萧青樾的出现是楚翎始料未及的。
“……你来做什么?”他压低声音,余光瞥向门外,这个时辰,随时会有人经过。
萧青樾道:“我爹不让我出家门,可没说不让我出来散步啊。”
楚翎冷笑:“散步到主院?四少爷的爱好可真别具一格。”
红棠在一旁听得茫然。
她明记得公子与四少爷不过几面之缘,可这你来我往的架势,倒像是一对积年的冤家对头。
“倒也不全是散步。”萧青樾附在楚翎耳边轻声道:“主要是想来看看小娘。”
楚翎后退半步:“四少爷请……”
“自重?慎言?小娘翻来覆去就这几句,不嫌枯燥啊?”
楚翎沉默一瞬,然后朝红棠递了个眼色。红棠会意,福身退下,临走时还不忘关上门。
这个厨房是专给镇南侯的,食材炊具一应俱全,原来的厨子被楚翎打发去别的地方了,一时半会儿回不来。
灶上煨着的苦汤还在咕嘟作响,蒸腾的热气在两人之间氲出一片朦胧。
萧青樾的视线越过他,落在这一锅闻起来乱七八糟的汤上,忍不住嘴角抽搐两下:“这是要毒死哪个不长眼的?”
“我面前就有一个。”
“哈,小娘这话说的真俏皮……”
他蘸了点碗沿黑乎乎的汤汁,舌尖舔了下,随即夸张地“呸呸”好几声:“比我的命还苦。”
楚翎头也不抬,手中菜刀干脆的剁下一把香菜:“你若有一天活不下去了,我倒可以帮你了结。”
“那感情好。”
萧青樾指着自己的心口,笑得愈发愉悦:“往这里捅,最好让我死在你怀里。”
“……有病。”楚翎把香菜全丢锅里。
萧青樾盯着那锅泛着诡异颜色的“毒汤”,眼里的嫌弃几乎要溢出来。
“问你个事,你住进西厢房有几天了吧,怎么样,我爹的床睡得舒不舒服?”
“侯爷的床自然是舒服的。”楚翎搅着汤勺,忽然顿了一下,又补了句:“他照顾人也很舒服。”
萧青樾脸上的表情瞬间消失:“什么意思?”
“字面意思。怎么,四少爷在风月场里混了这么久,竟连这都听不懂?”
“你们……”
他把楚翎推到灶台边,语气沉得吓人:“你真和我爹上床了?”
“四少爷这话问的,不上床怎么睡觉呢?”
楚翎挣了挣,笑容来到了他的脸上:“侯爷待我可温柔了,亲自为我涂消肿膏,第二日我便能疾步如风了呢。”
听着楚翎话语中流露出来的甜蜜,萧青樾心头漫过一股说不清的恼意。
“温柔?”
萧青樾用舌尖顶了顶腮:“我倒不知道我爹什么时候转了性变温柔了。”
楚翎一怔。
“他那半截快入土的身子骨,真能满足你么?”他的手慢慢覆上楚翎的后背,用力一推。
“哎……”
楚翎被反推得向前猝然一倾,整个人直接撞上他□□的胸膛,唇瓣险些贴上对方的喉结,好在被他及时错开,并迅速稳住身形。
他听到萧青樾轻“啧”了一声,可又不那么真切,像是听错了的幻觉。
红棠在门外听得右眼皮直跳,这哪是在斗嘴,怎么都更像是……**?
“四少爷说笑了,侯爷虽不似年轻人那般体力旺盛,但胜在经验老道。”
萧青樾的五指收紧,几乎要透过衣料烙进他的皮肉里:“经、验、老、道?”
“是啊。”
楚翎忍着疼:“侯爷会读心,我不过随口提了句睡不惯硬榻,当夜就换上了最软的云锦褥子,还特意垫了三层。”
“我喝药怕苦,侯爷每次都会先尝一口,试好温度再一口一口喂我,还备了蜜饯哄我咽下。还有,夜里我若踢了被子,他还会……”
“够了!”
萧青樾低声呵道:“这就是你说的‘经验’?”
楚翎睁大眼睛:“不然呢?四少爷以为是什么经验?”
“你耍我?”
“我怎么耍你就?”楚翎笑得无辜,推开了他,“侯爷年长我二十多岁,照顾人的事自然娴熟,我看,是四少爷自己想歪了吧?”
萧青樾牙关咬得发酸。
太蠢了!他竟像头呆驴一样被这人三言两语就跟着牵着走!
