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条暗道是大殿中的一处密室,玄铭没有点灯,姬氏也没有放出琉璃灯,两人在一片黑暗中摸索前行。
玄铭似乎对这个密室非常熟悉,拉着姬氏的衣袖缓缓行至另一处机关,先是用拳头在墙面上击打发出声响,又趴在墙面上听了半晌,确定外面没人,才发动了开门机关。
“咔咔”一阵声响,两人从后殿一面墙壁翻转出来。
四下查看一番,殿中的确空无一人。
二人走入前殿,空旷苍凉,门外听得到玄钰的高声发言:
“丞相贺兰闲,毒害圣上,意图另立新帝把持朝政,如今被孤撞破,仓皇逃走,如今谁能提供贺兰闲的动向,赏金百两!”
玄铭在殿中低声啐道:“好不要脸。”
他走向前门,侧身靠近门缝,正好可以看到外面的二皇子等人,却是吃了一惊。
玄钰身后的羽林卫押着一人,正是向他通风报信的太子近侍。
姬氏也俯身过来往门缝外瞧,两人刚好便瞧见了羽林卫首领赵冠宇手起刀落,太子内侍血溅当场。
她转头望向他,只见他紧咬着嘴唇,眉头紧皱,一言不发。
二皇子随后发话:“此人与逆贼沆瀣一气,向贺兰闲试图拥立的三皇子通风报信。孤将他就地正法,诸位若不想与他一般下场,就好好开动脑筋想一想,三皇子此刻会在何处。”
台下站满了宫人,各个都是在睡梦中被叫醒,现下连斗笠都不敢戴,皆是胆战心惊地立在暴雨之中。
有个小内侍走上前来,战战兢兢道:“三皇子素来与贤妃亲厚,或许会在贤妃宫中。”
玄钰将手一挥:“去将贤妃请来。”
羽林卫便往贤妃宫中去了。
贤妃本名薛怜,她在未出阁时曾是闻名大渊的才女,琴棋书画、经史子集无有不通。
玄铭4岁时,皇后便让他拜薛怜为师习文。皇后去世后她如玄铭的母亲一般,将他教养长大。
姬氏拉住玄铭的手臂,将他身子调转与她面对面,问道:“怎么了?脸色这么难看?”
“贤妃……她是我的师父。”
二皇子这一招属实阴毒,这是吃定了玄铭素来重情义的性子,要逼他现身了。
没过多久,薛怜便被羽林卫带到了大殿前,整个人清瘦素净,神情超然物外,不似寻常嫔妃。
玄铭以手扣住门框暗暗用力,指节发白,脸色也是惨白。
二皇子玄钰道:“深夜叨扰贤妃,是想向贤妃打听一个人。”
薛怜冷冷道:“将陛下妃嫔拉到这殿前要挟,玄钰你好大的胆子。”
“贤妃的意思是不打算配合了?”
薛怜以沉默给出了答案。
玄钰阴恻恻笑起来,向殿前众人高声道:“三弟,我知你还在宫中,我等到天亮。天亮你不出现,孤会将你们这谋逆同党薛氏就地正法。”
随后他遣散了殿前宫人,让他们将消息散布到各个宫苑,自己则是让羽林卫把守殿前,推门进殿。
幸好姬氏眼疾手快,提前将玄铭拉到了龙椅的幕墙后,这才没有与玄钰撞个对面。
玄铭站在幕墙后方,努力深呼吸,试图平稳因为激动而不停颤抖的双手。
玄钰则是缓缓踱步走上台阶,直接坐在了龙椅上,指尖摩挲着扶手。
羽林军首领赵冠宇带来消息:城内官僚府邸皆已在掌控之中,贺兰闲依然找不到踪迹。
“找不到贺兰闲,就把我那三弟找出来,没了玄铭,他手中的遗诏就是废纸一张。”
“放心吧,羽林卫今夜就是掘地三尺也会找到他。”
玄钰点了点头,闭目凝眉,不再言语。
赵冠宇无声退出大殿,殿内只剩薛怜和押解她的羽林卫。
一段骇人的沉默,一声惊雷与闪电同时抵达,仿佛炸在了头顶,连房梁都跟着震颤起来。
短暂的光亮让姬氏感受到了身边一股异样气息。
她弯腰探头,伸手向供桌底部摸索半晌,竟真的掏出了一个褪了色的明黄绸布包。
打开来看,里面只有两片泛黄的纸张。
两张纸本是没有什么,上面的字却让两人心下一惊———这是两套生辰八字。
玄铭伸手将其中一张接过来,瞧了又瞧,这八个字,分明是他自己的生辰。
再看另一张,几乎可以确定就是大哥玄鉴的。
他瞬间打了个冷战,转头望向以巫术为家族传承的姬氏。片刻后,他在她眼神中得到了答案,这布包中的东西就是厌胜之术。
玄铭本以为三兄弟一母同胞,即便生在皇室身不由己,也不至于相残至此。
今日二哥却是狠狠给他上了一课。
姬氏从他手中抽走纸片,触碰到他冰凉的指尖。随后将纸片收回布包,指了指自己,又将布包收进了自己袖中。
玄铭知她是想研究其中门道,无力地点了点头。事到如今他只想睡一觉,只当今晚只是一场梦。
她似乎看懂了他的想法,揽住他的肩膀让他靠在自己肩上,安抚地轻拍他的后背。
玄铭此刻疲惫不堪,只觉得她的肩膀像薛怜一般让人安心。
暴雨渐渐停歇,屋檐上的雨水顺着瓦片滴落。天色将亮时,大殿前站满了被玄钰召请进宫的大臣。
此刻朝臣们鸦雀无声,却各个心怀鬼胎,有人见二皇子已经把控朝局,跃跃欲试想得一个拥立之功,有人心存不满却因家眷被软禁,敢怒不敢言。
玄钰就在这样的氛围里走出了大殿,向众人宣告了皇帝驾崩的消息,并将责任一股脑推给了丞相贺兰闲。
底下立刻有人应和:“逆贼贺兰闲!”
