魏扶风见大局已定,于是率先一步走出去,留下一句“诸位收拾完了便启程吧,我先行一步。”
蒋侃朝众人笑了笑,脚步飞快的追出去。
等二人走远了,确定里面的人听不见他们说话了,蒋侃才轻声唤了句“师父。”
魏扶风像是累坏了一样,只是“嗯”了一声,就没了下文,蒋侃见状,将放在怀中的点心掏出来递给魏扶风,魏扶风有点震惊的看着他,就算他戴着假面蒋侃也知道他是什么表情。
“您让我去拿信息的时候,我顺手在路上就买了,没耽误正事儿。”
魏扶风:“……你啊,真是一点都没变。”
“这次和师父同行,第二次一起做任务。”
蒋侃说着,思绪却忍不住往三年前魏扶风受伤的肩膀上飘,师父的鲜血一度是他的噩梦,这一次,无论如何他都不会让师父有半点差池。
魏扶风转头,敏锐地捕捉到了蒋侃拿一丝丝走神的迹象,扯了扯嘴角,大概猜到了蒋侃这小子在想什么,于是抬手拍了拍他的后脑勺,他记得以前他的山羊胡子师父就是这么对他的,能短暂的开解他一下。
他也是头一回给人做师父,只好照本宣科生搬硬套。
魏扶风秉持着只要是对他好就了,别的先放一边这个原则,还没等他安慰的话说出口,他就眼见着蒋侃的耳朵变得红彤彤。
魏扶风:“?”
蒋侃垂着眼睛,神色闪烁,魏扶风直觉这小子有事儿瞒着他,还没等他板起脸,那包点心就被塞到了怀里。
“都是师父您之前喜欢的,不知道师父的口味变没变。”
“这个时候就先不要想这个了好不好?我们先干正事儿。”
谁知蒋侃一脸认真,将躲闪的目光重新投射回到他的脸上,并道:“您好好吃东西也算正事儿,我们来不及吃晚饭了,只好委屈师父先吃点这个垫吧垫吧。”
魏扶风无奈,魏扶风妥协。
蒋侃笑眯眯的从自己随身背的包里掏出了另一件东西,一个……有点活泼的假面,只挡住半张脸的那种,能让魏扶风在大热天里喘口气,不那么闷。
魏扶风有点说不上来的感觉,问他:“你每天背这么多东西不累吗?而且你为什么昨天晚上没有拿给我呢?”
蒋侃:“为师父做任何事都是我应该的,面具是我在藏心阁的时候做给您的,昨天见到师父太兴奋了,就把它忘了。”
魏扶风短短几步路就已经被蒋侃感动了好几回了,他简直要服了自己的没出息,这种感觉很奇妙,但是也怪怪的,还没等他细细品味,愧疚感又重新包裹住他的心。
魏扶风的情绪一瞬间变的差极了,眼前一切都是什么呢?他自问。
镜花水月,他自答,第无数次。
于是他有点冷淡道:“多谢。”
蒋侃发现气氛不对劲,于是识相闭了嘴,默默地接过魏扶风换下来的面具,并用绢布将上面的水汽擦干净,这才放进包里。
魏扶风心里的酸涩感更强了,他竟然有点喘不上气。
二人难得无言,他们先是去了一遭周致和的宅子所在处,到哪里时天光已经大亮,二人赶了一整晚的路,见到的却只是周致和紧锁的大门。
周致和向来喜欢独来独往,这不是秘密,所以他在家时房门不锁,他不在家,便是空宅,他无妻无子,更没有什么仆人,他俩扑了个空。
于此同时,岳锋那边也没有那么顺利,他们一路走访,发现不止方家丢了女儿,奇怪的是,那几家丢女儿的并不热衷或者说打算把女儿找回来。
因为那些女儿大都是庶女或是私生女,在家里并不被重视,与方珍的处境截然相反。
两队人在分别的第二天傍晚互通信息,然后打算歇一晚上再启程。
他们还没到不需要睡眠不需要休息的地步,魏扶风感叹自己到底是年纪大了,以前他能千里追凶,三天三夜不合眼,现在真是做不到了,只是这几天的高强度,他就已经疲惫的不行了。
蒋侃倒是年轻,在他耳边喋喋不休个不停。
魏扶风有一搭无一搭的回应着他这些年来想和自己说的话,魏扶风坐在桌边,撑着腮带着一点点笑意看着他,他忽然觉得其实时间就静止在此时此刻也好。
没有任务,没有血海深仇,没有任何负担。
只是蒋侃,只是他。
可惜。
魏扶风深吸一口气,打算把自己乾坤大挪移到床/上去,蒋侃却忽然住了口,莫名扭捏起来,魏扶风敏锐地发现有问题,于是不动如山,等蒋侃说话。
“师父,我前几日见到了另一把秋风。”
魏扶风眼皮一跳,什么玩意?他俩见面了?没开玩笑,他的冷汗一下子就冒出来了,不为别的,沈念绝对不会放过蒋侃的,蒋侃也不会放过沈念。
他和沈念说不定已经打过一架了。
现在好了,蒋侃也不会放过他。
“说来听听,你在哪儿见到的。”
蒋侃有点委屈似的咬了咬下嘴唇,像是苦苦纠结一番的样子,好一会儿才开口道:“醉春楼一位武功高强的女子,徒儿与她打了照面,两把秋风切磋了一番。”
好么,和他猜的简直**不离十。
魏扶风认命了,自己上辈子肯定是欠这两个小祖宗的。
“沈念……也就是你说的那个女子,她在醉春楼是叫念风,我们之间确实是有渊源,她手上那把剑也的确出自我手……”
话还没说完,魏扶风眼见着蒋侃的脑袋垂下去,小狗一样,他立刻补充:“你的那把当然也是出自我手,两把都是真品,不存在你的或者她的是赝品的情况!”