那股无名火在胸腔里横冲直撞,眼前人纤细的脖颈近在咫尺,稍一用力就能掐断,脉搏正鲜活地跳动着,像在嘲笑他的狼狈。
忽然间,那缕幽香又钻入鼻腔,清冷中带着若有似无的甜,比最烈的烧刀子还醉人。
萧青樾打了一激灵,浑身的血液都跟着躁动起来。
楚翎没再搭理他,继续搅着那锅雪梨汤,筷子蘸了点汤,伸舌头舔了舔。
品了几秒,他瞬间皱起脸。
“楚翎。”
萧青樾冷不丁地凑过来,在他耳边唤着,楚翎手一抖,汤溅在衣摆上,晕开一朵浅色的花。
他刚要发作,就听到萧青樾那压得极低、从牙缝里挤出的声音——
“别让他碰你,否则,你这辈子都走不出侯府。”
话音落下,又一颗青梅抵入唇间。
·
凤梧苑早就收拾干净了,却因镇南侯临时起意要增建一座凉亭,又变得乱糟糟起来。
楚翎让红棠跟自己到西厢房伺候,留柚香在凤梧苑监工。
红棠正在剥荔枝,时不时偷瞄躺在小榻上看书的自家公子。
自打那日从小厨房回来后,她辗转难眠,回想着四少爷和公子的那几次相遇,她总觉得他们之间好似并不普通。
柚香察觉到了什么,主动来问。她不敢说,随便找了个理由糊弄过去。
可这事就像个疙瘩在心里,每次看到楚翎,她都忍不住多想,想着想着,她下意识往自己嘴里填了颗荔枝。
楚翎等了半晌不见荔枝递来,抬眼就瞧见小姑娘呆愣愣的吐出核,又魂不守舍地往嘴里塞了一颗。
他用书轻敲她的发髻:“回魂了。”
“啊!”红棠捂着脑袋,这才发现荔枝壳在桌上堆成了小山。
“好吃么?”楚翎问。
“公子恕罪!奴婢……”
“好吃就都给你了。”楚翎把荔枝全推过去,重新拿起书看。
红棠松了一口气。
这些荔枝是从岭南走水路用冰船运到京城的,金贵得很,府中女眷和公子们分完,轮到楚翎时只剩寥寥的两三颗了。
谁知镇南侯转手就将自己那份送来,而没过多久,枕流馆那边也悄悄送来了一份。
楚翎来者不拒,连装荔枝的盘子都照单全收。
红棠吃了个半饱,盘里还剩三分之一,她把剩下的都剥出来,留着一会儿给公子做荔枝冰酪。
楚翎今日精神不太好,手撑着脑袋,往下一点一点的,好像很久都没睡过觉一样。
自从他住进西厢房,府里的风言风语就没断过,下人们传的那些荤话连最泼辣的婆子听了都要脸红,甚至有人赌钱楚翎究竟有没有破/身。
毕竟和男人做,对于这些深居大院里的人而言,属实太新奇了。
而红棠作为楚翎最亲近的贴身丫鬟,自然是被打听最多的。每当被人问起,她总是羞得跺脚:“再说就撕了你们的嘴!”
西厢房每日从戌时三刻就开始闭门了,烛光一直到丑时才熄灭,偶尔几日夜风送来几声压抑的惊呼,听得门外守夜的小厮浮想联翩。
“……楚公子?”萧惟槿伸手在他眼前晃了晃,“可是乏了?”
楚翎这才回神,瞥了瞥桌上的一盘雪花银,上头盖着的杭绸在夕阳余晖下泛着柔光。
他懒懒地抬了抬下巴,红棠立刻会意收下。
“没,多谢三少爷。”
萧惟槿浑不在意:“你帮我揪出罗裳坊那些蛀虫,这点谢礼算什么!以后我就拿你当自家兄弟了,有什么需要我的尽管开口。”
“嗯。”楚翎应了一声。
“对了,我听说你院里的凉亭快搭好了,你准备什么时候搬走?”
楚翎尝着红棠做的冰酪,甜而不腻,似乎是比自己做的要可口一点。
就一点点。
“我为什么要搬回去?”他反问。
“啊?”萧惟槿不太明白,“可那是你的院子啊。”
楚翎垂眸:“我在这儿住的挺好的,而且,侯爷是不会让我走的。”
昨夜的情形再次浮现在眼前——他伏在镇南侯膝头,铃铛随着说话一颤一抖:侯爷,凉亭既已修好,那我……
话音未落,就被按住了唇。
镇南侯说:凤梧苑的屋顶漏水,还要再修一修。
萧惟槿不太明白他的话,犹豫了一下,还是耐不住好奇问:“你当真喜欢我爹?”
周围安静下来,谁也没说话。
直到楚翎吃完最后一口冰酪,才不急不慢的道:“三少爷这话何意?”
“我没什么意思,就是觉得男妾地位地下,以后你走到哪儿都摆脱不了这个烙印,就连叫花子都能嘲讽你。”
楚翎则说:“所以啊,我才更要讨侯爷的欢心,守住这份富贵不是?”
萧惟槿半天没吭声,支支吾吾一会儿才说:“其实你没必要这么悲观,要真有那么一天,你就来找我,我肯定会把你安排的妥妥当当……”
“呦,三哥这是要撬爹的墙角啊。”
轻佻的声音从门外传来,楚翎望去,一瞬间,身体里的血都冷了。
来人不止有萧青樾,还有面色阴沉的镇南侯。
作者有话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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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8章 第18章 青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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