不同,尤其那一汪池塘,水面在夜色下黑洞洞的,显得幽深莫测。
楚翎在这儿坐了一刻钟。
风又大了点,他裹紧了披风,起身往凤梧苑走,可这里实在曲绕,又没点几盏灯,楚翎迷路了。
在花园来来回回走了好几圈,他才终于看见远处亮着两只幽暗的灯笼,但看起来并不是凤梧苑。
他走过去,匾上写的是落雪轩——是卫姨娘的院子。
他正要离开,一个出来倒水的丫鬟见着他,立刻像见鬼似的尖声呐喊: “来人呐!有外男闯进内院了!”
几个小厮闻声从耳房冲出来,抄起棍棒,嘴里不干不净地骂着: “哪来的贼骨头,敢摸到侯府来!”
他们不由分说将楚翎团团围住,棍棒高高扬起,眼看就要砸下——
为首的是管事小厮,借着灯笼光看清了他的脸,硬生生刹住势头,赶紧拦住其他人。
“住手!你是……楚姨娘?”
楚翎静立原地,极轻的“嗯”了一声。
管事的松了口气, “您怎么大晚上到这儿来了?身边也没个人跟着,害得我们差点把您当成……”
他没说完,周围几个小厮已经憋不住笑出来,眼神在他身上来回扫视,像在打量什么稀奇物件。
“我在小花园迷路了,误打误撞走到这里。”楚翎语气平静, “劳烦向你们主子告知一声,深夜不便叨扰,明日楚某会当面致歉,我这便离开。”
管事的答应下来。
楚翎走了没几步,那几个小厮互相递了个眼色,有人捏着嗓子阴阳怪气地说: “迷路?一个男人在内院乱跑,不知道还以为 是来偷香窃玉的呢。”
另一人接腔:“我要是他,早就自己找根绳子吊死了!当男人的给男人操,怕是祖宗的坟都要冒青烟咯!”
他们把话说得又响又亮,管事的瞪他们,却并未出声阻拦。
楚翎身形一僵,他自己摸索着找到了凤梧苑,正好遇到出来寻他的柚香。
柚香一见他就急了:“公子您去哪儿了,奴婢找了您好久。”
“怎么了?”
楚翎回到屋子,一眼就看见桌上整整齐齐叠着几件衣裳,衣料上乘,绣纹精致。他拎起最上面那件,衣裙“哗啦”展开——
广袖流云,罗裙翩跹,是最时兴的女子款式!
“哇!好漂亮的裙子!”红棠刚从大厨房回来,两眼放光。
她赶紧把糖酥饼放在桌上,凑过来惊叹:“公子你看,这裙摆上还绣着雪花纹呢,真美。”
柚香拽她袖子,眼神拼命示意。
红棠茫然:“干嘛,我说错了吗?”
楚翎不语,扬手将那件罗裙丢在地上,又抓起剩下的几件,一件接一件全部扔到地上。
衣裙散落一地,像被撕碎的尊严。
“你没说错。”楚翎盯着红棠,眼神冷得骇人,“这衣裳确实好看,那送你了。”
红棠困惑的眨眨眼,目光在那些女裙和楚翎森寒的脸色间来回转了几圈,终于后知后觉。
她腿一软,“扑通”跪倒在地。
“公子,奴婢说错话了,衣裳不好看,丑,特别丑!奴婢错了,奴婢以后再也不乱说话了,您别把我打发走,我再也不多嘴了……”
她越说越急,眼泪哗哗的流,弄得衣袖衣领一片湿漉漉的,豆大的泪珠砸在地板上,渐渐多了一个小小的水坑。
“大半夜的,哭什么?”
镇南侯的声音从院里传来,很快,人已来到楚翎面前。
楚翎心下一惊,没想到他会这么快回来,快速敛起不悦的情绪,换上常见的笑容。只是这笑意在镇南侯看来,格外的勉强。
“下人毛手毛脚,打翻了衣裳,我训了她两句,倒哭得像我欺负人似的。”
他示意柚香出去,柚香拽着哭的稀里哗啦的红棠赶紧走了。
“真的?”镇南侯问。
“自然是真的。”
楚翎把丢地上的衣裙捡起来,衣裳沾了灰,被乱糟糟的揉成一团。他走到衣柜前,一边开门一边道:“侯爷议完事有些累了吧,我让人去备些鹿血酒……”
还没说完,一只有力的手按在了柜门上。
武将矫健的身影如大树般将楚翎包住,很轻易按着他的肩膀转过身来,捏紧他的下巴,逼迫楚翎看向自己。
“你知道的,本侯不喜欢有人撒谎。”他用了点力气,楚翎的下巴瞬间多了一道红红的指痕。
“说,到底发生什么了?”
楚翎纤长的睫毛颤了颤:“真没事……”
他似乎很想往镇南侯身上靠,可又怯生生的始终不敢。
镇南侯的耐心并不多。
“既然不说,那以后也不必说了。”他作势要离开。
“别走……”袖口忽地一紧,他听到一声轻到几不可闻的哀求。
镇南侯勾了勾唇,缓缓回身。
楚翎的眼尾洇开薄红,像朵被雨水打湿的桃花。
他攥着那些女子罗裙,眸光潋滟: “侯爷,楚翎是男子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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