蒋侃内心幽怨——他在意的根本就不是这个。
“我当时因为种种原因没有收她为徒,否则她可能就是你的大师姐了。”
蒋侃的眼神这才亮起来,师父只有他一个徒弟,那位念风姑娘就算来的再早,关系其实也没有自己和师父亲密,不是吗?
蒋侃十分没有分寸的黏糊到魏扶风身上,嘴里念念叨叨着什么太晚了要睡觉了,明天还要早起去做事儿,魏扶风就这么稀里糊涂地倒下被迫睡觉。
虽然他没想明白究竟是哪一句话给自己徒弟哄高兴了,但是他只要高兴了,其实也就够了。
蒋侃喜滋滋躺在魏扶风身边,就像小时候一样。
他记得自己小时候总是小心翼翼的,生怕自己哪里做的不好,魏扶风就不要自己了,后来他发现其实他做什么魏扶风都不会生气。
那个累极酣睡的夜晚,那个无意识的拥抱,桩桩件件,魏扶风实在是纵容他。
要不然他也不会那么得寸进尺,恃宠而骄个没完没了。
第二天一早,蒋侃神清气爽起来,见时间还早,魏扶风还在睡,于是主动做起他认为自己欠了三年的活——替师父准备好今日要穿的衣服,收好他们来不及洗的旧衣服,出门买了早饭,在桌上摆好之后,才去叫醒魏扶风。
魏扶风被蒋侃一碰就醒了,他猛然睁开眼睛,他的意识好像一下子就清明起来,然后一张蒋侃的大脸就贴到了魏扶风眼前,占据了他的全部视线。
魏扶风:“…………”
蒋侃:“师父,一会儿吃饭了。”
魏扶风:“等我,我很快。”
蒋侃:“好。”
魏扶风一直有着一个杀手应该的基本素养,做起事儿来一点都不拖泥带水,日常生活也是这样,应付的十分快。
只是就在这短短的洗漱时间里,他心中缓缓升起来一种不同寻常的忧虑——他的噩梦没有照例出现,蒋侃在他身边,他睡了这些年来为数不多的一个好觉,甚至还比往常睡迟了一个时辰。
为什么?
是因为蒋侃在身边吗?
他记得从前不是这样的,他噩梦的源头正是蒋侃的身世,可是现在是怎么了吗?是因为他心里的愧疚感消失了嘛?是他忘却了自己种下的因果?
或许吧。
等他坐到桌前,蒋侃已经巴巴等了他好一会儿了,魏扶风皱了皱眉,道:“怎么不先吃,等我做什么?”
蒋侃:“师父不来,我吃的没滋味儿。”
魏扶风叹了口气,真是服了他了,但是能怎么样呢?顺着他去呗。
魏扶风吃完饭,转身戴上了蒋侃给他做的假面,轻咳一声,一脸淡然的就要往外走,他十分努力去忽略蒋侃那炽热的目光,但是无济于事。
快给他烧穿了要。
他忍无可忍伸手扳过蒋侃的肩膀,强/迫他面向自己,并附上台词一句:“一次性看够,好好看。”
蒋侃:“!!!”
