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殿下,醒一醒,快醒醒。”
还在睡梦中的玄铭被一阵急促的摇晃叫醒,此时还是深夜,外面倾盆大雨,正是所有人熟睡的时辰。
他迷茫地揉了揉眼睛,眼前这个内监有些眼熟,好像是太子哥哥留在宫中的随侍内监。
不对,太子哥哥一个月前就被废为庶人了。
昨日传来消息,说他在家中自缢,玄铭昨晚就是听闻了这个消息,哭着睡过去的。
小内监开始急匆匆将玄铭拉起身,帮他更衣,口中说道:“性命攸关,委屈三殿下了。”
他没有心情理解这句话的意思,因为醒来后的情绪又重新被睡前听到的噩耗裹挟,一阵悲戚涌上心头。
接下来小内监的话却如窗外的那道惊雷,让他避无可避:
“皇上刚刚驾崩,羽林卫统领已经投靠了二殿下,再不逃,下一个死的就是您了。”
他一阵头晕目眩,耳边一阵嗡鸣,仿佛眼前的一切都不太真实了。
记忆恍然回到了太子被废那日,玄铭跪在御书房向父皇求情,换来的却是一句:“朝堂之事你不懂。”
他脱口而出:“我生在帝王家怎会全然不知?二哥一向虎视眈眈,大哥被废就只有死路一条啊!”
话音未落他便一头磕在地上,“咕咚”一声,而后是第二声、第三声,直到皇帝上前亲手将他扶了起来。
“铭儿,父皇只愿你一生都远离朝堂,做个衣食无忧的闲散王爷,莫要搅进这滩浑水之中。”
言犹在耳,疼爱他的太子哥哥与父皇却一夕之间都不在了,而他此刻连悲伤的时间都没有。
回忆间,衣服已经穿好了。这是一身宫廷内监的服饰,玄铭虽然只有14岁,内侍的衣服却已经掩盖不住他的皇裔气质。
“三殿下,走路时低一低头,免得被人认出来。”
“大哥被废,二哥继位名正言顺,众人皆知我一向无意皇位,为什么要逃?”
“因为……皇上遗诏,传位于三皇子。”
玄铭睁大眼睛难掩震惊地望着对方,半晌才道:“那二哥……他反了?”
“皇上驾崩得突然,殿内人多眼杂,二殿下的人来得太快了。”
玄铭疾步走出去,刚一拉开门,便听到外院嘈杂的敲门声,伴着他的心跳如同擂鼓。
“遗诏现下在哪里?”
“交给了宰相贺兰大人,此刻不知他有没有顺利出宫。”
玄铭点了点头,留下一句“多谢”,便快步进了雨中。
雨下得太大,走了几步全身就湿了个透,也没有什么遮雨的必要了。
远处正门已然开了,嘈杂的声音已经在院内传开,他没有时间多做停留,从西北角废弃的角门钻了出去。
出了院子便三步并作两步跑了起来。
二哥在宫中这样明目张胆,八成是控制了羽林卫。宫门是出不去了,好在皇宫很大,找个隐蔽的地方躲藏起来或许还能寻到生机。
玄铭自小在宫中娇养长大,夜晚出门都有宫人掌灯,雨雪天气更是脚不沾地,但现下雨夜赶路却不是最困难的,更难的是他作为皇子,根本无法像下层宫人那样熟知皇宫所有隐蔽的角落。
远处传来整齐的步靴声,是巡夜的羽林卫,他想转身往回走,却看到后方墙壁上映出了火光。
正当他左右为难之时,火光的光源从转角走了出来。
首先映入眼帘的是那盏琉璃灯,形似流光溢彩的莲花,不是寻常的宫灯。
顺着琉璃灯望向持灯人,是个年轻女子。暴雨中她的一袭白衣没有沾染一丝雨水,显然不是因为那把伞柄细弱的雨伞。
玄铭很快做出了判断:是姬氏!
他曾在宫外大祭中见过类似的形制,正是大渊名门,姬氏子弟人手一盏的本命琉璃灯。
他不知道这个姬氏子弟为什么深夜在宫中行走,但有一点他很清楚,就是这个家族从不参与政事。
换言之,在她身边反而是安全的。
他前行几步迎上去,弯下腰道:“雨大风急,奴为贵人撑伞吧。”
那女子歪头看着他,眼神中流露出一丝兴致:“自己淋成这个样子,还想着为旁人撑伞?”
“为贵人撑伞是奴应该做的。”
她盈盈一笑,将手中的雨伞递了过来。
玄铭仿佛抓住了救命稻草,一把接住,对方却将另一只手上的灯也递了过来。
“你们皇城的侍从如此热心,灯也帮我提了吧。”
他心中一惊,姬氏琉璃灯一向是个宝贝,拿它照亮已是闻所未闻,让他人代持更是匪夷所思。
但事已至此,他不得不伸手将灯接过来。
握住灯柄的一瞬,玄铭下意识猛地一个缩手———手掌仿佛被烈火灼烧一般疼痛难忍。
幸好那姬氏并没有松手,只咯咯笑道:“怎么?连灯都拿不住,还要大言不惭为我挡雨?”