大多数官员没有发声,只是将头压得更低了。
大殿中,姬氏问玄铭:“你想做皇帝吗?”
“如今想不想做皇帝已经不重要了,不争就是死,我已经没有选择了。”
“他把控了羽林卫,眼下这个局势你好像必死无疑。”
“那倒未必。事情已经到了如此境地,若是姬娘子愿意再帮衬一把…”
一夜惊慌无眠,玄铭倒是渐渐冷静下来。舅舅贺兰闲行事机敏,眼下玄钰没有抓住他,那自己只要尽力拖延时间保住性命,未必没有机会翻身。
只是姬氏手握与先祖神明沟通的能力,背后是信仰巫神的黎明百姓,因此姬氏一族向来中立,不会参与人间政事。
电闪雷鸣中,姬氏的眼神明灭不定,玄铭垂在身侧的手不由攥紧了衣襟。
片刻后便听她道:
“你可知道方才我对那两个羽林卫施放的幻术,会让我遭受反噬。”说话间她露出手腕,借着闪电他看清了她腕上蔓延的血丝,“它至少能让我痛苦两个月。”
此话一出玄铭提着的一颗心反而放了下来。
“你与我素不相识,却愿意为我遭受反噬,定是有什么事情需要我手中的权力吧。”
她笑了笑:“机灵是机灵,只是权力现下还不是你的。”
“既然已经付出了,不如送佛送到西,你我皆可达成心愿,岂不皆大欢喜?”
他知道她早已经站定了立场,只等他的一个承诺。
果然,她掏出一粒药丸放在掌心:“这是铭心丹,服下此药起誓,背誓之时便是身亡之日,你可要尝一尝?”
他没有一丝犹豫,捏起药丸直接放入口中咽下:“只要不是危害江山社稷,待你提出要求时,我定守约助你。”
“你倒是爽快。”誓言到手,她也不再有所保留,“我的名字是姬昭,日月昭昭,你可以叫我阿昭。”
她终于愿意告知本名了,玄铭顿时喜笑颜开,唤了一声:“阿昭姐姐。”
姬昭闻言笑了起来,眼睛像一轮初升的新月。
外面还在清算贺兰闲的罪状,顺带将玄铭渲染成了协助丞相弑父的逆子,朝臣中一片哗然。
殿内姬昭拉起玄铭的袖管问他:“你就打算穿着这身内侍的衣服出去面对百官?”
玄铭一拍脑袋:“差点忘记了!大殿北侧的更衣殿中应该存着父皇的常服。”
两人摸到更衣殿中,却发现存放衣物的箱子是锁住的。
玄昭摸索着那把铜锁,锁眼精致小巧,不知针线盒中的绣花针能不能试着打开它。
姬昭却顺手提起桌上的铁壶,推了推他,示意他站到一边。
一段沉默,一道闪电,还没等玄铭反应过来,她已经伴着随之而来的响雷提壶敲上了铜锁。
“轰隆隆”
三道响雷过后,铜锁应声而开。
即便是大殿足够宽敞,更衣殿与正门分居两侧,玄铭还是被她这声量惊出一身冷汗。
“不用担心,他此刻正在高声宣讲,做他的皇帝梦呢。”姬昭将一件月白色常服贴在玄铭面前比了比,又摇了摇头。
玄铭只有14岁,这件衣服对他而言有些大了。
“龙纹也要遮一遮。”她顺手摸起针线,寥寥几针就将衣服简单做了调整。
殿外,二皇子玄钰将薛怜押解上前,面向百官道:
“薛氏为三皇子同党,共谋戕害先帝。今日孤就在这殿前将她处决,以慰先帝在天之灵!”
台下御史终于忍无可忍,站了出来:
“二殿下慎言,陛下刚刚驾崩便称先帝,实属不妥。”
玄钰脸色一沉,当着百官的面不便发作,便道:“眼下的当务之急是解决内乱。”
而后高喊:“逆党拒不交出三皇子,此妇代受其罪!”
羽林卫将薛怜押上前来,玄钰则是从手下接过一块烙铁,直接抵上了她的胸口。
滋滋声带着衣物烧焦的气息蔓延开来,薛怜一声惨叫,衣衫瞬间被汗湿浸透。
台下礼部尚书道:“薛氏乃是大行皇帝嫔妃,未经三司会审直接上刑恐有不妥。”
殿内的玄铭听到二哥上刑,一时气血上涌,恼怒至极,便想直接冲出去,被姬昭一把拉住:
“他折磨贤妃就是想让你失去理智,到时候殿前胡言乱语,但凡说错了一句话,便是被他抓住了杀机,永无翻身之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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