魏扶风十分得意地看着蒋侃的脸皮发烧一样红了个彻底,他心想这孩子脸皮还是这么薄,稍微逗一下就尴尬的脸红,还挺有意思。
魏扶风心情很不错的一路走访一路查,有藏心阁在他身后做靠山,他找周致和其实还挺方便的。
始终落后他一步半的蒋侃眼睛死死盯住了魏扶风的背影,别别扭扭的跟在后面老半天,师父……魏扶风怎么想的?
要是自己那天打雷劈的想法被他知道了,那会怎么样?
会发生什么?
蒋侃放任自己的思维发散,他甚至想到了事情败露,自己的一百零八种死法,他一心两用,一边想着事儿一边跟在魏扶风后边给他打下手。
藏心阁传来的消息统一由蒋侃接收整合,然后他再汇报给魏扶风,魏扶风根据情况决定要去什么地方,终于皇天不负有心人,俩人在一处茶楼找到了这位周先生。
他们碰面的时候,周致和正端坐二楼,倚栏听风。
周遭没什么闲人,魏扶风在楼下看见他,只见周致和脸上没什么表情,但是他却莫名能从里面看出一些说不清道不明的痛苦。
魏扶风叫人递了拜帖,二人在该茶楼一处包间等人回信,周致和大概纠结了很久,魏扶风等了一盏茶的功夫才等到回音。
三人会面。
魏扶风带着蒋侃上去,周致和见人来也没起身,只是冲他笑着点了个头,魏扶风这会儿还是要端着“覆面者”的架子,他坐在了周致和对面,还没等他开口,周致和就先发问了。
“鄙人听说藏心阁高手向来都是独来独往,怎么您身边还带着这么一个……”周致和不知道跟着的蒋侃是什么人,是侍从?还是带的后生?
蒋侃一本正经道:“在下江明洋,与这位覆面者是萍水相逢,共办一件要事相识。”
周致和:“这样啊。”
魏扶风开门见山,将方府花园里挖出来的一点点药散摊开放到桌上,周致和往后仰了一下,拿袖子掩住口鼻,嗡声道:“这等肮脏的东西,大人光天化日之下将此物摆在明面不好吧?”
“看来你是知道这是什么了?”
周致和不置可否,抬手把药散盖起来:“这东西是我和一个同僚亲手做的,我们本意是卖点钱好买新的炼丹材料,只是没想到这点东西竟然卖的异常火爆,被某个密探知道了,出钱买秘方。”
“然后这东西就变成了千金难求的御赐之物?”
“差不多吧,”周致和苦笑,“这不是什么好东西,尤其是对修行之人,对常人的影响还小一些,因着这些副作用,我怕上面怪罪,不让那位同僚卖,但是他不答应,我们便大吵一架,不欢而散,最后他还是将此物改良,卖出去了。”
蒋侃提醒道:“麻烦您仔细看看,这不是什么改良版。”
周致和疲惫道:“是啊,我认出来了,千错万错,都是我的错。”
魏扶风:“怎么说?”
“没什么,你们来这一遭,只是想问我这个吗?”
“我们在帮方府的方大人寻找他女儿的下落,于是我们根据这个药散排查这段时间进出京城的丹修,结果只有你和一位曹姓丹修,特意来问问。”
“方府?鄙人向来不结交什么人,只做自己想做的事儿,前些日子回京只是为了生意上的事情,收拾一些烂摊子,不便与二位说得太细,望二位谅解。”
魏扶风闻言静坐了片刻,周致和不知道他在想什么,蒋侃也不知道,就在二人以为这个例行问话就要到此为止的时候,魏扶风忽然抬头,直直望向周致和的眼睛:“你那同僚,就是曹航,对吗?”
周致和愣了一下:“是,这没什么好隐瞒的。”
“是吗?那为什么你要向他动手。”
周致和的脸色彻底变了。
是了,就在他们等着见周致和之前,岳锋千里传讯给他,说是找到曹航了,他身上带着怎么也洗刷不掉的浓烈香气,人找到的时候已经黄土埋半截了。
字面意思。
此人早些年走火入魔,现在更是形销骨立,骨头挂不住肉,双颊凹陷眼眶突出,大概是知道自己的死期将至,打算自己挖个坑把自己埋了,这样好歹死的体面一点。
可惜他的身体状况大不如前,临来乱葬岗之前好像身上还带着什么伤,折腾“自掘坟墓”这一出的时候,一口气儿没捯上来,累死在埋葬自己的半途中。
其实魏扶风也不知道俩人之间的渊源,只是随口一诈,诈完就走,不管答案是什么都不重要,他知道这个周致和绝对不简单。
只是魏扶风没想到他的反应这么大。
魏扶风挑了挑眉,彻底不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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