她是故意的。
到底是个少年人,被话一激便觉得做不到也要做。玄铭心下一横,一把攥住了灯柄。
手掌虽痛,雨却仿佛被隔绝在外了,周身一阵暖流涌动。
这次姬氏松了手,将琉璃灯整个交到他手里,懒懒道:“这灯金贵,若是掉了,搭上整个大渊你也赔不起。”
玄铭握灯的手又紧了紧,隐约像是听到了手掌被滋滋炙烤的声音。
远处的一队羽林卫靠近过来,为首者见到姬氏带头行了个礼:
“时辰不早了,贵人怎么还在宫中行走?”
玄铭低了低头,不被察觉地向后退了半步,听到耳边姬氏的声音:
“近日宫中有妖邪作乱,我每晚都要提琉璃灯驱邪,都半个多月了,你们羽林卫未免也太消息闭塞。”
为首那人忙鞠躬道歉:“是在下失职了…只是今晚情况特殊,皇上有令,请贵人到大殿与众人集合。”
说着便向身后递眼色,随后走出两名侍卫,看来是要“护送”他们。
姬氏自然不急:“那就劳烦二位了。”
身旁的玄铭却身形一僵。
她转头眯起眼睛望着他,用只有两个人才听得见的声音,柔声说道:
“将琉璃灯提好,我保你无恙。”
玄铭的直觉一向很准,此人没有恶意,或许真的可以让她来保护自己。
两人随着侍卫前行了一段路,即将抵达殿前广场时,姬氏突然停了脚步,一只手放在了玄铭握灯的手上,一股冰凉的刺痛感从手背穿过手心,直抵灯芯。
玄铭咬紧牙关,握灯的手攥得指节发白。
“二位大哥。”她开口呼唤侍卫回头。
只见那两人转头的瞬间,目光便被琉璃灯勾住了一般,再也移不开了。
“多谢二位护送,我已经抵达目的地,大哥可以回去交差了。”
两个侍卫木讷地点了点头,竟真的转身离去了。
手上的刺痛感消失了,此时玄铭的手前所未有的舒适,不冷不热,如三月暖阳。
但很快姬氏便松了手,炙热的火焰再次席卷而来。
他咬了咬牙,将灯握得更紧了。
“多谢搭救。娘子可是知道我的身份?”
“或许吧。”她的回答模棱两可。
“无论娘子所图为何,今日愿意雪中送炭我心中已经感激不尽……”
她似乎猜到了玄铭想说什么,直截了当一句:
“等你保下自己的小命再提报答吧。”
他只得将下半句话咽进肚子里,转而问她:
“姬娘子在宫中行走半月,我怎的一次都没有见过呢?”
“你猜到了我的姓氏,就该知我们姬氏从不说谎。”她意味深长地笑了。
远处一阵喧哗,皇宫里的宫人被羽林卫聚集到了一处,站在大殿前的正是玄铭的亲生哥哥,二皇子玄钰。
人在屋檐下,大雨中看不真切。
玄铭握灯的手瞬间沁出汗来。
当年皇后薨逝,太子持重守礼,8岁的玄铭在灵前哭得撕心裂肺,令皇帝与百官黯然。
二皇子玄钰却认为母亲的贺兰一族就此陨落,守灵时就已经在忙着拉拢朝臣,试图与太子分庭抗礼,司马昭之心路人皆知。
直至后来先皇后胞弟贺兰闲登上相位,他才意识到自己当年急功近利,走错了棋。
丞相身量极高,在百官中时常鹤立鸡群,距离虽远,玄铭却只扫一眼便知,舅舅贺兰闲已经逃脱了。
他暗暗松了一口气,便听姬氏道:“你可听说过,最危险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
“姬娘子可知我是谁?”
“一个身附龙气的少年,半夜穿着侍从的衣服在内庭狼狈淋雨,很难看不出身份吧。”她眯起眼睛,笑盈盈地看着他。
虽然不知道她有什么意图,但显然是有意相帮,对玄铭而言是雪中送炭了。
他道:“我知道一个进入大殿的暗门,只是不知二哥会不会派人把守。”
“那就去试试吧。”
她抬手在他面前一挥,衣袖从他的手臂上拂过,琉璃灯瞬间消失了。
玄铭正想惊叹这个戏法,突然发现大雨倾盆而下,将他刚刚被灯烘干的衣服一股脑淋了个透。
“走吧。”她似乎并不在乎衣服被打湿,玄铭只得尽力将伞向她头顶靠了靠,聊胜于无。
两人兜兜转转绕过羽林卫,来到了大殿背面。
玄铭俯身在树木与草丛中一阵摸索,终于听到机关转动的“咔咔”声,紧贴着大殿西北角石柱的一面墙缓缓挪动,显出了一条暗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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