果然听到一门之隔的薛怜强忍着疼痛,颤抖着高声道:“吾儿玄铭,断不会违背吾多年教诲,输给你这等狭隘之人!”
“狭隘?要不是我今夜来得及时,贺兰闲那贼子就要将我大渊的江山玩弄于股掌之中了!”
薛怜冷笑一声:“不去堂堂正正争夺,搞那些诅咒人的阴湿手段,还说不是狭隘?”
这番话触动了玄钰的逆鳞,他怒道:“口出狂言!”一把抽出身旁侍卫的佩刀,指着薛怜,想以性命要挟。
只见她扬起嘴角,淡淡道:
“我可不是你随意拿来要挟铭儿的工具。”
一个虚弱之人,侍卫本就没有发力压制,谁知薛怜却突然来了力气,甩手挣脱侍卫,直冲向玄钰手中的佩刀。
只听噗哧一声,刀尖刺中薛怜心口,一刀致命。
“师父!”
就在薛怜冲向佩刀的同时,殿内的玄铭终于还是拉开殿门冲了出来。
却还是没能拦住薛怜,最终只接住了她冰冷的尸身。
他坚持了一整夜的精神堤坝终于在此刻溃不成军,伏在尸身上失声痛哭起来。
少年的悲泣令在场百官纷纷动容,嫔妃薨逝都能如此,何况血亲?任谁也不会相信他会是弑父的那个人。
这样突然的变故让在场所有人陷入了一片死寂。
二皇子手中佩刀还在滴血,双眼通红杀意翻涌,一不做二不休,他缓步走向毫无反击之力的玄铭。
少年跪坐在薛怜的尸身旁,颤抖着攥紧她染血的衣襟,泪水滴落融入血水,完全没有意识到身后靠近的利刃。
“玄铭,想活命就站起来。”耳边传来姬昭的声音,是只有玄铭能听到的声音,“握紧你手中的剑。”
他瞳孔微缩,忽然感到袖中一沉,本应供奉在偏殿的承明剑出现在他的袖筒之中。
他抹掉脸上的泪痕,站起身来,抬起右手提起承明剑,剑身瞬间释放出刺眼的光芒,闪得在场众人纷纷眯起眼睛,玄钰也一时被止住了行动。
大殿之上的天空突然霞光四起,一道七彩琉璃光以莲花的样貌冉冉升起,瞬间暴雨停歇乌云退散,黑夜恍如白昼。
待霞光消散,刚好见东方旭日初升,隆隆的马蹄声从远处传来,为首的是骁骑将军杨也,丞相贺兰闲紧随其后,在马背之上手握明黄卷轴,口中高喊:
“陛下遗诏在此,玄钰弑君篡位,羽林卫还不诛逆!”
玄钰方寸大乱,只想着玄铭死了便可了结一切,于是举刀便刺。
电光石火间,玄铭想以承明剑格挡,却因从未习过武,只偏移了刀尖,腹部还是被一刀刺中。
那刀尖却没有继续向前,原来羽林卫首领赵冠宇的刀已经架在了玄钰颈间。
“末将等这肃清朝纲的时机许久了。”他道,“救驾来迟,请三殿下恕罪。”
兵荒马乱间,玄铭只觉得小腹一股热流涌出,耳边一阵嗡鸣,眼前所有人的行动都像在梦里一般,上演着一场无声的哑剧。
他呆站在原地,由着贺兰闲上前拥住自己,太医手忙脚乱地奔过来止血,他的目光望向大殿之中,只看到白色衣角一闪而过,消失在幕墙之后。
*
一个月后,羲和别苑。
刚刚结束晨祭的姬氏家主姬昀,此时在花园中踱步散心,羲和别苑的草木总比别处要高大繁茂一些,从影影绰绰的草木间隙里,远远便看见妹妹姬昭坐在廊亭下。
她一头长发披在肩上,发梢沾着清晨的露水,正将下巴抵在手臂上,百无聊赖地望着水池中的锦鲤。
他走上前去,撩起她微湿的长发道:
“清晨寒凉,你在这儿坐了多久?”
她没有回答,只将目光停留在池中锦鲤身上,仿佛没有听到他的声音。
池鱼摆动着尾鳍快速游动着,靠近池壁又立即转身,将池水激起道道涟漪,让人误以为它们是在嬉戏。
他又问:“身体好些了吗?”
“不好,非常不好。”
她说话时头也不回,仿佛在自言自语,全然没有把身后的人放在眼里。
姬昀知道她的性情,并没有动气。
“你明知在琉璃塔外施放幻术是要被反噬的。那三皇子又与你素不相识,我不信你不惜违背祖训是真的想要帮他。”
“姬昀,你就是凡事想得太多。我就不能是与他一见如故,真心相帮?”
姬昀面带嘲意笑了笑,不知是在笑自己还是在笑姬昭。
“你从不做无意义的事。”
姬昭转头看着他,反问道:“那你觉得我为什么要帮他?”
片刻默然后,姬昀嘴脸微扬,眼底却并无笑意:
“你想推迟入琉璃塔守灯的日期。”
这一句话让姬昭猛地转过头,眉头紧皱,眼中泛起一丝怒意,声音也抬高了半度:
“我8岁就已经继承了琉璃塔,这么多年在塔外行动自如,也没有对莲花灯造成过半点损害。你告诉我,我必须困守在塔里的理由到底是什么?”
空气突然安静下来,姬昀看着她眼底那几乎要溢出来的不甘与愤怒,喉结滚动了一下。
妹妹自小活泼喜动,入塔守灯于她而言无异于一场漫长的活殉。
他内心深处也未必全然认同这严苛得近乎残忍的祖训。但他的肩上背负着整个家族的兴衰,个人的荣辱显得如此微不足道。
再次开口时,他的声音有些干涩:“有些事情多想无益,姬氏祖训流传千年,能够延续至今,就必然有它不可动摇的道理。天地运行自有其法。”
他口中念着这些话,与其是在说服她,更像是说服自己。
姬昭望向他的眼神如火烛熄灭,瞬间黯淡下去。
姬昀则是垂下眼眸,将目光停在池中那群锦鲤身上。
“你现在最要紧的是养好身体。”他顿了顿,又补了一句:“明天就是登基大典,我需要去一趟宫里。”
“知道了。我会…守好羲和别苑。”她的声音已经恢复了平静,将“守好”二字咬得极重,字里行间都在提醒他姬氏一族对她的禁锢。
姬昀叹了一口气,拍拍姬昭的肩膀,转身离开了。
她眯起眼睛望向池水,水面映出姬昀的身影,在锦鲤激起的道道涟漪中渐渐走远。
姬氏世代双生子,千年来都遵循着男掌家、女掌灯的祖训,但历代家主却从不知道,继承了琉璃塔的人,同样也会继承代代琉璃塔掌灯人的记忆。
她又抬头望向远处高耸的琉璃塔,塔顶悬着一朵巨大的莲花灯,清冷明亮。
8岁时,她被自己的亲生母亲欺骗,入塔接管了全族命灯。祸福相依,她也因此得以在成年困守琉璃塔之前,提前知晓了自己即将面对的命运。
她用只有自己才能听到的声音轻声道:
“哥哥,我与你永远不会站在同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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